第27章 賜婚 (入v三合一)成全他們吧…… (1)
祭拜之後, 又在天雲寺裏用罷齋飯,沈纖纖同初一等人打道回府。
坐在馬車裏,她雙目微阖, 昏昏欲睡。
突然,初一低呼一聲:“小心!”
沈纖纖一睜開眼,就被初一拽着胳膊扔到了旁邊。
“砰”的一聲響, 一支短箭刺破車簾, 深深紮進馬車壁。——正是她先時待的位置。
箭尾猶自晃動不止。
沈纖纖瞬間睡意全無, 她瞪大了眼睛, 恐懼和緊張如潮水一般湧上心頭。
緊接着,又是數根短箭射進車廂內壁。
馬車外面有人高叫着:“有刺客!小心!”
與此同時,兵刃相接聲的打鬥聲響起,且越來越近。
間或還伴随着一兩聲慘叫。
“侯爺有交代,不留一個活口。尤其是那個女的。”
這一切都發生在剎那之間。
初一握着短刀, 臉色鐵青:“待着別動。”
沈纖纖自小在外行走,見識不少。但像今天這般近距離直面生死還是頭一遭。
她下意識就聽初一的話, 一動不動。
Advertisement
初一扯開車簾,只見外面不知從何處湧出來幾十個黑衣蒙面人, 手持利刃, 招式狠辣,正向馬車逼近。
她是暗衛出身, 看了一眼就明白,這些人來歷不簡單。
今日出行帶的侍衛不少, 功夫也好。但對方的人數明顯多過己方。王府侍衛一對二甚至是一對三,現下還能支撐。可再過一段時間,終會落于下風。
初一當機立斷,搶過缰繩, 也不理會車夫,直接在馬臀上狠抽幾下,驅其前行。
暗衛的職責是保護主人。眼下情況危急,她要先護着馬車裏的人。至于其他人的生死,她暫時顧不上。
趁雙方纏鬥之際,馬車順利沖出一段距離。然而,沒過多久,就有十來個黑衣人騎馬追來。其中有人手拿箭弩,連環的短箭嗖嗖發出,射向車廂。
沈纖纖左右躲避,好幾次險些被射中,後來幹脆匍匐于毯上。
短箭自她身邊飛過,最驚險時,幾乎要碰到她的頭頂。
腿上中箭,馬嘶鳴一聲,跪倒在地,馬車也跟着側翻。
沈纖纖從車廂中跌出來,顧不得身體的疼痛,随手撿起地上一根木棍就護在身前。
初一雙唇緊抿,揮動着兵刃厮殺,右臂不知何時已中了一箭。
箭弩裏的短箭可以數支連發,但更換不易。
趁着空隙,初一左手握箭,咬緊牙關,反向用力,直接将箭矢拔出,卻驚覺右臂已提不起來,眼前也陣陣發黑。
箭上有毒!
初一心內悔意頓生,恐怕今天要死在這裏。
身為暗衛,死于非命原也正常,只是注定要辜負王爺所托了。
在失去意識之前,她腦海中僅剩下一個念頭:或許不應該單獨護着馬車沖出重圍……
見她倒下,沈纖纖不由驚呼出聲:“初一!”
前所未有的慌亂籠罩着她。她要查看初一境況,已來不及。因為黑衣人陸續騎馬追上。
箭弩短箭已盡,他們幹脆棄之不用,揮動手中怪刀,就向沈纖纖頭頂砍落。
眼看着鋒利的刀刃即将落在身上,沈纖纖牙齒咯咯作響,以木棍作為支撐,“噌”的向右一躍,險險避開,拼命奔跑。
雖然知道自己今日性命危矣,但不到最後一刻,總歸還要奮力一搏。
怪刀砍了個空,黑衣人“咦”了一聲,再次驅馬揮刀上前。
沈纖纖聽得身後馬蹄聲噠噠,一下一下仿佛敲在她心上。
她足下生風,從來沒有跑的像今天這樣快過。
但人的雙足,又怎能跑得過馬蹄?
