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
李逾一點頭, 不再多言,拉着她就往外走。
“等一下,他死了與我何幹?我為何要避出去?”姚征蘭躬身往後縮, “我行得正坐得端, 不怕人查。若是此刻我避出去了,倒顯得此事與我有幹系似的。”
“我知道此事與你無幹, 但有些時候, 無不無辜并非最重要的事,重要的是……”李逾話還沒說完,刑部的人來了, 又是刑部侍郎嚴峻親自前來。
李逾将姚征蘭扯到自己身後,面對嚴峻道:“嚴侍郎近來跑大理寺跑得很是勤快啊。”
嚴峻對他略一拱手, 道:“下官職責所在, 還請郡王行個方便, 将姚評事交予下官帶走。”
姚征蘭聽聞果然是來拿她的,心中不免一驚。
“先前将顧璟帶走時, 說他昨晚與盧濤在長慶樓有過推搡,可據我所知,姚評事昨夜與盧濤可是連一句話都沒說過,更無肢體接觸,嚴侍郎憑什麽帶她走?”李逾問。
顧大人都被牽連了?姚征蘭捏緊手指。
“說來慚愧,還是顧大人去了刑部之後,看出盧濤在死前曾遭人毆打, 如今仵作難以确認盧濤到底是被人毆打致死, 還是墜樓受傷致死。而昨夜長慶樓衆目睽睽, 都說盧濤在出事前曾對姚評事有過挑釁之言,随後他就被人打了, 這按律,請姚評事回去配合調查,并無不妥之處吧。”嚴峻道。
确實并無不妥之處,李逾也找不出不讓姚征蘭去的理由,遂雙臂環胸,下颌一擡道:“我若就不與嚴侍郎行這個方便呢?”
嚴峻表情一肅,語氣冷了兩分,“郡王,這盧家的案子可是陛下親自過問的案子,你可要想好了,是否真的要橫加阻撓?”
“郡王,嚴侍郎說得有理,昨晚顧大人與盧公子的小小摩擦也是因我而起,我理應前去刑部配合調查的。”怕連李逾也牽連進去,姚征蘭趕緊從他身後走出來對嚴峻道,“嚴侍郎,走吧。”
“慢着!”李逾明知她是女子身份,怎能放心她去刑部受審,拼着自己受罰也想護住她。
姚征蘭回身道:“郡王請放心,我并未殺人。既然嚴侍郎說了這案子是陛下親自過問的,想來也不會嚴刑逼供草菅人命,我沒什麽不可說的。”
她話都說到這個份上,李逾再無理由留她,眼睜睜看着她被嚴峻給帶走了。
“沒什麽不可說的,你不可說的多了,就知道逞強!”顧璟身份在那兒,刑部的人就算把他帶走了也不敢拿他怎樣,但姚征蘭不同。想着她去了刑部之後也不知會遭遇什麽,李逾又急又氣,當下便出了大理寺直奔皇宮去了。
姚征蘭到了刑部,嚴峻問什麽她便答什麽,就盧濤一事,她确實沒什麽不可說的,很快便做完了筆錄。
“此物你可認得?”就在對方收起紙筆,姚征蘭的心神也不自覺松懈下來時,嚴峻忽然拿出一枚拇指大小的木雕小鳥遞到姚征蘭面前。
姚征蘭看到那只木鳥,瞳孔一縮嘴唇微動,但愣了一下後,說出口的卻是:“不認得。”
嚴峻看了她幾眼,也沒說別的,只派人将她領到一處廂房,說是請她在那兒稍事休息。
姚征蘭進了房門,一擡眼便見顧璟坐在桌旁。
“顧大人,你沒事吧?”她疾步過去,将他從頭打量到腳,見安然無恙,方才松了口氣。
顧璟也将姚征蘭打量了一遍,道:“我無礙,只是得知盧濤死前曾遭人痛毆後,我便猜測他們要将你拿來,果不其然。”
“我并未派人去打他……”姚征蘭話說一半,猛的想起那只木鳥,于是又止住話頭,只問顧璟:“我聽嚴侍郎說是你看出盧濤死前曾遭人毆打,難道在此之前,這刑部的仵作竟也不曾看出這一點?”
