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人皮山莊(十七)

蕭暮雨的話不急不緩卻是振聾發聩,劉巍幾個人猛然睜大了眼睛,才算是恍然大悟。

這麽一個結論讓陳西也是目瞪口呆,他愣了愣,才幹幹道:“看來這些東西的确是關鍵信息,不然我們到現在都還蒙在鼓裏。”

“這些早就透露了出來,只是我之前不明白為什麽,現在有了這些東西,更證實了我們的猜測,也還原了事情的真相。”沈清秋說完,繼續在屋裏看了看。

“還有一個問題,她怎麽讓那些人皮變成那個樣子的呢?”

她看着陳西,對方別開眼,看着老妪道:“那這一切都要問這老太婆了。”

這一夜再也沒有人能睡着了,當東方第一縷微光升起來時,老妪整個人都不自然地抖動了一下,慢慢的她那雙翻白的眼睛閉了起來,就像睡着了一樣。

崔肖璇打了個呵欠,然後低聲道:“她要恢複神智了嗎?”

沒有人回答,所有人都在等着天亮,等待老妪說實話。

外面的天亮了,這一夜他們各自坐在大廳裏看着外面的窗戶,驚心動魄後只剩下難以言喻的疲憊。

“你們真是不怕死啊。”沙啞而蒼老的聲音響起,把所有人的心神都吸引了過來,在場六個人六雙眼睛或急切或緊張或淡漠都落在了被捆在地上的老婦人身上。

“很可惜,我們還活着。事已至此,你還要隐瞞嗎?到底發生了什麽事,讓你這麽恨他們,殺人剝皮還不算,還把他們都變成那種見不得光的鬼東西,一輩子活在黑暗中。”老妪是盯着沈清秋的,她依然記得昨晚她做的事。

“這是他們罪有應得,變成人皮怎麽折磨他們了,不痛不癢毫無知覺,多幸福啊,哈哈哈。”她是在笑着,可是笑裏有恨也帶着淚。

“可是你殺了這麽多人還不夠嗎?非要把他們困在這裏,害人害己。”劉巍有些不贊同道。

“你們這是同情他們是吧?我一個糟老婆子蛇蠍心腸,在這種鬼地方詛咒他們,欺侮他們,我才是十惡不赦的魔鬼。”她話裏帶着哭音。

“這個世界從來都不是雖弱誰有理,更不是誰慘誰有理。這場孽到底是誰造成的,不了解真相就沒有發言權,所以你可以告訴我們,聽聽他們是不是真的活該。”

蕭暮雨神色平靜,墨色眸子盯着老妪,裏面沒有憎惡也沒有憤怒,只是淡漠的像夜晚的天空,沒有任何光影。

老妪看了她很久,然後開始講述她的故事。十五歲的少女天真爛漫,跟着唯一的父親投奔遠方的家人,路上父親病重,在路過這個偏僻的地方時借宿在這戶人家。

原以為是遇到了好人,父親生病他們幫着請大夫照料,父親病逝後還是在這裏下的葬。

哪裏想到這家兩個兒子都對這個青春洋溢的少女動了心思,卻又不想真的娶她,兩個人先後半是強迫半威脅占有了她。

只剩孤身一人的女孩哭訴祈求都沒能得到救贖,這一家人默認兩個兒子的行為,她就淪為了兩個人的玩物。

村子裏的人都是一個姓氏的宗族,娶得女人都是外來的,裝聾作啞不肯救她,她求救無門求死不能,幾次跑出去都在一村子人團結一致下被抓回來,毆打。

後來情況越發糟糕,家裏所有人把她當奴隸,動辄打罵。直到她懷了孩子,情況才好起來,他們甚至開始照顧她,對她也好了起來,懷孕的幾個月也是她唯一得到清淨的幾個月。

孩子生下來,是個女兒,她的處境更加糟糕。

而女兒就成了她唯一的寄托她像是上天賜給她的禮物,是她這潭腐爛發臭的泥沼裏開出的一朵花。她拼盡全力,保護着這朵可愛又水靈的花朵。

“可是我就不該抱有期望,畜生之所以是畜生,是因為根本就不會有人性。他們打我罵我,我都忍了,可是他們連我的女兒都不放過。他們打她,罵她,總是打她,就因為不知道她是誰的孩子。啊……”

她太過痛苦,嚎哭着嘶喊了起來,然後死死盯着一群人,聲嘶力竭道:“但是那也是他們家的孩子啊,他們居然,居然還對她動那種龌龊的念頭,讓她和我一樣跌入地獄!”