也不過是須臾之間,她就被這群黑衣人再度追上。
還剩七個人,一樣的黑衣黑罩,手握怪刀。
大概是勝券在握,他們反倒不急切了,而是驅馬将她團團圍在其中。
沈纖纖見逃不掉,又不甘心就此喪命,猶自嘗試拖延時間:“各位好漢,能不能讓我做個明白鬼?好歹告訴我,究竟是誰要殺我。”
她先時隐約聽見侯爺,卻不知是哪一個。
“廢話少說,真想知道就去陰曹地府問閻王吧。”
話音剛落,就有黑衣人再度舉起怪刀,直接向沈纖纖脖頸劈來。
陽光刺目,刀鋒凜冽。
沈纖纖暗道一聲,我命休矣。她下意識閉上眼睛。在生命的最後關頭,她眼前不自覺浮現出許多人的面容。
但是想象中的疼痛并未到來,反而聽到一聲慘叫。拉赫
沈纖纖睜開眼,看見正沖她揮刀的黑衣人胸前被一支羽箭穿透。他低頭看着胸口,連人帶刀摔落馬下,刀尖堪堪貼着她的鞋面。
這變故來得突然。
其餘黑衣人驚呼出聲,勒緊缰繩,向遠處望去。
只聽馬蹄聲如雷,由遠及近。一人正策馬趕來,手中猶握着弓。
沈纖纖眼睛一亮:“九郎!”
來人一身黑衣,頭戴金冠,面容冷峻,神情端肅。正是晉王蕭晟。
從魏品蘭口中得知沈纖纖有難,他哪敢有片刻耽擱?
将令牌交給魏三小姐,請她去附近的京畿大營搬救兵,而他則一人一騎直奔京郊。
蕭晟曾征戰沙場,多次身臨險境。但從不像今日這般不安。
他策馬狂奔,心裏只有一個念頭:她絕對不能有事!
是他把她帶進京城,他必須要負責她的安全。
遠遠看見沈纖纖被圍,黑衣人向她揮刀。蕭晟快速彎弓搭箭,一箭射出,穿胸而過。
他只恨馬還不夠神駿,不能更快一些。
不過還好這一箭射得及時。在這千鈞一發之際,射死了黑衣人。
看見晉王,黑衣人們短暫愣怔後,再次對眼前女子揮刀。
沈纖纖見勢不對,身子一矮,鑽到了剛被射死的黑衣人馬腹之下。
她少時賣藝,武功不濟,但好在身手靈活,成功躲避了這一擊。
黑衣人一刀不中,再次揮刀,這次動作既快且狠,勢要将她一劈兩半。
卻聽“當”的一聲響,在刀刃離沈纖纖僅有幾寸的距離時,怪刀的主人右手被利劍整個砍斷,連手帶刀掉在地上。
黑衣人慘叫一聲,胸口又中一劍,跌落馬下。
鮮血濺了沈纖纖一臉,連視線都變得模糊。
她聽見自己心髒怦怦直跳,看到晉王騎着馬逆光而來,手中利劍疾刺。瞬息之間,又刺中一黑衣人的咽喉。
原本七個黑衣人。他甫一出現,就解決了三個。
局勢立時發生了明顯變化。
蕭晟以一敵四,絲毫不落下風。
沈纖纖早前聽過不少關于晉王在戰場上英勇殺敵的傳聞。親見之下,方知傳言不虛。
怪不得當年兖州街頭巷尾,都有他的傳說。
但這幾個黑衣人并不好對付。他們交換了一下眼神後,三人仍與晉王拼殺,另一個人卻再度去殺沈纖纖。
那才是他們此行的真正目的。
這點小動作又豈能瞞過蕭晟的眼睛?
他左手迅速摸出一柄匕首,徑向那人後心擲去。
一擊即中。
黑衣人倒在地上。
而晉王的左肩也被黑衣人怪刀砍中。他一聲不吭,右手長劍加快攻勢,數招中又解決一個。
他有傷在身,心知不可久戰,必須速戰速決。咬緊牙關,提劍疾刺,又殺一人。
沈纖纖驚呼出聲:“小心身後!”
