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57

玉娉婷心裏一驚,他竟然是踏着湖面的冰走過去的麽?

潇潇白雪中,他一人獨處于此,所為何來?

她腦中第一個念頭便是他是來此懷念慕容雪,因為慕容雪曾在梅館裏住過。一念及此,她妒火中燒,恨不得上前問個清楚,但卻不敢擡步朝他走去,冰若破了便要墜入湖水之中。

她站在岸邊,隔着一湖冰望着他,離他如有千**。

亭中的耶律彥看見了玉娉婷紅色的外氅,剎那間,他甚至有種錯覺,是慕容雪回來了,但轉瞬之間他便知道不是。因為,此刻站在湖邊的若是慕容雪,一定會毫不猶豫地走向他,那怕腳下是冰是火,她都毫不在意。

他寂寥地笑了笑,站起身走上湖面。

玉娉婷心懸一線,萬分緊張地看着耶律彥,生怕他有失。

他卻仿佛閑庭信步,負手悠然而來。

冰雪之上,晨光漫射,他身上仿佛帶着一圈光影,如是神o一般翩然出塵,讓她愛極,也遙不可及。

看着他完好無損地站在面前,她驚魂不定的捂住了胸口,嗔道:“王爺你吓死我了,這多危險。”

耶律彥突然從身後拿出一枝梅花遞給她,笑意溫柔:“想來梅館摘枝梅花給你。”

玉娉婷又驚又喜,方才心裏的一份不悅和嫉恨瞬間都消失了,原來他踏雪尋梅是為了自己。她接過梅花,喜滋滋地挽着耶律彥的胳膊,走上木廊。雪在腳下咯吱咯吱的輕響,銀裝素裹的世界,仿佛只有兩人,這場景如夢如幻。

玉娉婷滿臉陶醉,嬌聲道:“夫君,這鏡湖的景致真是很美,看着比隐濤閣還要開闊別致。”

耶律彥淡淡一笑:“你若喜歡,便任意挑個地方來住。”頓了頓又道:“除了梅館。”

“為何?”玉娉婷心裏立刻有了酸意,莫非他真的是還念着那個女人?

耶律彥笑了笑,“你去瞧瞧卧房的床,便知道了。”

玉娉婷當真停住步子,進了梅館。

暗香疏影一見玉王妃來此,連忙行禮問安。玉娉婷徑直走到卧房,一看那張光禿禿的架子床,她心裏又是驚異,又是好奇。出了梅館,便問耶律彥:“夫君,那卧房裏的床怎麽是那個樣子?”

王府裏絕不應該有那樣簡陋粗糙的東西,簡直和精致秀雅的梅館格格不入。

耶律彥嘴角撇起一抹不屑,“一個鄉下丫頭能有什麽品位,好好的象牙床扔了,竟弄了個那樣的東西,可笑。”

玉娉婷噗嗤一笑,心裏十分舒暢。對啊,若是喜歡,怎麽會和離,若是喜歡,怎麽會不把最好的東西都給她,任由她睡一張那樣的床。如此一想,她覺得自己多慮了,或許是因為太過喜歡他,所以便變得格外的斤斤計較,小心眼起來。

兩人沿着木廊緩緩而行,玉娉婷便走便誇着鏡湖的風景,耶律彥道:“這裏的确風景很好,尤其是夏天,湖風送爽,荷葉飄香,你若是喜歡,便住在竹館,最是涼爽。”

玉娉婷嫣然一笑,試探性地撒嬌:“蘭館菊館我也要,春夏秋冬,挨個住一遍好不好?”問完,她忐忑的看着耶律彥,且看他的底線。

出乎她的意料,耶律彥柔情萬許地看着她,“好,反正這裏以後都不會再住別的女人。”

玉娉婷驚喜萬分地看着他,幾乎高興地要掉下眼淚。“夫君,你對我真好,娉婷這一生定為夫君撲湯蹈火在所不辭。”

耶律彥笑笑地看着她:“方才你怎麽不來亭子上找我?”

“我怕冰破。”

“你不是說撲湯蹈火都不怕麽?”

“哎呀夫君你取笑人家。”玉娉婷嬌嗔不依。

耶律彥笑了笑,眼中閃過一絲冷漠的了然。他沒想到昨夜的酒裏居然還有東西,這份“愛意”,還真是讓他驚喜。

新婚三日回門,玉娉婷去了後宅和母親敘話,玉貴山和耶律彥在書房議事,吃過晚飯才回到王府。換了衣服,耶律彥便去了書房。

玉娉婷在房中等候了許久也不見他回來,便又忍不住到了書房尋他。門一開,便見他眉頭一蹙,仿佛有些不悅。

“你下次進來,先敲門。”

玉娉婷心裏一怔,她在家中寵慣了,去父親的書房也沒有提前招呼敲門的習慣,更何況和耶律彥是夫妻。忍着心裏不滿,她努力端出溫柔賢淑的微笑,嬌滴滴道:“夫君,書房清冷,為何不去卧室?”