她近乎于歇斯底裏,眼白再一次上翻,那個藏在她身體裏的魔鬼好想再次要出來了。

幾個人都沒吭聲,崔肖璇幾個人臉色青白,雙眉緊皺。

沈清秋只是冷眼看着,而蕭暮雨抿緊唇,臉色微微發白,黑色眼裏好像醞釀着一場風雪,就這麽盯着照片上那五個人。

沈清秋察覺到她身上那壓着的風暴,有些詫異地看了她一眼,甚至手都死死攥成拳了。

這大概是這些天裏她第一次看見她情緒波動這麽大,心裏不由帶了幾分探尋。

等到老妪緩過來,她整個臉都扭曲了,過往的痛苦憤怒和恨讓她幾乎歇斯底裏。

屋外人皮都已經不見了,空曠中只剩下老妪的哭叫聲,就像一個孤狼的嚎叫。

“我想帶着小芸跑,可是一個村子這麽多人,沒有一個好東西,我根本救不了小芸。

直到她被這一家畜生嫁給了同村的另一個大戶人家,這棟房子是他們賣女兒換來的!”她環視着這屋子,眼神癫狂。

他們很難想象這老妪是怎麽熬下來的,果然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

“後來你的女兒也沒了,外孫也沒了,所以你徹底忍不下去了,對嗎?”蕭暮雨擡起眼看着她。

老妪表情呆愣了下,悲痛随即彌漫上來,但又被一種報複的快意替代。

“對,小芸嫁的也是個畜生,酗酒,什麽都不做,喝醉了就打她。她懷了孩子,都八個月了,他還打她,打得早産,生下孩子就死了。

他們都該死,我不能放過他們,有一天我終于找到了一包耗子藥,下在了他們喝的湯裏,酒裏,菜裏,哪裏都沒放過。

然後在他們毒發還沒死時,一點點把他們的皮活扒下來。他們嗚嗚叫着,比我跪下來求他們放過我,放過小芸時還要……一樣絕望。”

她眼裏滿是興奮快意的光芒,說的話卻讓一群人不寒而栗。

“難怪,我原本就奇怪,一家五口,怎麽也不至于就這麽輕易被滅門了,家裏人下毒,這就說得通了。”蕭暮雨看着老妪,開口道。

老妪一直盯着蕭暮雨,而蕭暮雨也不避諱,和她雙目對視。

裏面不是悲憫,不是憎惡,反而是帶着坦然的理解還有認同。

“你覺得我做的對,是嗎?”老妪神色裏有一絲不可思議還有驚喜。

其他人一聽都愣住了,然後盯着蕭暮雨。

“沒有什麽錯,刀子只有落在自己身上才知道痛,人的悲歡本就不相通,所以他們明知道有罪,有錯,可為了滿足自己的私欲,利益,他們依舊可以毫不猶豫地犧牲別人。

如果曾經後悔過,那也不過是害怕遭到報應罷了。而且很顯然,這種害怕也沒能阻止他們施暴。

只有當同樣的絕望落到他們身上,他們才會真正的悔恨,痛苦,悔不當初,此時他們才能真正體會到他們曾經施加在受害人身上的罪孽有多麽深重。”這是這三天裏,他們聽到蕭暮雨說得最長一段話。

她說話節奏非常好,音色微低但又清亮,一字一句并不激昂但是足夠讓所有人都感受到話裏的分量,就像是法官在審判席上宣讀判決詞一樣,讓人忍不住信服。

他們竟然在這一瞬間認同了這個老婦人如此殘忍的手段,可是冷靜下來又覺得不應該。

在他們的現實社會,如果一個人有罪,那也應該由法律制裁他,而不是私人報複,更何況這報複太過了,屠村啊。

“哈哈,你也支持我這麽做是嗎?所以我沒有錯,沒有錯!”

蕭暮雨眼裏此刻才流露出一絲悲憫:“是,你成功報複了他們,讓他們永遠淪為黑暗的奴隸不得超生,可是你自己呢,你也成了這怨恨的奴隸。

你的報複一直沒有結束,所以你自己的痛苦也一直沒有結束。

你以為你困住了那些人皮,可是難道你也忘了,他們也困住了你。不僅僅是被禁锢,靈魂也被禁锢在這裏,再也又不出去了。”

說到後來她似乎都不是在和老妪說話了,仿佛是她自己在和自己過去講解。

老妪臉上的笑突然僵住了,她呆呆看着自己的房間,臉上表情開始有一絲龜裂。

“你為了自己,為了女兒,為了外孫才殺了他們,但是他們死後,你的記憶裏還出現過你的女兒外孫嗎?

你淩虐那些人皮時,還記得你為什麽這麽對他們嗎?我想,如果不是我們出現了,你已經記不得了,對吧。”

屋裏死一般沉寂,東邊的旭日把清晨的第一抹光明照進了這棟房子,太陽明媚又帶着新生氣息的光從窗戶裏湧了進來,就落在蕭暮雨身後。

因為太過光明,以至于處在光明中心的蕭暮雨似乎沉入了黑暗中看不分明了。

老妪表情上的裂縫做來越大,最後像碎了一地一樣,整個人就像被抽走了靈魂癱倒在地。

蕭暮雨蹲下身,解開了她身上的繩子,“你已經替她們報仇了,這些人無論有幾分罪有應得,都接受了他們的命運。所以放過自己吧,那些人皮我們來處理就好了。”

老妪被她扶起來,愣愣看着那耀眼到奪目的陽光,渾濁的眼淚從眼裏落了出來,然後抓住了蕭暮雨,低聲啜泣,嗚咽,到最後嚎啕大哭。

雖然他們不認同老妪的做法,也覺得這個人實在太可怕了,但是此刻她的哭聲還是讓他們悶悶難過,如果不是處在地獄中,誰又原意永堕黑暗。

過了許久,老妪站起身,然後顫巍巍走進了房裏,陳西幾個人跟過去,看着她打開了櫃子,然後折騰了許久從櫃子裏拿出一塊磚,接着掏出了一個布包。

陳西伸手想拿過去,老妪卻是冷冷橫了他一眼,然後送到了蕭暮雨手裏。

“算是我送你的禮物吧,謝謝你。”

蕭暮雨點了點頭,打開手裏的布包,裏面疊在一起的東西讓蕭暮雨愣了下,其他人看了臉也白了下。

“好像也是……人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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