說時遲,那時快。
她提醒時,蕭晟已聽到耳後風聲襲來,他動作敏捷,側身躲避。
原本砍向他後腦的怪刀偏了一下,他躲過了鋒利的刀刃,卻被沉重的刀身擊中後腦。
劇痛傳來,蕭晟感覺眼前一陣暈眩。猶不忘反手一刺,将身後的偷襲者一劍捅死。
解決掉最後一個黑衣人,他再也支撐不住,竟從馬上跌落下來。
“王爺!”沈纖纖踉跄着快步上前,眼淚不受控制,大滴大滴地往下掉。
今日的陽光有些刺目,蕭晟幾乎要睜不開眼睛。
他聽着女子的哭聲,意識漸漸渙散。
明顯能感覺到有眼淚落在他臉上,涼涼的。
他試圖牽起唇角,想要對她露出一個安撫性的笑容:“哭什麽?本王說過,決不會讓你再有危險。”
沈纖纖只覺得自己的心似乎被什麽給狠狠撞了一下,又酸又痛。
明明今天危險來臨時,她還暗暗怪他非要帶她進京。但此時此刻,那點不滿早消散得無影無蹤,只剩下擔憂和心疼。
她鼻腔酸澀得厲害:“我不是為我哭,我是因為你啊……”
然而她這句話,晉王并沒有聽到。
因為他已雙目緊閉,陷入了昏迷中。
荒郊野外,周圍躺着不少屍首,晉王重傷昏迷不醒。百步開外,還有初一生死未知。
沈纖纖深吸一口氣,告誡自己不要慌亂。
當務之急,是要先把兩人送回城中救治。
所幸他們都還還活着,這是唯一安慰她的事情。
宮中太醫醫術高明,肯定能救他們的。
沈纖纖正要重新整理馬車,将兩人搬至車上,卻聽到不遠處急促的馬蹄聲越來越近。
她心下大驚,面色蒼白。再來一批人?看來是真的逃不過了。
馬蹄聲越來越近,她終于看清馬上之人。
看見郭明等人熟悉的面容,沈纖纖驟然松一口氣。
還好,是自己人。
但下一瞬,她又落下淚來。
他們要是能早來一會兒就好了。
方才王府侍衛與黑衣人拼殺,互有死傷。郭明等人明白,此行主要任務不是拼鬥,而是保護沈姑娘。
親眼看到十幾個黑衣人去追馬車,也不知初一能否應付得過來。
因此他們艱難沖出重圍,追至此處。發現沈纖纖安然無恙,齊齊松一口氣,放下心來。但一眼瞥見昏迷的晉王,立刻大吃一驚:“王爺!這是怎麽回事?王爺怎會……”
沈纖纖定一定神,将方才之事簡單說了,末了又急忙道:“快幫我把馬車套好,趕緊帶他們回城找太醫。我只給簡單包紮了一下。”
幾人連忙照辦。
人多力量大,順利套好馬車,将昏迷的兩人小心翼翼安放在車廂內。
車簾被箭矢射得破爛不堪,勉強還能用。
此地不宜久留。郭明駕車,其餘幾人騎馬随行。
不知是誰瞪了沈纖纖一眼,低聲埋怨:“要不是為了你,王爺也不會……”
他話未說完,郭明就低斥一聲:“胡說什麽呢?這也能怪到沈姑娘頭上?難道不是我們保護不力?”
其實剛看到王爺受傷時,郭明也曾對沈姑娘心生不滿。可轉念一想,她出門祭祀,帶着明衛暗衛,并非孤身犯險,又何錯之有?而且王爺看重她,情願為她拼命。他們這些做下屬的,又怎能遷怒于她?只怕王爺也不會高興。
那人悻悻然不再開口。
沈纖纖抿一抿唇,沒有說話。
郭明紅着眼睛痛罵:“要怪就怪颍川侯!好狠毒的心腸!薛家欺人太甚!”
