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無奈之舉
慕容雪好生生地坐在裏面,面紅齒白,眉目如畫。看上去命好好的,完全不需要救。
他皺眉問道:“怎麽了?”
她伸手扯住了他的袖子,笑眯眯道:“我有事要找你。”一看見那熟悉的鬼靈精怪的笑,他的腦仁開始自發的疼了。
他低聲道:“放手。”
“你立個字據,不讓我入選。”她将早就準備好的一塊布條和一盒唇脂放在他手邊,眼巴巴地看着他,小手死死地揪住他的衣袖。
他又急又氣,沉聲道:“快放手。”
“寫了我就放。”她像一只倔強的小狗,眼中是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勇決。
衆目睽睽之下他不敢和她拉扯,也不敢弄出動靜,只好咬牙切齒地用手指沾了唇脂草草寫了幾個字交給她,惡狠狠道:“快放手。”
她立刻放開他的袖子,笑得花朵一樣燦爛明媚,“謝謝王爺,這樣我就放心了。”
耶律彥氣得咬牙切齒,卻還不能露出半分破綻,他放下簾子,裝模作樣地叫來袁承烈,大聲吩咐道:“去看看附近有沒有大夫,速叫個過來。”
袁承烈心領神會,立刻翻身上馬,去附近溜達了一圈。
衆位秀女都知道慕容雪病了,此刻聽見叫人去請大夫也只當是她突然又不舒服了,誰也不知道馬車裏剛剛發生了一幕要挾。
耶律彥冷着臉站在馬車旁,氣得心裏起了海嘯,好你個小丫頭,等着吧,看以後我怎麽收拾你,膽敢威脅本王。
過了一會兒,袁承烈回來禀報沒有尋到大夫,耶律彥便吩咐繼續上路。
慕容雪坐在馬車裏,手裏捧着那一塊從襯裙裏撕下來的布,高高興興地看着他的字,雖然是用唇脂寫的,卻依舊是那麽好看。有了這個護身符,她終于安安心心地也不再想着逃跑的事了。
數日之後,一行人終于到了京城南郊。時近晌午,午飯安排在京郊外的驿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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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容雪下了馬車,突然看見一個熟悉的身影,竟然是父親慕容麟。她激動的差點撲過去,但慕容麟卻遠遠地擺了擺手,示意她不要上前。
她戀戀不舍地看了幾眼,跟着衆人進了驿站。
飯菜很快備齊,她食不甘味,心裏想着,父親既然在這兒等她,定是有所安排,這裏人多眼雜,自己怎麽才能偷偷溜過去和見他一面呢。
正在焦急,突然袁承烈過來叫她。
她激動的放下筷子,跟着他到了驿站後頭的馬廄,水井旁站着的人不是她爹,卻是耶律彥。
她心裏砰然一跳,腳下的步子不知不覺慢了下來。雖然這段時日每日裏都能見到他,但隔着許多人,她再也沒有和他說上一句話。他也是如此,偶爾視線落到她的身上,一晃而過,仿佛是個陌生人。
她猜他一定是生了她的氣,所以此刻一見到他,立刻便陪着笑臉上前道歉:“王爺,那一日我也是不得已,你不會生我的氣吧?”她光潔美麗的小臉上那歉然、不得已、滿是苦衷的笑容,瞬間又勾起了他的一腔怒氣。她當他是什麽?言而無信的小人?
“你覺得呢?”他冷若冰霜,從語氣到眼神都露出一副生人勿進,格殺勿論的氣息。
“對不起,我不是不信你,只是怕你不肯幫我。”她露出難得一見的可憐兮兮的楚楚動人模樣,可惜他視而不見,全然恢複了當初和她相識時的冷漠無情。
“這是你父親轉交的東西。”他将一包東西遞了過來。
“謝謝王爺。”慕容雪打開油紙,只見裏面包着一顆蜜丸。“這是?”
“這是啞藥。”
她吃了一驚,瞪大眼睛看着他。
“吃了這藥,嗓子便毀了。”說到這兒,他頓了頓,“本王言出必行,已經給你想了辦法,至于吃不吃這藥,你自己決定。”
慕容雪驚呆了,沒想到他給自己出的主意竟是毀了自己的嗓子。
“你不是不想進宮麽?死都不怕,命都舍得,怎麽,還舍不得一把嗓子?”見她面露猶豫,他心裏便有些不悅,轉身便走。
“耶律彥。”她居然敢直呼他的大名,不過破天荒的他沒有發怒,只是蹙了蹙眉,回頭看看她。
她眼中含淚,癡癡地看着他,千言萬語無從說起。這場相識,是緣是劫,辨不清說不明,她多想當下的辰光能停駐,那怕是在一個味道不好的馬廄裏。
“耶律彥。”她輕輕地念着他的名字,笑容飄飄忽忽的像是雲邊的霞光。“我還沒有叫過你的名字呢,要是我啞了,你會記得我的聲音麽?”她癡然地看着他,嬌軟的聲音仿佛是一縷風。
他淡淡睨了她一眼,并沒有回答,那漠然的眼神,仿佛她的問題白癡弱智又莫名其妙。
“謝謝你。”她在笑,眼裏卻含了一大包的眼淚。“你還記得我對你唱的那首歌嗎?”
