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金蟬換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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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到兄長的信, 顧玖才知道,他忙于武将考績的這段時間,大将軍楊瞻竟然忙着貪污軍費。導致雁門關前線的士兵吃不飽穿不暖,還險些造成軍隊嘩變。

要不是兄長在軍中一向頗有威望, 雁門關是否還屬于晉國, 都不好說了。

顧琛:阿玖, 邺城武庫的軍械年久失修,無法使用, 缺三千弩機。皮甲和箭多多益善。

軍情緊急,顧玖立即讓人打開太倉,調撥了一批錢糧軍械, 派沈谧率領一萬禁軍押運,火速前往邺城。

兄長在信中說,鮮卑分裂成了兩個部族,禿發等部落仍然尊奉鮮卑大單于, 拓跋等部落共同推舉宇文烏菟龜為王,跟随他歸降晉國。所以,下一步, 兄長将坐鎮邺城,全力攻打匈奴。另派五千裝備精良的弩兵, 協助宇文烏菟龜統一鮮卑。

涉及到機密部署,這一段全是加密文字,多虧顧玖跟兄長學過破譯的方法, 不然壓根就看不懂。

等錢糧軍械全部裝車,運出了洛陽城, 顧玖才不緊不慢地進宮,向蕭昀彙報。

這屬于先斬後奏, 權臣花式作死的方式之一。問題是,蕭昀撥給顧琛的軍費,足夠支撐到開春,只是在運輸的途中,被大将軍楊瞻侵吞了。

顧玖不能先向皇帝請示,先請示就意味着——要和國舅楊瞻當面對質,扯皮一段時間。等這樁公案分辨清楚,兄長那邊黃花菜都涼了。

顧玖不太會察言觀色,蕭昀說話還算溫和,應該沒有不高興?

他哪裏知道,蕭昀現在相當于一座活火山,內裏岩漿湧動,就差噴發出來。

起因還是三年一度的官吏考績,由蕭衡代筆,按照顧玖的作風,本着公平公正的原則,整理出來的武官考績簿,考評不合格,需要沒收官印的武将一共有四名,都是蕭昀費盡心思安插在軍方的親信。

至于武藝這一項不合格的沈谧,有數十名軍方将領共同上疏,為他擔保:步兵校尉沈谧武藝合格,只是考績的當天,碰巧鬧肚子。請陛下一定要相信我們,如果還有疑慮,可以讓沈步兵當場展示武藝。

蕭昀的鼻子都快氣歪了。

盡管扳倒大權臣的計劃還不夠完善,但是顧玖似乎有了某種警覺,繼續拖延下去,好不容易安插的親信,或許會被顧玖全部連根拔起。

蕭昀打算提前動手。

顧玖非常嚴肅地舉報楊瞻貪污軍費,導致軍糧、軍械不足。為了蒙混過關,楊瞻讓人采購陳年稻谷,還在稻谷之中摻雜沙礫,湊足數目。軍械也被換成在庫房裏存了幾十年的破爛,生鏽嚴重,一擊就斷,根本沒法正常使用。

蕭昀覺得顧玖在危言聳聽,顧琛的軍報,他也看過。

那是一封捷報,要是連軍糧都缺,怎麽可能是捷報?

話說顧琛領兵在外,要錢要糧要兵甲,讓他這個皇帝很不安啊。顧琛又打了勝仗,俨然已經是軍方的第一人,卻帶頭生事,要求嚴懲大将軍楊瞻。

監軍送來的小報告,說冀州、并州的州刺史、郡太守等各級官員,都對韓公顧琛俯首帖耳,唯命是從。

蕭昀決定打馬虎眼,裝糊塗:“阿玖,怎麽又看朕的小舅舅不順眼?那個叫木李的男優,究竟是什麽樣的美男子,讓你們大打出手,互相仇視?朕也想開開眼界,讓他過來彈一曲吧。”

顧玖怔了一下——外有強敵入侵,內有蛀國之蟲。再放任不管,必出大亂。這麽嚴肅的話題,陛下卻以為他在争風吃醋,才針對楊瞻?