顧璟皺着眉頭道:“昨夜盧濤自樓梯上滾落,身上多處摔傷,中間混入毆傷,仵作一時未能分辨清楚也是情有可原。若非看到盧濤腋下亦有傷,我也不會想到他許是還遭人毆打過。令我感到奇怪的是,盧濤昨夜離開長慶樓後被人痛毆,之後死亡,如此重要之事,他的貼身小厮竟沒向刑部主動提及,我提出質疑後,刑部推官再去問他,他才支吾道一時害怕忘記說了。”
姚征蘭本想說這番毆打可能是造成盧濤身死的真正原因,小厮竟稱忘記說了絕不合理。可想到那只木鳥,她便沒把這句話說出口,只是心事重重地在一旁坐下了。
顧璟看出她神情之中的異常,拎起桌上茶壺倒了杯水給她,道:“目前仵作尚未确定盧濤到底是摔傷致死還是被人毆傷致死,在斷明死因之前,我們恐怕要在此處待上一陣子,稍安勿躁。”
姚征蘭聞言,又擡起頭來。若是摔傷致死,顧璟便脫不了幹系,若是毆傷致死,那木鳥的主人許是就脫不了幹系,這兩種情況都是她不想看到的。
因此,她覺着自己不能放過這個案件中的任何一個疑點。
她打起精神對顧璟道:“盧濤的小厮忘記告知刑部盧濤昨夜曾被人毆打過這絕不正常。”
顧璟颔首,“在你來之前,我已細細地想過這件事。一個人做一件事,籠統地概括起來,目的無外乎兩種,一,趨利,二,避害。此乃人之常情。就小厮隐瞞盧濤被打一事來看,若是趨利,那他就應當是被毆打盧濤之人給收買了,換言之,他很可能認識毆打盧濤之人。若是避害,那盧濤被打,很可能跟這小厮有關,他為了推卸自己的責任,這才隐瞞盧濤被打一事。無論哪種,這小厮的口供,都至關重要。”
若是沒看到那只木鳥,姚征蘭或許會贊同顧璟的推斷,畢竟這推斷也是站得住腳的。但若毆打盧濤之人便是木鳥的主人,那這兩種情況便都不成立了。
這話姚征蘭現在也不能跟顧璟說,只得自己在心中暗暗盤算,除了這兩種情形外,這小厮還能因為什麽隐瞞盧濤被打之事。
李逾來到慈安宮時,壽昌長公主李婉華已經在太後跟前哭訴了一番,見他來了,忙用帕子揶了揶眼角,道:“逾兒,你這一大早上哪兒去了,正找你呢。”
李逾給太後和李婉華都行了禮,端過宮女奉上的茶一口氣喝了,這才在太後下首坐了下來,義憤填膺道:“我昨日新到大理寺上任,一天卷宗看下來,深覺一個小小的大理評事也不是那麽好當的,于是今日一大早便去用功,誰知竟遇上表兄這事,真真是氣死個人!
“那盧濤死了與表兄何幹?昨日在長慶樓大家都看見了,是那盧濤先對表兄出言不敬,表兄不曾理他,他又拽住表兄的袖子想要動手,表兄不過讓了一下而已,他自己醉酒站不穩滾下樓去了,這也要追究表兄之責?難不成眼看要被打還不許人躲了?”
李婉華聞言,便朝太後道:“娘,我說吧,此事斷不可能與璟兒有關。”
太後道:“事實既是如此,那想必璟兒很快便會無事了。”
李逾插言道:“只怕沒那麽簡單。”
太後聞言,與李婉華對視一眼,看過來問道:“此言何意?”
