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浴池

一個人舉着油燈慢慢走下樓梯,薄子夏有點吃驚,他是林明思。

雖然懷疑過嚴玉樓可能跟林明思有一腿,但薄子夏卻沒有想到林明思還呆在這裏。她見林明思似乎沒有惡意,就大着膽子問:“嚴姑娘不在這裏嗎?”

“嚴姑娘出遠門了。”林明思低頭用指甲撥了撥燈芯。

“我想在此借宿一夜,明早就走。”薄子夏懇求道。她非是不忌憚林明思是修羅道的人,而是覺得林明思态度超然,對她也并無趕盡殺絕之意。也許看是薄子夏的模樣着實可憐,林明思說:“竈間有熱水,房子都空着,你自便吧。”

他轉身離開,腳步聲很輕,剛走了兩步,又回過頭說:“記着,無論晚上發生了什麽事,你只管蒙頭睡就好,千萬不可高聲。”油燈的火苗跳躍着,映得林明思臉上表情有些奇怪,仿佛他于心不忍似的。

薄子夏走上二樓,随意推開一扇門,點上蠟燭,見房中床榻收拾得幹淨齊整,桌子上擺着一個花瓶,裏面有幾朵香石竹。這天寒地凍的,從哪裏來的鮮花?薄子夏困累交加,顧不得多想,吹了燈,便倒在床上就睡着了。

她睡得不紮實,總是覺得很冷,兩層被子都蓋在身上,窗子也關得嚴嚴實實,那寒意就像從床底下冒出來得,往上滲去,冷得她以至于發起抖來。

窗外好像起風了,大雪撲在窗紙上,嘩啦啦響。薄子夏起初以為是有什麽鳥往窗戶紙上撲,後來才察覺有人在拍自己的床沿,聲音很低:“妹妹,妹妹!”

那是嚴玉樓的聲音。薄子夏連忙坐起身,房間中太黑,看不清嚴玉樓在哪,她茫然地向聲音發出的地方摸索着,摸到了一只冰冷的手,上面沾了些滑膩的液體。她打了個哆嗦,嚴玉樓緊緊攥住她的手。

“妹妹,救我,我出不來……”嚴玉樓的聲音越來越低,說話也語無倫次的,“你快跑,不要睡我的床……”

“什麽?”薄子夏往後退了一點,想把自己的手抽出來。嚴玉樓的手實在太冰了,讓人受不了。

“救我,救救我,我在床下出不來……”

薄子夏猛地醒了過來,驚魂未定。她抹了下額頭,發現竟出了些冷汗,身上猶冷得如浸在冰水中一般。

方才只是南柯一夢,她躺下卻難再入眠。為何林明思出現在這裏,卻說嚴玉樓出了遠門?而且還有桌子上的花……她翻身起來,再度點了蠟燭,去打量那幾支香石竹。她撚了撚花瓣,是真花。不知道嚴玉樓是從哪弄來這種夏天開的花。

她坐在桌前,想着噩夢中嚴玉樓說“我在床下出不來”,也不知出于怎樣的心思,她真的端起蠟燭,蹲下身去看床下。

床下不知放了個什麽東西,上面蓋了塊麻布,麻布外又堆了些稻草,稻草上沾着棕褐色的東西。薄子夏伸手将稻草都撥去,小心翼翼地掀開麻布,然後将蠟燭端近了去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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蠟燭的火苗發出輕微的噼啪一聲,爆出小小的火花來。薄子夏和嚴玉樓對視着。

嚴玉樓躺在床下,沖外側着臉,她滿臉是幹涸的血塊,地上也有少許血跡,幾縷黑發黏在臉頰,她死去多時,身體都僵硬了,眼睛卻還大睜着,表情驚恐,十分駭人。

薄子夏手中的蠟燭落到了地上,她發出一聲短促的尖叫,才突然意識到什麽,連忙捂住自己的嘴巴。她匆匆忙忙又将麻布和稻草堆了回去,從床上撿起外衣穿好。這個地方不能再留,她要趕緊走。

薄子夏沿着樓梯跑下去,忽然見樓下廳堂中有燈火。她不知道那裏是否還有人,一時進退不得。她正在原地踯躅,便聽到樓下有人說道:“大半夜的,誰在吵吵鬧鬧?”

