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誓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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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衡非常想去太學讀書,卻不敢把真實的想法表現出來,只問:“不是十五歲才能入太學嗎?要到仲秋,我才滿十五。”

他自幼被寄養在太後小楊氏那裏,偶爾想要什麽東西,一旦流露出那種渴望,趙王蕭弈就會把東西搶走。哪怕毀壞也不肯給他。

顧玖的唇角微微上揚,勾起一個不易察覺的弧度:“是有這種規定,不過特殊情況可以放寬年齡限制。比如我兄長,他十二歲便熟讀五經,直接被太學博士收為弟子。”

“我不曾進學,勉強識字而已。”

“啊,這……沒關系,只要我臉皮夠厚,就能讓阿鸷也當博士弟子。”

去太學讀書,要穿統一的學子服。

小侍女陶陶翻出了顧玖當年的青衫,拿給蕭衡:“小郎君,太學每年只發四套學子服。今年的春衫已經發過了。這一套是我家公子的,你先湊合着穿幾天,等孔陽姐姐來給你量尺寸,再讓繡坊做幾套新的。”

蕭衡捧着青衫,手指反複碾磨着柔軟順滑的衣料。

這是第一次,有人把他渴望的東西,雙手奉上。

顧玖以為蕭衡不樂意穿他的舊衣裳,耐心解釋:“這青衫沒人穿過,我那時候長個子,還沒穿就短了一截。”

當天晚上,蕭衡剛離開暖閣,身後突然傳來一聲低喝:“站住。”

幽冷的月光下,清河公的侍衛統領無咎一襲黑衣,衿口、外袍鑲邊上都繡着繁複的花紋,映着月華,一陣暗光流轉。

等蕭衡轉身看過來。

無咎用沒有出鞘的劍戳了戳他的心口:“公子沐浴的時候,你翻看他的袖袋。這一次只是警告,如果再犯,就留下你的雙手,還有舌頭,滾出顧府。”

他面色冷硬,袖口整整齊齊的收束在紫金護腕中,反射着寒光的護腕上,一對威武的狻猊獸吞吐着濃重的夜色。

“知道了。”蕭衡的神情有些微妙。一開始,他的确是沒安好心,想看看顧玖會不會把兵符之類的東西随身攜帶,反正男寵對主人的貼身物品感興趣,也不算很出格。

但當他撿起顧玖換下來的衣裳,卻發現那外袍沾濕了一大片。

細細回想,顧玖替他撐傘的時候,只有一兩滴雨絲被風吹到他臉上。原來,當時顧玖在淋雨。

他抱着那衣裳愣了一會兒,随後發現:屋裏熏的是蘭花香,顧玖的衣香卻不僅僅有蘭花的芬芳,還隐隐有一種會勾動他的食欲的香氣,疏疏淡淡,比花香好聞,像是甜的。

就在這時,顧玖忽然從隔間走出來。只穿了一件寝衣,衣襟松松垮垮的半掩着白皙精致的鎖骨。

蕭衡被人贓俱獲,一時慌了神。

他下意識後退,不知被什麽東西絆了一下,滾倒在地。

顧玖伸手扶他,露出藏在衣袖中的一點胭脂色,是一圈紅紅的牙印,他咬的。

夜裏,蕭衡抱着枕頭,翻來覆去。

他萬萬沒想到,一直夢寐以求的學習機會,竟然是顧玖給他争取的。這個讓他打上恥辱的男寵烙印的權臣。

在晉國,兩個地位平等的男子相知相守,是風雅,是情趣。但如果像他這樣,失去自由,被當成禮物,送給顧玖,此生注定要面對無數的譏諷和嘲笑。

每次聽到別人議論這件事,他心中都恨意難平。

說實話,權臣顧玖,當真天生一副好樣貌。麒麟閣中,驚鴻一瞥,那個手持竹簡、秀美玄遠的側影,就刻在蕭衡的心頭。如果能互換一下,是顧玖被太後塞進馬車,送給他當禮物,他想,他是不會拒絕的。

蕭衡甩了甩頭,努力将這個荒唐的念頭甩出腦海。

好不容易,趕走了手持竹簡的側影,又變成穿着寝衣的模樣。蕭衡懷疑自個兒中了邪,怨恨歡喜,都繞着那一個人打轉。

太後說,是顧玖點名要他。沒有人敢違逆顧玖,所以只能委屈他以色事人,這都是命。

他落到這步田地,變成一個被人瞧不起的男寵,都是因為顧玖!

忍耐,現在必須忍耐,蕭衡暗暗對天發誓,遲早有一日,他要讓這權臣悔恨哭泣,也嘗一嘗生不如死的滋味!

其實,蕭衡沒有對顧玖說實話。太後讓他留在清河公的身邊,不管用什麽方法,一定要讨得清河公的歡心,替趙王打探消息。那女人還說:如果清河公不喜歡他,不要他了,就送他去蠶室淨身,做個不男不女的小宦官。

只有餓了三頓是真話。

太後想讓趙王當皇帝,目前最大的阻礙就是顧玖。

可是,顧玖好像和傳聞中不太一樣,從來沒有人,待他那麽好。又有誰能想到,在朝堂上氣場十足的權臣,和家中的小侍女說話,也是溫和有禮的。

何況,就算從前,他不是男寵,也常常被趙王踐踏,被人譏嘲。

蕭衡不太願意幫着趙王對付顧玖。

而且,有無咎盯着,恐怕也沒有機會傳遞消息。

“上巳佳節,攸之怎麽穿得如此素淡?”

“攸之”是顧玖的字,只是很少有人敢這麽喚他。

一大早,顧玖的表弟、定北侯府的小世子崔璟就登門拜訪,要等顧玖一同去洛水邊,看華服美人踏青賞春,采蘭采芷。

顧玖打量着崔璟崔伯珪,小世子鮮衣美服,腰帶上挂滿了小飾品,玉珰、玉玦、熏球、小刀,走起路來叮叮當當,全身都散發着飛揚跳脫的少年氣息。

他這才想起,今天是三月三,上巳節。

晉國的情人節。

問題是昨天晚上,他答應過蕭衡,今天就送他去太學。這……其實也不沖突,太學在洛陽南郊,和洛水相鄰,只要盡快把小狼崽丢給秦博士,就可以去看美人了。開心。

顧玖一本正經:“伯珪,我們是去參加雅集,曲水流觞,不要光想着水邊的麗人。”

“難得有機會,可以邀約佳人,當然要抓緊了,我可不想娶一個連面都沒有見過的女郎。”

崔璟年僅十六,已經體驗到了父母催婚的滋味。

顧玖想了想,他也缺一位夫人,也希望是兩情相悅。果斷回卧房更衣。

崔璟閑得無聊,看見蕭衡立在暖閣外,就去逗他說話。

“喂,你就是攸之的新歡?”

蕭衡像一只離了巢穴的小獸,不安地望了一眼卧房的門,才問:“新歡?清河公還有幾個?”

崔璟:“笨,攸之一向喜新厭舊,你管他有幾個,你是最後一個,不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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