耶律彥拍了拍她的手:“我習慣在這裏處理公事,你先睡吧。”他瞬間放柔了聲音,仿佛方才那一刻間的不悅和不耐只是玉娉婷的錯覺。

回到房間,玉娉婷看着瓶中那一枝梅花,幽幽嘆了口氣,耶律彥對她的溫存,就像這梅花,香氣撲鼻,卻是一股冷香,不夠熱辣。但轉念一想,兩人剛剛成親,畢竟還不是很熟悉,再說昭陽王在女色上冷情的名聲是京城皆知,府中美人素來如流水,便是慕容雪,說和離也就和離,絲毫不顧念這曾是皇上做主的賜婚。

三日之後,雪化了,打開門,門口的兔子消失不見,連那兩個紅雞蛋眼睛都不見了,慕容雪想起那一晚,許澤說過的話。他也要去江南,言下之意自然不言而喻。她當時不知怎麽就答應了,實在是不忍看他失落的目光。

她熬了一罐蜜餞米酒打算送到店裏給他。非常奇怪,同為男人,他異常喜歡甜食,耶律彥卻從不感興趣,便是她精心做的點心,他也只是象征性的嘗一嘗,好似給她一點面子而已。

她搖了搖頭,怎麽又想起他。

他已經娶了新王妃,此刻正是柔情蜜意新婚燕爾,也終于不再有閑心來關注自己的動向了。

她盤算着,過完年開了春,說不定就可以動身回江南了,他防備她一時,總不會防備她一世。

玉娉婷的溫柔鄉或許能化解他心裏的不甘和怨憤。

慕容雪一直認為他不肯放她走,是因為不甘自己将和離弄假成真。他一生尊貴,怎麽能忍受這樣被損了尊嚴,素來只有他放棄別人,從未被人放下過。

她低頭一邊走着一邊想着心事,突然聽見身後丁香低聲叫了一聲“小姐”。

她擡起頭,心裏一跳。面前不遠處停着一輛馬車,車旁站着幾個人,其中一個正是張攏。

她停住步子,平靜了一下心緒,這才走上前。

馬車的簾子掀開着,耶律彥坐在車廂裏,看着她走過來。她披着一件豆綠色的外氅,露出藏青色的鞋子,兩只手藏在白狐毛的暖袖裏,清新靜雅的像一枝綠梅,幽幽開在他眼前。

張攏上前道:“夫人,王爺請您上車。”

“有什麽話,我在這裏聽着便是,王爺請講。”

慕容雪站在車前,并不願意上去。那狹小的空間裏,讓她覺得不安全,她好不容易将自己全身都套上了盔甲,不能被他的目光融化。

耶律彥坐在車廂裏,暗光下越發顯得面如冠玉,眸光深邃。

“你若不上來,便會後悔。”

慕容雪問道:“後悔什麽?”

“我本想和你談離京之事,你若是不想,”慕容雪一聽,立刻提起裙子登上馬車,坐在他對面,激動的問道:“王爺是同意我們離開京城嗎?”她難以置信地看着他,明眸燦燦生輝。

咫尺之間,耶律彥聞見了她身上獨有的芬芳,一股似蘭非蘭的清香。他目不轉睛地看着她,看她眼中渴望熱切的光芒,原來是真的一刻都不想留在京城,一點都不想見到他,果然豪爽利落,放手之後,毫無一點眷戀。

他心裏自嘲,比她一比,自己倒顯得婆婆媽媽,優柔寡斷。

慕容雪覺得他的目光越來越冷,方才看她時,眼中猶有火光,而現在只餘灰燼。

他漠然道:“你若是想回江南,便走吧。”

“當真?”慕容雪驚喜萬分,情不自禁跳起來,結果一下子碰了頭,她哎呀一聲,正要捂住頭,卻有一只手比她更快的放在了她的頭頂,那如雲的秀發,在他掌心裏如絲緞一般柔滑。

她下意識地立刻避開了他的手,想要跳下馬車。

他伸手握住了她的胳臂,不甘道:“你就這樣走?”

慕容雪回眸,明瑩澄澈的眼眸靜靜的看着他,“我一直都視你為救命恩人,所以我從未後悔付出一切,只當是報恩。你若心有不甘,只當是我辜負。從此之後,天各一方,我會在江南遙祝王爺諸事順遂。”

“辜負,你也知是辜負,”他一字一頓,犀利的目光,仿佛要刺破她身上的盔甲,她的眼眶有些熱,鼻端也有些酸,最後看了他一眼,只當是永別。然後扭頭便下了馬車,頭也不回的疾步離去。

耶律彥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的背影,他已經考慮了整整兩日,也已經做了決斷,但真的到了這一刻,才發現自己竟還是猶豫不決。倒不如她幹脆利落,抽刀斷水毫不拖沓。

看着那一抹豆綠色漸行漸遠,如一抹春光消失在寒冬的街頭,他沉聲道:“回府。”

張攏替他放下簾子,不敢看他的臉色,眼角餘光裏,掃見他緊握的拳頭,手背上青筋凸顯。

既然她不肯回頭,既然她已經放下,他又何必苦苦糾纏,既然她已經向往着江南的春天,他何必苦守這京城的冬。從此天各一方罷了,就當是沒有過這個人,沒有動過心。

可是,為何胸口猶如萬箭穿心?——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