“是颍川侯做的嗎?”沈纖纖輕聲問。
“不是他,還會是誰?那群黑衣人說奉侯爺之令,手上令牌刻着‘薛’字。京城中,除了颍川侯,又有哪個姓薛的侯爺?還能一下子調遣這麽多厲害人物?”
沈纖纖沉默不語,心中卻有幾分懷疑。
那群人既是蒙面,按理來說,是要隐藏身份的。卻為何自報家門?
難道是真的有自信不留下一個活口嗎?
現在她沒有心情細細思考這些。從不信神佛的她,在心內将漫天神佛求了一個遍,希望他們能保佑晉王和初一平平安安。
——
晉王殿下受傷,不是小事。
太醫院的杜太醫與李太醫等人匆忙趕到王府,查看傷勢後,俱是神情凝重。
“這位姑娘是箭傷帶毒,清除毒血、消除毒性之後,可恢複如常。”
得知初一能恢複,沈纖纖稍稍放心一些:“這就好。”她略一停頓,又問:“那,王爺呢?”
“王爺肩頭的傷,看似嚴重,實則不足為慮。用些上等的金瘡藥,将養一段時日,也就好了。只是……”
見杜太醫面帶難色,話語轉折,沈纖纖剛放下的心立刻被再次提起:“只是怎樣?”
李太醫嘆一口氣,接過話:“只是王爺後腦之傷,恐,恐有礙性命。”
“有,有礙性命……”沈纖纖腦袋轟的一震,耳畔像是有人拿着巨钹在狠命地拍,嗡嗡嗡直響。她勉力穩住心神,聲音已不知不覺帶上了哭腔,“太醫,你要不要再看看?那種怪刀沒有砍中他,他頭上沒有流血啊!”
她查看過他傷勢,還慶幸他腦袋沒被砍中。怎麽就有礙性命了呢?
“姑娘,人的頭腦,何其重要。怎麽經得住重物擊打?若真砍中,只怕整個腦袋都要沒了,焉能還有命在?”杜太醫雙眉緊鎖,搖頭嘆息。
沈纖纖眼前一黑,幾乎站立不穩。
這道理她自然也懂,只是她仍免不了帶有僥幸心理,希望他無事。
他在她最危險的時候,如同天神一般出現,救了她的性命。他還曾經疆場殺敵,平定戰亂。他不能就這樣死去。
李太醫安慰道:“姑娘莫急,先觀察一下。若能撐過今晚,興許,興許還有一救。”
“好,好,好,多謝太醫,勞煩太醫救他。”沈纖纖聽到這句“興許還有一救”,仿佛溺水的人捉住了救命的稻草,登時恢複了幾分精神。
而管家福伯聞言,則面色慘白,眼圈都有些發紅。
不是第一次跟太醫打交道,年過半百的福伯心如明鏡。太醫說“撐過今晚,興許有救”,言下之意就是,可能連今晚都撐不過去。
晉王受傷一事,很快傳入宮中。
皇帝聞言大驚,他這個弟弟,統領禁軍,也曾征戰沙場,功夫了得,又怎會身受重傷?
再聽說小九可能今晚都活不下去,皇帝心神巨震,仿佛渾身的血液都在倒流。
“快!快,擺駕晉王府!”
一旁伺候的太監連忙勸道:“皇上,按規矩,臣下傷病,君主不宜前去探望。”
“規矩?!”皇帝勃然作色,“朕的親弟弟命都要沒了,你還在跟朕講規矩?拖下去,重重地打!”
皇帝對下仁愛,很少疾言厲色,這般重罰更是少見。
左右內侍無人敢再吱聲,忙去準備禦辇。
“還有,命太醫院所有太醫,即刻去晉王府!”
