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這有何難

◎盛京城裏最不缺的就是一朝榮寵登天,一步階下成囚的故事。

盛京城裏最不缺的就是一朝榮寵登天,一步階下成囚的故事。

戚常念重獲聖寵這件事已是板上釘釘,旁人根本沒有置喙的餘地。

她自己也不清楚外面到底是什麽情況,反正那些消息,紀昀深不想她便聽不到,她也懶得給自己找不痛快了。

只是那日紀昀深和她說及治療手腕和腳腕上的傷一事,她沒有拒絕,如果她想把這群人都拉下馬,那麽她勢必要自己重掌權力,而權力不會屬于一個手腳皆斷的廢物。

她需要一副健康完整的軀體,哪怕是看起來健康。

可提及誰為她治療之時,紀昀深很随意地便說到了張潮生。

“張潮生最是熟悉你的傷勢,往後便讓他來這兒給你治吧。”

他絲毫不掩蓋自己知道那些日子是張潮生在長春宮為她醫治的事實,也根本不怕戚常念再因此和他生嫌隙,如今的戚常念是他的籠中鳥,完全沒有自己選擇的權利。

但戚常念拒絕了,她道:“換個人吧。”

紀昀深望着她,等待着她的理由。

戚常念默了一會兒,道:“我不想讓一個見過我最落魄模樣的人時時刻刻出現在我眼前。”

她說得輕松,語氣平淡,可落在紀昀深眼裏,卻是讓他再一次想起她在那段最黑暗的日子裏受了無數的委屈。她那麽要強,怎麽會願意把自己的傷口一直剖開來給別人看呢。

可她卻自己說出來了,她在委曲求全,保留自己最後一絲顏面。

紀昀深心口刺痛一瞬,看着她手腕上的傷疤,摩挲着那道凹凸不平的疤痕,然後啞聲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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戚常念松了一口氣,她不想和張潮生牽扯過多,無論是從前還是以後。

如果說她這短短的二十幾年是歷經風雨,活夠了別人幾輩子要經歷的事情,那麽張潮生便算得上是一直懷有自己夢想的人,他醉心醫術,該有自己的世界和自己的追求,而不是被她的事情牽扯卷入到一些不必要的紛争和麻煩中來。

她落魄之時,只有這一個人給她溫暖,如今她唯一能做的可能也就是離他遠些,不連累他了。

紀昀深又道:“那便換杜沉,他的醫術也不錯。”

“嗯。”戚常念這次沒再說什麽。

她甚至心知肚明,這個杜太醫很可能也是紀昀深的人。不過,也無所謂了,她身邊也不缺這一個兩個監視她的人。

眼見着換了新的太醫,春草也回到了戚常念身邊,春草回來那日,還給戚常念敬了杯茶。

她站在戚常念身邊,顯得有些緊張。她身上還帶着傷,很清楚地知道若不是皇後娘娘開口,恐怕她現在還在戒律堂受罰。

只是她們之間如今的關系也有些難已開口。

她原是皇後的人,後來投了紀昀深,如今又被紀昀深送回皇後身邊伺候,主仆二人很難沒有隔閡。

戚常念倒是比她坦蕩許多,她抿了口茶水,算是認了她這個人,随口問了句,“身上的傷還打緊嗎?”

春草搖頭,“多謝娘娘體恤,奴婢早已習慣了。”

戚常念微默,然後又問道:“其他人呢?”

春草,夏荷,秋霜,冬雪,這原是她宮裏的四大丫鬟,後來她一時怒起,想帶着她們劫法場救自己父母未成,轉而要殺紀昀深也落敗,她們便也不知所蹤了。

如今春草還在,其他三人呢?

春草靜默良久,她自是清楚娘娘問的其他人是誰。她們四人原都是戚家的家生子,生來便是忠誠于戚家的,可是現在……

戚常念掃了她一眼,她與自己一般大的年紀,她們幼時都是一起長大的,一同上過戰場殺過敵,一道入了這盛京城闖過龍潭虎穴,但現在眼前站着的只有她們兩個人。

春草閉了閉眼,深呼吸一口氣道:“事發之後,夏荷和秋霜自愧未能給将軍和夫人報仇,自刎而亡。冬雪傷勢過重,昏迷多日,醒來後神志不清,已是癡傻。奴婢無顏,茍延殘喘至今,求娘娘責罰。”

房間裏暖爐上的火星噼裏啪啦響起,戚常念的思緒僵住了一瞬。

如果她沒被人從火場裏救回來,如今會是什麽樣?如果她手腳未斷如今又會是什麽樣?

她緩緩閉眼,不願多想,只問了一句,“厚葬了嗎?”