他不回答,靜默的眼神,波瀾不驚。
“我唱歌也很好聽,對不對?”
她很想多對他說幾句話,讓他記得她的聲音。
他依舊是漠然地沉默着。
眼淚終于沒忍住,滑出了眼眶。有舍才有得,嗓子和一輩子的幸福比起來,到底還是小事。她擡起手背,将眼淚抹了,對他笑着道:“你還是喜歡我的對不對,所以你替我想辦法,不讓我入選。”
她滿懷期待地看着他,心裏想着,那怕他不肯承認,只要露出一點點肯定的眼神,她便覺得這一場暗戀值了。
可是,他一個字都沒說,轉身便走了。
她有時候覺得自己真的是運氣不好,情窦初開第一次心動,卻喜歡上了一個冷漠的男人。可是再想想,又覺得上天對自己也算不薄,在入宮之前遇見他,嘗到了喜歡一個人的滋味,也遇見了一個大救星,不論他如何冷淡,到底還是幫了她。
她從井旁提了一點井水上來,就着井水将那藥丸吞了。
井水幽涼,從喉管裏一直沁到心口。
“耶律彥,耶律彥,”她低聲地念着這個名字,努力地記住自己念着這個名字時的聲音,如果後半輩子遇不到自己喜歡的人,那麽和他的這些回憶,也足夠來消磨半生了。
他就站在甬道裏,風迎面而來,吹向身後。許多年未曾有人叫過他的名字,乍然聽到,像是夢裏的呓語。她的聲音很動聽,嬌軟清亮,猶如泠泠泉聲,可惜.......
人生無十全十美,有得必有失。
他箭步走出了甬道。
吃過午飯,一行人繼續上路,不到半個時辰便進了京城,耶律彥徑直帶着宿衛和秀女從永安門進了皇城。
一入皇宮,空氣仿佛都驟然凝重起來,宮牆夾着甬道,靜悄悄的只聽見車馬行進的聲音。
到了承天門,車馬禁行,諸位秀女都下了馬車。
慕容雪雖然沒進過宮,但眼前金絲楠木的建築,腳下的漢白玉甬道,壁上石雕吐水螭首,飛廊下的朱紅宮燈,日光下光影流動的明黃琉璃瓦,無處不在昭示,此處就是大周的皇宮。
內務總管蘇春貴親自帶着內侍宮女來迎接昭陽王一行。
見到耶律彥下了馬車,蘇春貴立刻上前笑吟吟地見禮:“王爺一路辛苦。”
耶律彥點了點頭,問道:“皇上此刻在何處?”
“正在禦書房。”
“那本王先去交旨。”說着,便将秀女交給蘇春貴,自己先行去向皇帝複命。
慕容雪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被他牽走了。不知何時,他換上了一身蟒袍。陽光漫射,那蟒袍上的金龍如在雲海間猙獰游曳,只是一個背影,便有種氣宇軒昂的迫人威勢。她從未覺得自己和他有身份上的差距,因為初見時他化名葉律,是一名翩翩佳公子,後來即便知曉他是昭陽王,也因為先入為主地印象而沒有懼怕過他。
但是此刻,他穿着蟒袍,頭戴王冠,她才對他的身份有了一種深切的感覺,自己似乎真的和他是不可能。即便落選,她也和他再無交集,因為他是高高在上的昭陽王,而她,只是一介平民。
她抱着能多看一眼是一眼的想法,目不轉睛地看着他的背影,希望将來能多一個回憶的片段。
他似乎感應有人在看他,驀然回首,正碰上一道熱烈而略帶悲傷的凝睇。她匆匆低頭,不過那一記眼波已經被他映入腦中。她自從出現在他眼前,便是一幅生龍活虎的模樣,便是逃跑被抓住也是張牙舞爪不肯服輸,這幅無精打采黯然神傷的樣子,還真是讓人不大習慣。
蘇春貴領着秀女們入了承天門,将她們安置在出岫宮。
香湯沐浴之後,接着便來了幾個宮裏的女官,給秀女們驗身。脫得精光被人左看右看,慕容雪羞得面紅耳赤,便是當着耶律彥的面洗浴都沒覺得如此尴尬羞窘過。
十二位秀女都是完璧,驗身之後,穿戴整齊,由劉司儀講宮中規矩,面聖禮儀。休養一日之後,便是皇帝親自挑選秀女的時刻。一早劉司儀送來一模一樣的綠色宮裝,所有秀女皆素面朝天,連發髻都梳成一樣,如此這般,才能挑出清水出芙蓉的天生麗質來。
收拾停當之後,十二名秀女皆候在殿外廊庑之上。過了許久,只聽遠處傳來擊掌之聲,漸漸由遠及近,暗示皇帝即将駕臨,劉司儀立刻道:“跪迎聖駕。”
秀女們立刻分別跪在殿門兩側,慕容雪排在左側第一,緊張的心跳都快要停了,從昨夜她的嗓子就一直火燒火燎的疼,清早起來,好似哽了東西似的,說話十分費力。她忐忑的想,嗓子壞掉就可以不被選上嗎?如果皇帝好色到不計較嗓子問題,只看臉蛋呢?
作者有話要說:感謝lareina的地雷和手榴彈,真是太破費了,我心裏好不安,留言就很滿足了,謝謝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