從皇宮到晉王府距離不遠,但皇帝卻只感到慢,太慢了。
小九是他唯一的同胞兄弟,是他看着長大的。對他而言,是弟弟,也像是半個兒子,甚至比他那一群兒女還要更親近信賴一些。
車駕停在晉王府外,皇帝當先下來,大步便往裏走。
杜太醫和李太醫還未離去。他們剛給晉王的傷口敷了藥,又用金針紮其周身大穴。
兩人擦着汗,輕聲道:“且看今晚怎樣。”
正說着,忽聽一聲“皇上駕到”,衆人連忙行禮。
皇帝已一臉焦灼走了進來。
登基十餘年,皇帝早修煉得不喜怒于色。然而此時他眉心的擔憂和盛怒卻格外明顯。
“免禮!小九現在怎麽樣?”
兩位太醫對視一眼,杜太醫大着膽子禀報:“回皇上,王爺他現下情況平穩,究竟如何,還得等他醒了再說。怕只怕……”
皇帝眼睑垂下,遮住眸中情緒,冷聲問:“怕只怕他醒不過來是嗎?”
杜太醫忙不疊叩首:“皇上恕罪。王爺洪福齊天,得上天眷顧。只要,只要熬過今夜,想來定能,定能轉危為安。”
皇帝睜眸,臉色灰白,他喃喃自語:“熬過今夜,熬過今夜……”
當年母後薨逝時,那個雨夜,不就沒有熬過去麽?
小九還不滿二十三歲。
李太醫常年為皇帝看診,知其身體不好,忙懇求:“還請皇上千萬保重龍體,莫讓晉王殿下擔憂。”
皇帝在晉王床前的椅子上坐下,冰冷的視線掃過沈纖纖。
她衣衫上血跡斑斑,頭發淩亂。本該狼狽不堪,但因為她出色的面容,反倒有種詭異的美感。
然而皇帝毫無憐香惜玉之心,直接喝問:“說!小九到底是怎麽受的傷?!”
沈纖纖正要回答,旁邊的郭明已搶道:“皇上,是薛家!”
“你說什麽?”皇帝微微眯了眯眼睛,語速極緩,“哪個薛家?”
郭明擦了一下眼睛,将今日之事原原本本告訴皇帝。
“……薛家的人要殺沈姑娘,王爺不知道從哪裏得到消息,趕過去救人,以一敵七,才會不小心受傷的。”郭明想了想,從懷中取出一物,“這是打鬥時,從黑衣人身上掉落的,他們還說是奉了侯爺之命,不留活口。”
太監連忙将木牌呈給皇帝。
皇帝多疑,看到寫着“薛”字的木牌,第一反應,便是有人故意嫁禍薛家。但很快,他又生出旁的念頭,或許是故意為之,讓人以為是嫁禍,實際上就是颍川侯所為呢?
他心思在呼吸之間變了又變,眼角餘光掃過沈纖纖,心中暗罵一句:紅顏禍水。
要不是為了這個女人,小九何至于此!
皇帝深吸一口氣,暫時壓下想殺掉她的沖動。
小九還生死未蔔,不能這麽做。
“此事朕知道了,好生照看你家王爺。”皇帝站起身來,令人擺駕回宮。
他在此地于事無益,還可能給太醫施加壓力。不如先回宮徹查小九重傷一事。
京郊重地,天子腳下,居然有人敢行此惡事。真是不把他,不把朝廷放在眼裏。
身為一國之君,皇帝身邊暗探極多。他既然想徹查一件事,那就有的是法子。
這木牌的确是薛家所有。颍川侯府上也有不少高手。況且上次宮宴上,薛貴妃對沈氏女極其不滿,當衆毀其衣衫,勒令更衣。
所有線索基本已經指向了薛家。
但是暗探卻又禀明皇帝一件看似毫不相幹的事。
“皇上,魏家三小姐今日曾拿着晉王信物到京畿大營,說是奉命搬救兵。趙将軍問她原委,她說不清楚,又離去了。”
“魏品蘭?”皇帝眼睛微眯,從牙縫中擠出一個字,“查!”