那是合德的聲音。薄子夏雙膝一軟,差點坐到地上。真是出了虎穴又進狼窩,她不過是想在嚴玉樓的住處先湊活一晚上而已,結果嚴玉樓被殺,自己又碰上了合德。薄子夏突然無比後悔沒有與央金同行。

不過依照合德的性格,就算和央金一起西行,合德估計也會派人追過去,到時候說不定還會連累那些吐蕃人。

樓梯狹小,連躲都沒有地方躲,而合德就坐在樓梯下的廳堂中,而且已經覺察到了動靜,随時都可能過來查看。薄子夏急得快要掉眼淚,也想不出脫身的辦法。二樓下面就是河,連跳樓逃跑都行不通。

合德終于站起身,向樓梯這邊走過來。薄子夏繃緊了神經,轉身就往樓上跑去。樓梯內打鬥不開,她若躲在二層的走廊,興許還有偷襲的機會。

合德沒有急于追上來,她慢慢地踩着樓梯,每一步都似踏在薄子夏脆弱的神經上。

“姐姐,我知道是你。隔着這麽遠,我就能聞到你的氣味,感覺到你的呼吸。你不必再躲了,躲不掉的。”

薄子夏跑上了二樓,沿着黑暗的走廊往盡頭跑去。

“如果你覺得這樣是樂趣,我也樂意奉陪。”

合德似乎上了樓,如果薄子夏貿然推開某個房間門就闖進去,無異于将自己逼入死路。因此她只能不斷往前跑。走廊不長,很快就能跑到盡頭……

“你沒有跟着吐蕃人走,真好,我真高興。我以為你喜歡那個吐蕃姑娘的。你當時向她跑去時,我差點就殺了你。”

合德的聲音越來越近,薄子夏心裏慌亂,走廊裏什麽都看不見,她也不曾留意腳下,冷不防被個東西一絆,摔倒在地上,膝蓋被碰得生疼。

“我說過,你躲不掉的。”

合德的聲音已經近在耳邊。薄子夏覺得自己被人從身後抱住。那人的雙手環着自己的腰,手指纖細,手腕上戴着有細碎裝飾的手镯。仿佛很久以前,半夜下着雨時,土地廟中的夢再度重演。

薄子夏咬緊牙,奮力想要把合德推開。合德将薄子夏的雙手扭到身後,将她手上的鐵環扣在一起。薄子夏依然低着頭掙紮,鐵環甚至将手腕都勒出了紅痕。下巴冷不防被人捏住,薄子夏被迫擡頭看着合德,合德望向她的目光仿佛有一絲憐憫似的:“你為什麽一直都要掙紮?”

為什麽一直都要掙紮?

只是因為不甘心就此沉淪入地獄……

薄子夏小聲地說:“殺了我。”

“我不會殺你。”合德依然托着薄子夏的下巴,不讓她把頭扭開,另一只手就撫摸着薄子夏的臉頰,動作極盡溫存,與她臉上瘋狂而殘忍的笑容構成對比,“但我會看着你死,看着你受盡折磨,以最痛苦的方式死去。”

合德手臂稍微一用力,将薄子夏架起來,挾着她往樓梯走去。薄子夏覺得此刻自己的面色恐怕比嚴玉樓好不到哪裏去,腦中盡是一片空白。

“你要幹什麽?”她問道,恍惚間覺得自己是在走向刑場。

“你把自己弄得真髒。”合德皺了皺眉,卻沒有回答她的問題,“你真的變得不像你自己了。”

合德帶着她沿着樓梯走到地窖中去,沿着底下黑暗的窄道走了一段,薄子夏便覺得陣陣熱氣撲面而來,帶着些硫磺的味道。眼前豁然出現了一個三尺見方的小池子,池中有熱水,蒸汽騰騰,石壁上照明的燈燭都放置在琉璃罩中。薄子夏十分詫異,嚴玉樓的住處下面居然藏着口熱泉。這熱泉不知源頭是在什麽地方,不過似乎大冬天的還有香石竹就能得以解釋了……

薄子夏還在發愣,合德已經打開薄子夏雙手上的扣環,去扯她的衣服。薄子夏這一驚非同小可,連忙去推她。合德猝不及防,被她推得倒退了兩步,心頭火起,反手打了薄子夏一巴掌,硬是将她的外衣連同半件中衣扯了下去。

熱氣滾滾而上,熏得人心裏都煩躁起來。薄子夏平白無故被打了這一下,覺得無名火直将滿心的恐懼和緊張都燒掉了,撲上前照着合德的頭臉就打過去,卻被合德狠狠一推,仰面向後倒入池中。薄子夏伸手亂抓,扯住了合德的衣帶,将合德也一起拽進了水池。

水池很小,兩個人在池中更顯得擠。薄子夏的後腦勺險些磕在石頭的邊緣上,她連忙站穩腳步,正想爬上去,被合德抓住頭發,将她的頭往水裏按。水溫很高,薄子夏不知是氣的還是熱的,滿臉通紅,在水下手忙腳亂得掙紮着,慌張地去推合德。水花四濺,兩人的衣帶糾纏在一起。

合德的手松了一些,薄子夏連忙從水中擡起頭,顧不上擦一下臉上淌着的水,大口呼吸着。這時候她才發現兩人之間的距離太近了,近得危險,幾乎貼在了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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