李逾撇嘴道:“那刑部斷案糊塗得緊,竟未看出那盧濤死前曾遭人毆打過,還是表兄去刑部看了屍體提出質疑,他們便又把姚晔給抓走了,理由是昨夜在長慶樓姚晔與盧濤發生過争執。”
太後與李婉華畢竟是母女,連皺眉的模樣都相差無幾:“怎麽又是這個姚晔!”
“祖母,姑媽,此事說起來真怨不得姚晔。昨夜我在長慶樓宴請大理寺同僚,姚晔自然也去了,在樓中遇到醉酒的盧濤,那盧濤不分青紅皂白攔着姚晔說了許多難聽話,姚晔連句嘴都沒回。此番刑部将他作為嫌犯抓去,怕不是擔心到時候破不了案陛下怪罪,提前準備個替罪羊吧。”李逾道。
“管他是誰,只要你表哥無事,此事便與我們沒什麽相幹。”李婉華道。
李逾憂心忡忡:“話雖如此,怕只怕,有些人醉翁之意不在酒。”
太後與李婉華聽他此言說得蹊跷,詳問之。
李逾不忿道:“我來京都之後,因無所事事,去了不少京城纨绔子弟游樂飲宴的場所,無意間聽得他們議論表兄,說表兄是公主之子,為官入仕是壞了朝廷的規矩。”
李婉華聽到此處,氣得捏緊了手中的帕子,太後也是面色微沉。
李逾仿若不覺,自顧自地接着道:“我聽了甚是氣憤,他們那等只知吃喝玩樂的膏粱都能憑父輩蔭蔽入仕為官,表兄有狀元之才,憑什麽就不能為官?
“不過是表兄性情高潔,不屑與他們那等人物為伍,審獄斷案時從來都是以律法為準繩,不以人情為度量,觸及了他們中某些人的利益,他們看不慣他又不能拿他怎樣,故而只能背地裏發牢騷罷了。
“此番盧濤案發,宮中既有婉妃為其奔走,斷不會草草了之。這姚晔若是真兇,那自是無甚好說的,可若刑部有意推他做替罪羊,以表兄的性情,絕不可能袖手旁觀。到時候以一人之力對抗整個刑部,也不是不可能。雖說咱們也不怕這個,但到底是于表兄的仕途不利。”
“你這說得頭頭是道,想來已有應對之策?”太後慈愛地望着李逾道。
李逾雙眸一眯,笑着拱手道:“知我者,祖母也。”
“都什麽時候了還在這兒賣乖,趕緊說,有什麽辦法?”太後嗔怪地拍了他一下。
李逾道:“婉妃有孕在身,為皇嗣計,斷不能讓盧家這命案斷得不明不白的。既如此,這盧濤被殺一案,索性就當重案來辦,也別讓刑部獨挑大梁了,來個三司推事如何?如此,既不用擔心刑部在有心之人的操縱下針對表兄,又給足了盧家和婉妃面子,可謂一舉兩得。”
“這個主意倒是不錯,只是……”李婉華看向太後,擔心道:“聽聞到現在還不能确定那盧家公子死因究竟為何?若是三司推事下來,發現真是摔死的,又該怎麽辦?”
“姑媽切勿擔心,按着我朝八議條律,表兄乃是皇親國戚,無論是刑部還是大理寺,都是無權對他審問定罪的,所以刑部來拿人時,也只是稱請表兄去刑部配合他們調查。如今我們要做的,是派個能名正言順接觸表兄的人,阻止他在案件審理過程中犯渾即可。”李逾趕緊道,“此案既然牽連到了皇親國戚,陛下礙于婉妃的面子不好偏幫,那皇祖母派個使臣過去監督辦案以保證公平公正,不過分吧?”
太後笑着将他扯到身邊,道:“不用說,這個使臣定是你這猴兒無疑了。”
李逾忙道:“若祖母信得過,孫兒定竭盡全力,以保表兄全身而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