春草點點頭,“陛下并未為難奴婢們,冬雪如今也在宮外将養着。”

戚常念不再多問,心口的刺痛感一陣陣上湧,胸腔裏憋悶得慌,渾身都難受,就好像被人扼住了喉嚨,無法呼吸一樣。

她想起了最喜歡做糕點吃的秋霜,那丫頭生得一雙巧手,每每做出的糕點都讓人稱贊不已,她常說:“等以後我嫁了人,我就要天天給我的夫君做好吃的。”

可惜,她等不到了。

還有寡言少語的夏荷。她最不愛說話,時常就是守在她身邊,一問三不知,只有她下命令時她才是走得最快的那一個。她唯一喜歡的便是收集寶劍,尤其是鐘愛一柄前朝名劍——流淵劍,她還記得自己向她承諾,将來尋得了這把劍,定會送給她時,她驚得眼睛都瞪大了好幾圈,磕磕巴巴地道謝,被其他人取笑了好久。

可她至死都沒能再等到那把劍。

還有冬雪,她年紀最小,也最貪玩。從前在廢太子府時便給她惹了不少茬子,每回負荊請罪都紅着一張臉,瑟瑟發抖地求饒,說不會再犯了,可下回還是會忘記。

但現在……她再也沒有機會訓斥她了。

戚常念回憶起故人,情緒上有些崩潰。她讓春草先出去,自己一個人靜一靜。

房間裏只剩下她一個人,周邊所有的空氣都仿佛凝固了一般。

明明知道走出來這一步勢必要面對這些痛楚,可她還是做不到心平氣和地面對。

她将自己困在長春宮,無非就是覺得,那些追随她的人,追随戚家的人都已經殒命,甚至是自刎,她又還有何顏面茍延殘喘。即便是她手腳盡廢,她也只有受盡和他們一樣的苦楚,來日下了地獄,在閻羅殿前對簿公堂,她才有資格說一句,我不曾愧對你們。

她實在是無法面對這些厚重的情意和忠誠。

每回想一次這些,她對紀昀深的恨就更深一分。戚常念目露兇光,他便這一切的始作俑者,如果不是他,戚家,她的父母,夏荷秋霜她們,通通都不會出事。

她們還有大好年華,應該再等着自己的心上人或是自己心愛的寶劍,而不是在這最好的年華裏就化作了一抔黃土。

春草出門的時候順手把門關上了,她停滞在關門的那個動作上,自己也有些低落。過去,夏荷秋霜還有冬雪,她們四人總是在一起玩耍胡鬧,就連娘娘賞賜的東西也都是一樣的,從前她還覺得冬雪最得寵,夏荷最聰明,秋霜武藝最高,可是現在她忍不住長嘆一聲,她們為何都落得如此下場。

她緩緩垂下手臂,剛一轉身便看見明珠姑姑站在她身後,春草忙俯身行禮,這個人她在戒律堂就見識過她的本事了。

“見過明珠姑姑。”

明珠嗯了一聲,問:“皇後娘娘在裏面做什麽?”

春草道:“娘娘說她累了,想歇息一會兒。”

門關了,明珠也不好再進去打攪,她掃了幾眼木門上的紋路後,盯着春草的眼睛,道:“你可別忘了你如今是誰的人,若是敢吃裏扒外,你是知道我的手段的。”

春草身上的傷口瞬間又開始隐隐作痛,她忙道:“奴婢不敢。”

明珠冷哼一聲,然後直接轉身離開,獨留春草一人在門口久久未敢起身。

這日子到底算是平靜了下來。

這段時間戚常念都無比認真地喝藥和訓練,時常練得自己滿頭大汗摔倒在地也在所不惜。

長廊上,她跌倒在地,整個身子都震得發麻,疼得難受,自己掙紮着想要站起來,卻還是無能為力。

春草想上前去扶她起來,卻被她拒絕了。

“我自己來。”

遠處,紀昀深和李德善站在門口看着。

只見皇後娘娘雙手有些用不了力氣,不足以支撐整個身子,看起來像是渾身都在顫抖,可她還是攀爬着柱子,慢慢地一點一點地立起了身子。

可下一瞬,“砰”的一聲又摔倒在地。

那聲音落在耳朵裏,堪比巨石撞擊的聲響,不可謂不大,很難想象她到底有多疼,才會在地上爬了好一會兒,然後又自己掙紮着,掙紮着爬起來。

李德善瞧了,眼眶都不由得一紅。皇後娘娘這毅力恐怕天下少有。

紀昀深把手背在身後,手指不停地摩挲着自己的扳指。

他的視線自看見了那個掙紮的身影就沒有一刻離開過。他輕輕道:“你看,我就說過,她從來不會放棄。”

