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耍無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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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一個明朗的秋日, 木李找漁夫借了一葉輕舟。
這個時節,河鯉正肥。南湖還有一種大白魚,一條能有十幾斤,肉質細嫩, 肥美多汁。
木李準備在蘆葦蕩附近找個好位置, 泛舟垂釣。鍋和小銅爐都提前準備好了, 現釣現吃,魚肉最是鮮香可口。
他愛幹淨, 出發前,先用清水将小舟沖洗了兩遍,還用艾草熏了熏。
這樣一耽擱, 出發的時候,時辰已經不早。
“小郎君,能載我一程嗎?”
木李回頭,看見顧玖立在岸邊朝他拱手, 袖袍起落之間,風姿絕佳。
木李撐着船槳,讓小船稍停:“我不去湖對岸, 不過,可以送你去渡口, 上來吧。”
“我也不去對岸,就是想坐船。你這船看起來最幹淨。”
微風徐徐,水天一色, 浩瀚绮麗。遠山峰巒疊嶂,近處魚鷹貼着水面低飛回旋, 不時的落在漁船上,為馴養它們的漁夫獻上獵物。
這是木李為數不多的美好回憶。
沒有那些時不時捏他一下、摸他一把的青樓尋歡客。
小船兒載沉載浮。
白雲悠悠, 清風習習,落木蕭蕭。
顧玖仰躺在船上看雲。他是攜着酒來的,一卷書、一壺酒,随意地擺在船板上。
蘆葦叢中,雪白的蘆花蓬松如絮,不時有鵝毛般的白絮被風吹起來,飄飄蕩蕩。
木李只釣了兩尾魚,就把釣竿斜插在船側。娴熟地在船頭洗魚……
彼時,他不知道顧玖是世家公子,顧玖也不知道他是青樓男優。
木李第一次體驗到平等的友人之間的相處模式,身心愉悅。他特別珍惜這一刻,有好幾次,他都想告訴顧玖:木李是一個花名,他是清曠樓的人,希望以後能再見面。如果顧玖樂意去聽小曲兒,他可以不要賞錢的。
可是最終,木李什麽也沒說,因為根本說不出口。
一提到泛舟垂釣,顧玖忽然記起了那段往事。
那天,木李炖了一大鍋奶白色的鮮魚湯。顧玖沒嘗過那麽香濃美味的魚湯,一口氣喝了三碗,還意猶未盡,調戲人家:木李,你要是個姑娘,我都想把你娶回家了。”
現在想起來,還有點懷念入口即化的細嫩魚肉,鮮香美味的魚湯。還有話不多,但是相處起來,能讓他格外放松的有趣的新朋友。
可惜,當時忘了問木李的聯系方式。
當天晚上,顧玖的寒毒就發作了一次,把這件事忘得一幹二淨。
木李沒有提起顧玖調戲他的話。只是非常簡略地說:“有一次,木李泛舟垂釣,遇見過公子。”
其實,他們後來還見過一面。但是,木李黑衣蒙面,顧玖不知道是他。這是秘密,不能告訴任何人,一旦說出來,木李的另一個身份就藏不住了。
蕭衡有一種強烈的直覺,木李隐瞞了什麽事。
這個男優,可能不像表面上看起來那麽簡單。蕭衡擲刀吓唬楊國舅的時候,以木李的角度,他應該可以看清蕭衡的臉。
但是現在,木李假裝沒見過蕭衡。
而且,什麽樣的人,才能那麽平靜地面對一把飛來的大刀?難道木李能夠确定,那把刀不會傷到他?或者,他當時吓呆了,才沒有流露出恐懼之類的情緒波動?