他是那種不識大體的人嗎?或許,陛下心裏什麽都明白,故意裝糊塗,想蒙混過關。

一時間,竟無言以對。

沉默了許久,顧玖正色道:“陛下,木李已然不是男優,是臣的家人。讓他彈一曲這種事,下不為例。”宮裏又不缺樂師,木李喜歡彈琴是一回事,被要求彈琴,又是另外一回事。顧玖希望他有想彈才彈的自由。

蕭昀微微眯了眼:“你給他脫了賤籍?真是深情厚誼。”

顧玖:“……”

他确實和木李商量過,在官府重新登記了一下,改姓顧,名琳。算作顧家的子弟。

從血緣關系推算,木李應該是顧玖的表叔。不過,這重身份容易讓人聯想到前朝的皇子,顧玖不想惹麻煩,幹脆征求木李的意見,改成失散多年的族兄。還要再準備一些東西,确認身份信息不會有漏洞,再辦理戶籍。

輕雲蔽日,抱着古琴緩步而來的男子,讓蕭昀吃了一驚。他知道楊瞻為難過這個男優,是霸王硬上弓,影響惡劣,讓人不恥。不過,楊瞻并沒有告訴他,這個男優生得像顧玖。

難怪那天,顧玖那麽生氣。

蕭昀忽然有些懊惱,他當時一心給小舅舅撐腰,顧玖一定很失望很委屈。後來,顧玖再也沒有喚過他兄長,是因為這件事?

“卿就是木李?”

“是的。”

木李定了定神,開始撫琴。當年,那個道姑留給他的圖畫,上面畫得居然是皇宮太極殿,所有的建築都能對上。那十幾道朱砂線,莫非……太極殿的下方,隐藏着幾條密道?

蕭昀聽過許多名優的弦歌,沒有一個人,擁有木李這樣得天獨厚的美妙嗓音。然而,如此綿軟無力的琴聲,委實配不上他的歌喉。

看來顧玖對這個男優,可能是“情人眼裏出西施”,因為動了心,才喜歡聽他撫琴。

蕭昀莫名吃味:“阿玖,朕聽着,木李的琴技十分平常,算不得名家。”

木李低垂着眉目,連眼皮都沒擡一下,琴音依舊流暢無比。

顧玖一臉篤定:“臣倒是覺得,花裏胡哨的琴技,許多人都會。木李的琴曲,若非胸有丘壑、仁者慧心,絕不可能這般幹淨動聽。他的弦歌,是臣聽過的最美好的。”

蕭昀一陣心塞。

從皇宮出來,已是華燈初上。

顧玖有心事,他不擅長揣測別人的想法,但他并不傻。蕭昀對他的忌憚,似乎越發嚴重了。

薄暮之中,街上彩燈輝映,車水馬龍,人聲如沸。顧玖直接進了街邊的酒樓。尴尬的是:他和木李點了一桌小菜,對飲了兩壺酒,才意識到一個嚴重的問題:他們都沒帶錢。

木李解下玉佩,打算押在這裏。

顧玖不同意,顧家的家規,什麽都能給別人,唯有貼身的玉不可以。

他摘下官帽上的蟬紋金铛,随手抛給跑堂的人:“再上兩壺梨花白。”

跑堂的接住這玩意兒,整個人都懵了。

晉國的官員,奇葩比較多。有官居九卿,聞到別人家的酒香,就鑽進別人家的酒窖,狂飲一番,醉倒在偷竊現場的太仆。所以用官帽上的金蟬換酒,也不算太出格。

如果是別人這麽做,恐怕不會得到什麽正面的評價。然而,作為第一美男子,顧玖又火了一把。

金蟬換酒,居然成了清河公潇灑不羁的行為藝術,名士逸聞。

顧玖:請不要搞個人崇拜。

酒還沒喝完,已經有纨绔子弟堵在酒樓圍觀美人。

于是,許多人看見了他們畢生難忘的一幕——喝醉的大權臣顧玖,被秦王蕭衡攔腰抱起,顧玖突然睜開眼,目光淩厲地瞥了一下,看清楚是蕭衡,又慵懶地睡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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