也不會喊疼,更不會哭鬧。

她只會自己咬碎了牙往嘴裏咽,然後面對敵人的嘲諷時,随手一抹臉上的汗水和淚水,然後狀似輕而易舉地道:“這有何難。”

她将所有苦痛都擊敗在旁人不知曉的地方,所以留給別人的便只有那個意氣風發,做什麽事情都能輕而易舉成功的戚常念。

這是她最讓人心疼的地方,也是最讓他心動的地方。

她每一次摔倒然後爬起來都是紀昀深最難以忘懷的記憶。即便他坐擁天下,可選的女子何其之多,可是這樣的女子又何其少。

少的他只能尋出一個戚常念來。

少的他明明可以将她也棄之如敝履卻始終念念不忘,難以割舍。

戚常念每摔倒一次,手便疼得難以控制。

她有些恨這樣無能的自己。

那日杜太醫來請脈,他看完她手上和腳上的傷口之後,謹慎道:“娘娘的傷恢複得不算差。”

他語氣帶着些許遲疑,戚常念也懶得和他猜啞謎,道:“太醫有什麽話就直說吧。”無非就是徹底站不起來變成一個廢人了。

杜沉見她這般平靜,便實話實說了,“娘娘的傷雖然恢複得不錯,可到底是被割斷了筋脈,即便是再怎麽修複,恐怕也很難恢複到曾經的狀态。”他咽了口口水,選了個最保守的說法,道,“至少很難再練劍了。”

他是知道皇後是武将世家出身的,這樣的人家出來的女子又豈止是手拈繡花針,他是瞧近日皇後娘娘練得過于狠了,這才說了實話,怕娘娘最後沒能達到自己的目的而失落,郁郁寡歡。

可戚常念并未有太大的反應,只是“哦”了一聲,然後便讓人将太醫送出去了。

把人送走了之後,她便又開始一遍遍地複健,她強迫着自己站起來,不允許任何人幫忙,一次次摔倒一次次爬起來,弄得滿身是傷,渾身青青紫紫一大片。

無數次嘗試站起來皆以失敗告終之後,戚常念躺在了地上。冬日裏地面還是寒涼徹骨的,可是只有這徹骨的冷意才能讓她感覺到她還活着。

她閉上眼睛,呼吸急促,額角的汗水浸濕了頭發,整個人都脫力了。

她看着青藍色的天空,還有一片一片的白雲,眼睛疲憊不堪,她好困,好想睡覺,好想就此放棄啊。

站不起來便站不起來吧,反正她也是個廢人,失敗是理所當然,成功才是世間奇跡。她本來就是該死的廢物,她這般局面也很難報仇,更是妄談殺了紀昀深,她該放棄的,該放棄的……何苦要再和這些根本就不可能好起來的傷再作對,何必糾纏和執拗,這輩子就這樣吧……她就該爛在泥土裏,哪裏還有什麽雄心壯志。

戚常念閉着眼,眼淚掉進了發間,真的好疼啊,渾身都疼,手和腳仿佛不是自己的肢體,根本不聽她的使喚,身上那些舊傷也好像在此刻出來鬧脾氣了一樣,到處都疼。

她咬着牙,沒有一刻,覺得自己如此絕望過。

明明很努力了,明明很認真很聽話地在練習了,為什麽還是站不起來。

她咬着唇,盡力不讓自己哭出聲。

她想放棄,真的好想啊。

可是。

她做不到。

一旦她放棄,她這一生便沒有機會報仇了。她一想到自己此後都要靠着紀昀深的施舍茍延殘喘,被困在這小小的宮殿裏,當一個囚徒,一只金絲雀,她便會發瘋。

她要仰人鼻息以過活,還要日日夜夜忍受整個人帶給她的痛苦。她如果站不起來,那她所有的籌謀便會做空,她便要戴着面具,将這場所謂的“深情戲碼”一直演到死。

她會瘋的。

真的。

“念念……”

耳邊響起一道呼喚,戚常念渾身一僵,眼淚也瞬間停住了,下一瞬她直接從地上爬了起來,動作帶着前所未有的快。

紀昀深也微怔了一瞬,他只以為是她練得累了,想躺下歇會兒不小心睡着了,原是擔心她着涼,想将她抱回房間。

可是她這起身的速度……

戚常念自己也震驚了,她整個人手腳還在發顫,看起來渾身都在抖,但她竟是真的站起來了!

下一瞬,她又腿腳一軟開始往前倒去,這一次,紀昀深接住了她,她落在了他懷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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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主人公是終極大Boss,明珠是女主人公狹路相逢的小Boss,推倒地圖上的Boss會掉落獎勵麽?!【Freedom/】

【撒花撒花撒花撒花撒花撒花撒花撒花撒花撒花撒花撒花撒花】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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