此時此刻,魏品蘭正在家中惴惴不安。
她今天無意間聽到母親和心腹對話,意外得知,母親與長姐竟要派人攔路截殺沈姑娘。
母親常氏聲音很低:“那姓沈的小賤人平時不出門,今日機會難得,務必要一次得手。娘娘的意思是,不惜一切代價,還要故意留線索,暗示是薛家。只有這樣,聯姻之事才能成。”
心腹低低一笑,輕聲附和:“娘娘妙計,自然是不會有錯的。一箭雙雕,既除掉那個狐媚女,還讓晉王府和薛家交惡……”
魏品蘭一顆心幾乎要跳出胸腔,呆愣在原地,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她的母親和長姐,怎麽可以?怎麽可以做出這種事?
雖然魏家妻妾多,母親和長姐都會一些內宅手段。但她從小讀書,學聖人言論,能理解她們用心計自衛,卻不能接受為了聯姻就要殺人。
魏品蘭并不喜歡那個嬌媚的沈姑娘。但不喜歡是一回事,得知自己家人要去殺害她而置之不理,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她自小讀聖賢書,深知有些事可為,有些事不可為。
聽母親話裏的意思,殺手已經派出去了,準備在沈氏女回城的途中伏擊。
一想到沈姑娘會被殺死,會給自己和晉王的婚姻鋪路,魏品蘭就厭惡抵觸、坐立不安。
不,她必須要阻止。
遲了恐怕就來不及了。
魏品蘭沒時間多想,悄悄讓人備馬。
大家閨秀,除了琴棋書畫,騎馬也略通一二。她原本的計劃是提前趕到,通知沈氏女,讓其改道或者等晉王派人來接。
但是出城之際,眼看日頭升高,時間不早,又偏偏遇上晉王。她心虛恐懼,不自覺開口提醒:“……我是聽人說的,人命關天,請王爺一定要信我。”
晉王沒再多問,而是交給她一枚令牌,讓她幫忙去京畿大營搬救兵。
魏品蘭答應下來,可等她真的到達京畿大營見到趙将軍後,她又忍不住心生悔意。
報訊救沈氏女,是情況緊急,不得已而為之。可若是将來徹查此事,查到魏家頭上。魏家上下,包括宮中的長姐以及她生的三皇子和小公主,只怕都會受連累。
心神不寧回到家中,魏品蘭焦急懊惱。
她暗暗祈求,希望王爺去的及時,他們一行人改道。最好雙方沒有遇上,大家所有人都平安無事。
突然,外邊一陣喧鬧。
“三小姐,宮裏來人,宣你進宮呢。”
“讓我進宮幹什麽?”魏品蘭聲音不自覺帶着顫意,“再過半個時辰,天都要黑了。是,是長姐宣召我嗎?”
“不是娘娘宮裏的太監,是皇上身邊的。”
“知道了……”
宮中貴人傳召,魏品蘭哪敢拒絕?對方甚至沒有給她更換衣衫修飾妝容的時間,讓她即刻進宮見駕。
到了宮中,看見皇帝,魏品蘭感覺渾身的血液似乎都被凝固,恐懼到了極點。
她是尚書之女,淑妃之妹,以前也曾面見天子,卻都不像今日這般緊張懼怕。
皇帝面無表情:“魏小姐,不知你是從何處得知,沈氏會有危險的?”
魏品蘭心中一驚:“臣女,臣女偶然聽人說的。”
她暗暗叫苦不疊,王爺怎麽能将此事告訴皇帝呢?這是要害死她啊。
原本皇帝并不知曉是她給晉王遞的消息,只不過是根據異常,随口一詐,不想她竟然直接承認,還是這種爛借口。
皇帝冷笑一聲,越發認定這其中有貓膩。
“哦?難道不是你父親與你姐姐合謀?”
“不!”魏品蘭猛然擡頭,“此事與臣女的父親毫無關系,和,和長姐也無關。他們是被冤枉的。”
皇帝哂笑:“是麽?朕已查得清清楚楚,此事就是你魏家所為。千真萬确,還想抵賴不成?”
