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育兒所15

他清楚地知道, 這不是幻覺。

他真的聽見了利維的聲音,他甚至看見了利維那熟悉的綠色雙眼,以及帶着羞澀笑意的表情, 對方像個孩子一般,趴在了他的膝蓋上,把頭放在了他的腹部。

他閉上眼睛,用臉頰不斷磨蹭着維斯特被束縛衣包裹的小腹, 像是想要鑽入他腹部的傷口。

他用一種埋怨的眼神看着維斯特,似乎在責怪那個時候他為什麽不來救他。

“維斯特、維斯特。”

他喊着他的名字, 帶着甜蜜的親昵,好像在育兒所樓梯上做的那樣。

但是維斯特知道,這是幻覺。

他想要擡頭, 去凝視天花板,卻發現天花板上也出現了利維的臉,那雙熟悉的綠色雙眼注視着他。

他無數不在, 變成了他噩夢中的怪物。

“維斯特。”他呼喚着他的名字。

他能感覺到腹部的疼痛,他看見了利維張開嘴巴, 露出了尖銳的牙齒,似乎想要撕開他的束縛衣,以及腹部剛剛愈合的傷口。

“讓我回到你的身體裏吧。”

“媽媽。”

而就在他呼喚着“媽媽”的時候,利維的臉又變成了薩沙,只不過對方變成了孩提時代的模樣, 小孩子模樣的薩沙臉上沒有太多的表情,他也沒有戴手套。

只是把臉貼在了維斯特的小腹上。

“母親。”

他喊着維斯特。

直到維斯特感到一陣尖銳的疼痛,他咬着自己的舌頭, 感覺到口腔內溢出的鮮血, 才從那恐怖又迷幻的狀态中清醒。

他低頭, 看見了自己身上零星的一些血跡。

當然,沒有利維,也沒有薩沙,那都是他剛剛的幻覺。

“……這是你聽到的名字?”

他聽見了祭司的聲音。

維斯特張開嘴巴,血液湧出。

“是。”他蜷曲着自己受傷的舌頭這麽說,直到感受到尖銳的刺痛,才真切意識到自己還活着。

……

維斯特在和祭司的對話中,企圖自殺逃避的消息,很快傳遍了公司——聽到這一切的時候,維斯特還在醫院裏。

談話結果顯示,祭司判斷他沒有任何問題,沒有被污染,也沒有被寄生——只是單純地被卷入了無法處理的懷疑事件中。

但就算是這樣,謠言也沒有停止,至少短時間內,沒人敢和維斯特搭話,除了塞西爾兄妹之外,只有薩沙一個人來病房看望了他。

維斯特現在說話還是有些不太順暢,他躺在病床上,看着脖子上纏繞着繃帶的薩沙,“你的脖子受傷了?”

薩沙搖頭,他指着自己的眼睛和耳朵,“這是個提醒。”

提醒他停止說出那些東西。

維斯特對此心有餘悸,他在調查永生派的時候,不止一次聽到過和庫娜塔發音相似的坎普提娜,無論是永生派的教徒,還是他在記憶回廊裏探查到的記憶,都不曾帶給他如此大的傷害。

他甚至不敢再次呼喚這個名字,生怕下一次自己遇到的,就是更加恐怖的遭遇。

或許在這個事件中,薩沙才是唯一能夠與他感受相同的人,維斯特想。

他并沒有把育兒所有關的東西告訴給塞西爾,一方面是公司的規定,另一方面則是擔心對方也卷入到未知的事件中。

薩沙坐在維斯特的病床旁,他話很少,低頭看着自己的黑色手套,看上去不太擅長交際。

“……我聽說了那件事。”

薩沙終于開口。

“什麽?”

“你的鄰居。”

維斯特沉默了,他想起了才搬來那裏不久的利維,他想自己應該再更久之前提醒他的,只是他沒想到事情發生得如此突然。

“祭司希望我們去調查清楚。”薩沙說。

維斯特皺眉,“我以為你已經足夠清楚這件事。”薩沙就是從育兒所裏出來的,沒人比他更清楚那裏的情況。

薩沙沒有否認。

“公司實際想要做的是什麽?”維斯特直截了當地問。

“他們想要得到……母親。”薩沙猶豫了下,還是說出了這個答案。

這讓維斯特立即覺得公司瘋了,他們為什麽會覺得自己控制那種未知的東西,況且他在夢境裏看見的東西告訴他,那個育兒所還有更深的秘密。

但這是公司的任務,所以維斯特無法拒絕——這讓他越發肯定公司內都是瘋子,而他們都是些犧牲品。

他看着薩沙對着自己伸出右手。

“查看我的記憶吧。”薩沙說,“你會從中獲得一些答案的,在我們前往育兒所之前。”

維斯特注意到了薩沙話語中的關鍵詞,“你的意思是,育兒所還在你記憶中的地方。”

“它就在那裏,只是進入的方法有些麻煩。”薩沙含糊地說,“但我是她的孩子,所以可以随時進入。”