臣子掐架,矛盾激化,鬧到皇帝面前的事,以前也不是沒發生過。
只是,都沒有這一次那麽荒唐。
有小道消息稱:大将軍楊瞻,大白天的,跑到清曠樓玩男人。關鍵時刻,有人朝他擲刀子,他受到驚吓,就此落下了一個不舉的毛病。
也有人說:楊瞻碰了顧玖的相好,顧玖派出高手,在他下邊割了一刀。
長刀作為物證,被交到了廷尉府。涉及到高官顯貴的案子,如果案情可以公開,不需要保密,通常由廷尉審理。如果需要保密,一般首選大理寺卿。
然而,廷尉無奈地表示:這種樣式的長刀,晉國的正規軍、司隸校尉和執金吾麾下的缇騎、各個官署衙門負責緝盜的差役,人手一把。也就是說,擁有這種長刀的人,超過三十萬。根本不可能通過這柄刀,确認兇手的身份。
唯一有可能看見兇手的人,就是木李。
有大權臣顧玖罩着,廷尉也不敢大刑伺候。木李一口咬定,他當時被人輕薄,沒有閑情逸致看風景,什麽也沒看見。
還剩一個涉案人員——行兇傷人,踢斷了楊瞻兩根肋骨的清河公。
廷尉表示:這個人廷尉府拿不下,這樁案子廷尉辦不了,希望能夠整理一下案卷,移交給大理寺。
大理寺卿:本人突發疾病,在家躺屍三天了。無法審案。別找大理寺,信不信本官表演一個原地去世?
楊瞻只好去找皇帝評理。
然而并沒有什麽鳥用。
因為顧玖狂起來,誰都攔不住。
具體情況是這樣的:
顧玖:“陛下,鮮卑王子宇文赫遇剌身亡。兇手至今尚未抓獲。聽聞鮮卑單于集結部衆,或許已經生出反叛之心,不可不防,臣請加固邺城的城防,休整甲兵,讓冀州、幽州、并州的守軍備戰。”
蕭昀看向楊瞻:“楊公意下如何?”大将軍可以開府,儀同三公,因此也稱“公”。
楊瞻:“顧攸之,是否整兵備戰,是大将軍的事。你的手伸得太長了!”
顧玖:“閣下若是稍微稱職一點,這些事也輪不到顧某操心。”
楊瞻面色鐵青:“清河公就是看不慣臣,請陛下替臣做主。”
皇帝蕭昀:“阿玖,楊公說,你為了一個青樓男優,毆打他,踹斷了他的肋骨。”
顧玖揉了揉拳頭,若無其事地走向楊瞻:“是怎麽毆打的?閣下有證據嗎?沒有證據就是誣告。像這樣,還是這樣?”
楊瞻發出一連串殺豬般的嚎叫。
“看見我毆打楊大将軍的人,都站出來。”顧玖淡漠地擡眸,環顧衆人:“沒人看見嗎,一個都沒有?”
太極殿中,一衆小宦官和小宮女都低垂着頭,眼睛看向地面,數着地毯上古樸的花紋。
顧玖緩緩地行禮:“陛下,既然沒人看見,臣也沒有辦法。請容許臣先行告退。”這就好比他将楊瞻搶劫商旅、強占洛陽郊區的農莊、并鬧出人命的罪證交給蕭昀,蕭昀也視而不見。彼此彼此。互相耍無賴。
蕭昀:“……”
清曠樓之行,原本是想引出第一殺手甲子先生。
結果,卻上演了一出故人相認。顧玖對待木李的态度,很是不同。他格外喜歡聽木李唱小曲兒,把府上養的那些歌僮都冷落了。
蕭衡有苦說不出。
如果重來一次,他還是會阻止楊瞻欺辱木李。但是,感覺被奪寵了,木李也有幾道拿手的小菜,還比他更會讨好顧玖。
最氣人的是:甲子先生收了他的錢,卻不辦事。
楊瞻至今還能一邊喝補藥,一邊中氣十足地咒罵顧玖。
對此,甲子先生給出的解釋是:要再等一段時間。現在關注楊瞻的人太多了,他如果動手,容易暴露身份。”
今年的第一場雪,來得格外早。還未立冬,洛陽城中,已是細雪紛飛。
和雪花一起飛來的,還有雁門關守将的緊急軍報:鮮卑單于反叛,率領三萬鐵騎劫掠邊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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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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