說到後面,他的神情語氣甚是嚴厲。
天子之怒,非尋常人所能承受。
魏品蘭本就心虛,此時更是委頓在地。她心中後悔、懊惱、恐懼……多種情緒交織,終是将心一橫,含淚跪拜:“皇上,此事是臣女一人所為,與旁人并無關系。還求皇上看在臣女迷途知返的份上,饒過其他人。”
皇帝眼神晦暗不明。
魏品蘭見已抵賴不得,唯有将此事攬在自己身上:“是臣女,是臣女思慕王爺,嫉恨沈姑娘,所以才會,才會糊塗行事。臣女願一人做事一人當,把自己這條命賠給她。”
言畢,她驟然起身,決絕地撞向殿前石階。
她心知因一念之差,釀成大禍。只希望能用自己一命,保住阖家上下。
魏品蘭剛一起身,皇帝就冷喝一聲:“攔住她!”
但她态度堅決,這一撞之下,已頭破血流。
鮮血順着烏發流出,很快染紅了面頰。
皇帝皺眉:“去,找個太醫給她包紮!別讓她死在宮裏!”
他又不是傻子,哪會聽不出她是在替人頂罪?還因為嫉恨而去殺人?若真如此,又何必再去報訊阻止?
能讓她願意用生命去維護的,究竟是誰?
答案已呼之欲出。
皇帝吩咐暗探:“重點去查魏家!”
是夜。
魏淑妃在宮內雙眉緊蹙。
她消息靈通,晉王受傷一事,已有耳聞。他到底因何而傷,也不難猜到。
若死的是那個沈氏,此事大概能大事化小。因為她知道皇帝對其态度。可晉王重傷,生死未蔔,那就難說了。
皇帝對這個胞弟的感情,并不比對兒子們淺。
“皇上駕到!”
內監尖利的聲音響起。
魏淑妃身體一顫,忙下跪迎接。
皇帝大步走了進來。若是平時,肯定會直接扶起她,溫和地道上一聲:“愛妃不必多禮。”
然而今日,皇帝氣勢洶洶,近前就是一腳,直接踹其肩頭。
魏淑妃身子柔弱,兼之剛出月子沒多久。被這樣一踢,不由地摔倒在地,聲音凄惶:“皇上!”
“好手段,好心機。”皇帝冷笑不止,“朕竟不知道,卧榻之側,睡着這樣一條毒蛇。”
“皇上說什麽?臣妾聽不懂。”
“你串通你母親,雇兇殺人,試圖嫁禍颍川侯一事,真當朕不知道嗎?”皇帝提起此事,胸膛劇烈起伏。
除了憤怒怨恨,還有深深的自責。
魏淑妃之所以要除掉沈纖纖,誣陷薛家,無非是為了讓其妹魏品蘭嫁給晉王。說到底,這件事跟他也脫不了幹系。若不是他曾經有意無意透露,京城雙姝才能做得晉王妃。若不是他極力反對小九娶沈氏,說不定魏淑妃早就死心,也不敢生出這種大逆不道的念頭。
但是皇帝又怎會有錯?所有錯誤都是別人的。
他不能責怪自己,就只能将怒火加倍發洩到魏淑妃身上。
魏淑妃恐懼不已,她入宮多年,從未見過這樣的皇帝,明白是這次碰到了他的逆鱗。
她連忙哭求:“皇上,求皇上饒恕臣妾,看看在多年情分上,看在铖兒和茵兒的面子上……”
“來人,将小公主抱到皇後宮中。至于三皇子……”皇帝沉默了一下,老三是他最喜愛的兒子,可惜有這麽一個母親。
“魯王被誅之後,那塊地還空着。就封三皇子做魯王,擇日赴任。”
“皇上!皇上!”魏淑妃失聲痛哭,“皇上,您一向最疼铖兒的……”
王爵對于普通人來說,是一輩子求之不得。可是皇後無子,皇帝又最疼愛三皇子。魏淑妃怎麽可能沒動過那方面的心思?
她一心要促成魏家與晉王的聯姻,無非就是為了拉攏晉王的支持。
眼下皇上要封铖兒為王,就是斷了他儲君的路。
那她這一番辛苦謀劃又有什麽意義呢?