他搖晃了一下自己戴着手套的右手。

“你可以在我的記憶裏,看到所有答案。”

維斯特低頭看了下薩沙的黑色手套,“公司知道我不會拒絕。”

“但是我希望你看了我的記憶,再做出決定。”

維斯特看了一會兒薩沙帶着雀斑的臉,對方綠色的雙眼,和他記憶中的另外一個人重疊,他最後嘆了一口氣,把自己的手搭上了薩沙的黑色手套,然後閉上眼睛。

——頃刻間,薩沙的記憶沖他打開。

……

站在熟悉的,一眼看不到盡頭的記憶回廊中,維斯特第一眼看見的就是走廊牆壁上的灰色建築,那幅畫和他在夢境中看見的完全相同,正是育兒所。

靠近育兒所畫面的這扇門沒有上鎖,大門微微開啓,似乎正邀請着維斯特的進入。

他呼了一口氣,最後還是一腳踏入了門內。

……

維斯特首先看到的是更小的孩子們,他們大約5、6歲的模樣,每個人的表情都有些呆滞,空氣裏彌漫着一股難言的氣味,像是有人尿褲子,又像是有人嘔吐後殘留的味道,空氣渾濁,太多孩子擠在狹窄的空間內,卻沒人發出哭聲。

他知道這部分都是薩沙的記憶,他能看着穿着工作服的人,在忙碌地一個個檢查這些孩子的身體,捏開他們的嘴巴,查看他們的牙齒和表情,像對待牲口一樣,每個孩子不會超過30秒。

很快,這人來到了維斯特的面前,他似乎完全進入了薩沙的視覺,他看着穿着白色袍子的女人,冷漠地捏開他的嘴巴,然後又觀察了幾下他的表情,接着又去看下一個嬰兒床裏的孩子。

坐在嬰兒床裏的孩子,有些在搖晃身體,有些則躺在那兒,看着灰色的天花板,沒人哭泣也沒人發出聲音,似乎是知道無論說些什麽,都沒人在意。

這些嬰兒床的尺寸也很大,足夠這些4、5歲的孩子躺在裏面,然而遠遠看過去的時候,維斯特卻覺得這些嬰兒床更像他看過的,存在于精神病院中的禁閉床,只是缺少了蓋在床上的那一部分。

白色衣服的女人很快就檢查完了這附近的孩子,維斯特看着她匆匆離開。

再然後又是漫長的等待,空曠的房間內依舊沒有發出什麽吵鬧的聲音——這部分記憶的內容很瑣碎。

後面就是一些場景的快速轉換,但大多數時間都是重複相似的場景,他覺得這多半與薩沙當時的年齡有關。

對方的記憶裏缺少一些關鍵的信息,于是他準備換個年齡段的薩沙去觀察,卻在這個時候,聽到了灰色房子裏傳來的聲音。

——聲音的來源好像是牆角的廣播。

那是輕柔的、讓人想起母親的搖籃曲,維斯特想要維持清醒,但他是在薩沙的記憶裏,所以很快,他的意識就陷入了昏沉之中。

他躺在嬰兒床上,透過嬰兒床的欄杆,看見了這層的其他孩子們。

他擡頭看着灰色的天花板,卻覺得天花板似乎在緩慢地蠕動,他不确定這是否是眼花,但是很快他就被彈出了這段記憶。

……

回到走廊上的維斯特,看着眼前再次緊閉的房門,心中充斥了更多的疑惑。從剛剛的畫面來看,這部分的育兒所很正常,除了過于安靜的孩子們,以及牆角突然播放的搖籃曲外,沒有任何顯得怪異扭曲的部分。

他站在走廊上,看着前方不斷延伸出去的部分——這些都是薩沙的記憶。

他這次沒有再去查看距離自己最近的那些,而是更往前走了一些,每個門框旁的畫面也在變化,有些是嬰兒床,有些是羊羔玩具,有些是天使的畫像。

——天使畫像。

維斯特駐足在天使畫像上。

這是一副十足的宗教畫,有翅膀的天使,還有圍繞着聖母的孩子們——聖母穿着靛藍色的袍子,她的身邊則是“可愛”的孩子們。

只不過這些孩子只有腦袋還是人類的模樣,下半身則都變成了山羊。

而聖母則緊閉着雙眼,好像完全沒有發現孩子們的異常。

而在這個畫面的背後,同樣有一棟灰色的房子。

與前面的那些門不同,這扇門的把手上,纏繞着一些鎖鏈,似乎在告訴別人,這裏不能進入。

維斯特試着撥弄了下這些纏繞着的鐵索,卻發現它們沒有完全固定,當他用力扯了一下之後,就全部掉在了地上,發出了哐當一聲。

與此同時,原本被緊緊關閉的房門,也在此時悄悄開啓。

維斯特皺眉,他看着隐隐打開一道的門縫,正思考着是否進入,就聽見了裏面傳來了熟悉的聲音——

“……今天是我們去見母親的日子。”

那是他在夢境裏聽過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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