她已經顧不上女兒被抱走這件事,只盼望皇帝能收回成命。
“淑妃染恙,幽禁宮中。無朕口谕,任何人不得探視。魏尚書年紀老邁,合該告老還鄉。其妻常氏行為不當,除去诰命身份……”皇帝神情冰冷,居高臨下俯視着魏淑妃,一字一字說得極慢,“你最好祈禱小九平安無事。若他有一丁點閃失,朕必滅你魏家滿門。”
猶在睡夢中的小公主被抱走,皇帝大步離去。只留下魏淑妃滿面淚痕,哭坐在地。
七月十五的夜晚,皇宮中一片腥風血雨。晉王府也不安生。
沈纖纖自從回來之後,一直水米未進,就在床前守着晉王。
她盯着蕭晟的面容,眼睛連眨也不敢眨。
快交亥時了。
“沈姑娘,初一姑娘血色正常了,已無性命之虞。”
沈纖纖點一點頭:“好。”
這算是她今晚聽到的一個比較好的消息了。
“這是太醫吩咐熬的藥,該喂王爺喝了。”
沈纖纖接過藥碗:“我來吧。”
三年前,爺爺患病,她也曾親侍湯藥。因此對于喂藥這件事,倒也不陌生。而且晉王因她而受傷,她心緒複雜,更想為他多做些事情。
學着晉王上次喂她喝水的樣子,沈纖纖也滴了一滴藥在手背上,感覺溫度适宜,才小心舀一湯匙,送到他嘴邊。
但是昏迷之人,牙關緊咬。湯藥喂到口邊,根本喂不進去。
湯藥順着他口角流下。
沈纖纖連忙拿帕子擦拭掉多餘藥漬,心頭一陣焦灼。
他身體滾燙,昏迷不醒。太醫說今夜最為兇險,可他連藥都喝不下去,怎麽能熬過去呢?
福伯輕聲提醒:“沈姑娘,不如試試以口度之?”
沈纖纖一怔,随即明白過來“以口度之”是何意:“那,你來?”
“不不不,此事只有沈姑娘您能做,若是別人,王爺定然不會同意。”福伯連連擺手,心說,您這不是為難我麽?
沈纖纖與晉王作戲,也有過親密舉動。但唇齒相依,是她想都不曾想過的。
在她看來,這種事情,只合閨房嬉樂。即便是作戲,也不應當有。
可如今晉王因救她而重傷,生死關頭,喝不下藥。她哪裏還有心情顧忌別的?
略一思忖,她就果斷點頭:“好,那我試試。”
沈纖纖漱了口,将一口藥含在嘴中,湊到晉王唇邊。
兩人面孔緊挨,她能清楚地感受到他臉頰的滾燙,甚至還能聽見他的心跳聲。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似乎她的臉,要比發燒的晉王還要更燙一些。
沈纖纖從小怕苦,以前每次喝藥,都要纏歪半天,非要爺爺給買蜜餞。
此時她也感覺不到湯藥到底是何味道,只想喂他喝下。
舌尖小心撬開他的牙關,将藥送進去。
很好,這一次沒再流出來。
沈纖纖眼睛一亮:“好了,這個法子有用!”
福伯也連連點頭:“對對對,辛苦姑娘了。”
沈纖纖沒有接話,繼續沿用此法。
只要他能活下來,這點辛苦又算什麽呢?
連續十來次後,一碗湯藥終于見了底。
沈纖纖額頭滲出細密的汗珠,她放下藥碗,胡亂擦拭一把,重新漱了口。
隐約聽到福伯低聲祈禱:“阿彌陀佛,一定要保佑王爺平安無事。”
沈纖纖默不作聲,也在心裏暗暗重複。
到得後半夜,她又依着此法,給晉王喂了一次藥。
她坐在王爺床邊,一夜未睡。困極了,也曾意識朦胧。但一合上眼,就能看到橫七豎八的屍體,滿地的鮮血。其中還有蕭晟和初一的臉。
哪裏還有一絲倦意呢?
天快亮時,蕭晟身上不正常的熱度終于退下了。
杜太醫昨夜就留在晉王府,也基本一夜未合眼。
清早再次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