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牧師”避開龍卷風後,落在一邊的地面上,他伸出的手在剛剛被龍卷風波及,衣袖被撕扯掉,露出的手臂血肉模糊,傷口幾乎深得見骨。
但他的表情依舊看起來頗為僵硬,仿佛感受不到手臂上傷口的痛苦,說出的話仿佛也只剩下他的執念——口中那位「所愛的女性」。
熒下意識用完好的那只手舉起了手木倉,正對着「牧師」的要害。
納撒尼爾?霍桑的狀态明顯不對勁,像是被什麽東西操控了神智一般。
因此熒不禁想起來菲茨傑拉德向她下達命令時使用的話語——“前成員「牧師」的事情就交給你處理了,熒。”
「處理」這個詞語,此時細想起來,熒更加體會到其中的麻煩了,她稍微有些頭疼。
現在的情況只有兩種「處理」的方式,一種是殺掉,一種是讓牧師找回神智。
前一種的話,其實熒已經隐約猜到了,牧師口中那位「所愛的女性」應該正是瑪格麗特。
而瑪格麗特口中的「已經做好了覺悟」,這覺悟應該就是親手殺掉愛人。
至于後一種,熒大概有一些思路。比如說,摸魚的那位風神溫迪,雖然用天空之琴喚醒特瓦林失敗,但是他也曾用一首曲子喚醒了被業障所困的魈仙人。
但是她并沒有溫迪的馬甲,所以pass掉。
再或者說,萬葉曾送給她的那把鏡花之琴,鏡花之琴材質未知,工藝別致,因此弦音之中蘊含着一股特殊的力量,能勾出聽者心中的念想,或許會有用也說不定。
但是,她的背包被清空了,所以道具鏡花之琴也沒有,再次pass掉。
熒側眸看了看瑪格麗特,她咬着牙,面部表情似乎很堅定。
因為剛出療養院,唇色和臉頰都沒什麽血色。但熒能察覺到暗藏在表情之下的悲傷。
“看什麽看!戰鬥的時候不要走神,新人!”瑪格麗特冷聲道,“不是帶了槍嗎?給我朝他開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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熒轉回頭,原本在空中穩住、沒有絲毫顫抖的手微調了高度,手指扣下扳機。
槍聲響起,納撒尼爾?霍桑避開了那枚子彈。
熒面色不變,眼神專注,握槍的手跟着他調整着,一連幾發子彈射出。
熒的槍法很好,就像她總是給反抗軍的正二做示範的箭術一樣。對于她而言,打靶子和活人沒有區別。
納撒尼爾?霍桑躲開了前幾枚子彈,就發現最後兩枚無論如何都躲不開了,那兩枚子彈分別射入了他的雙腿。
他半跪在了地上,但仍然用自己的異能力操控着紅色文字襲來。
熒咬咬牙,先前中了一次紅字的手臂已經痛得麻木。但依然還是用力拉着瑪格麗特接連避過對方的攻擊。
“我已經救過一次他了……”瑪格麗特咬牙道,“那是我唯一一次任性,但也是最後一次,我在病床上躺了很久……我想,我最愛的人依舊是我自己。”
“熒……”這是瑪格麗特第一次叫出她的名字,“如果你害怕這樣做我會記仇,那就讓我親自來下手。”
“別做會讓自己後悔的事情,瑪格麗特……”熒丢掉手裏用完子彈的手木倉,攏過她的肩膀,借着一邊殘缺突出的牆壁擋住牧師的視線,兩人在狹小的死角裏對視着,“這并不是什麽非要他死掉的局面。”
熒的手很穩。一只手壓在她的肩膀上、一只手即使受傷了也用力握着她。瑪格麗特覺得這仿佛天然就讓人有一種安心的感覺。
一枚紅文字擊中破舊的殘壁,沙土唰唰地落下,少女的臉頰有些灰撲撲的,金發也稍微有些淩亂。
但她的表情依然堅定着,那雙金眸仿佛無論在任何情況下都不會失掉原本的顏色,永遠始終如一,璀璨奪目。
“別輕易放棄愛自己的人……”後背有攻擊襲來,熒朝裏一步,臉便順勢埋到她的頸側,“無論是親人、還是愛人也好……”
比起躲開攻擊的動作,瑪格麗特覺得這更像是一個擁抱,她看不見熒的表情了。但似乎能聽出對方的話語之中那些微的示弱——
瑪格麗特仔細想了想,其實從小到大,她都沒有擁抱過別人。
她從小在落魄的貴族家庭長大,接受的教育便是家族的榮光大于一切,她跌跌撞撞地學會了自己愛自己,學會了完美的淑女儀态,然後成為「組合」的一員,遠渡重洋來到另一個國家。
瑪格麗特從始至終都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麽,她也不後悔那一次任性地幫霍桑擋住攻擊。
但是如果知道在那之後、躺在病床上毫無生息的蒼白日子,她會不會做同樣的選擇……
答案是不會。
“我喜歡霍桑,但是比起愛情,我更愛自己。我愛我自己,希望自己永遠擁有自信、擁有驕傲,也愛我将擁有的、未來的日子。”
“我知道我選擇來這裏、是背負着振興家族的使命。但我這樣做的目的,更多的是,為了自己的明日。”
所以,瑪格麗特會說,“我已經做好了覺悟。”
所以,瑪格麗特對菲茨傑拉德做出承諾,“我會執行自己作為組合一員的職責,即使是親手殺掉納撒尼爾?霍桑也不會猶豫。”
她不欠這段愛情什麽,更不欠納撒尼爾?霍桑什麽。所以,如果不能在愛情中收獲更好的自己,她情願放棄。
瑪格麗特抱住了熒,語氣微緩,回答道,“如果你有什麽辦法的話。”
她喜歡這樣堅定的靈魂。
如果沒有愛,那就自己走下去。
一個人的旅途會很累,咬斷牙也只能自己咽下,但卻并不會懼怕這樣的路,所有的險阻都只是在打磨自己。
如果有羁絆,那就相信愛自己的人,相信自己所愛的人。
給予對方信任,相信這樣的羁絆是不會斷的。無論上次見面的時間過了多久、無論身處何樣的境地,只要對方伸出手,就一定會回應。
不拘于愛情、親情、友情中的任意一種。
只是因為,你永遠就是你。
這個擁抱很短暫。
但是她們之間有一種無聲的默契,相信彼此都能明白這個擁抱的意義。
在孤獨的旅途中,兩個走了許久的旅人,在這一刻遇見了契合的同伴。
“我不能承諾一定會成功……”熒似乎是想到一些什麽,微微笑了笑,“但是,總是要努力去試一試的。”
“我當然知道……”瑪格麗特眼神明亮,“我相信你,也相信我自己。”
“那麽,多餘的,就不用說了吧!”
熒松開她的肩膀。
“當然……”
瑪格麗特松開抱住熒的手,回答着她。
紅文字擊中不堪重負的殘缺牆壁,牆壁崩塌成塊,濺開一片。
瑪格麗特按住遮陽傘柄上的按鈕,傘布瞬間張開,擋住四散的碎石。
熒手撐牆壁,借力朝後退開,在煙塵中蜷起身體,減少紅文字可以瞄準的面積,打了個滾迅速在另一側尋找到了掩體,順勢拔出了綁在腰間的另一把手木倉。
瑪格麗特接着朝納撒尼爾?霍桑扔出了遮陽傘,傘橫着滾過一圈又一圈,遮擋住對方的視線。
熒借着遮陽傘的掩護,極快地朝他接近。
牧師低聲重複着「愛語」,擡起自己的指尖,那裏有個未愈合的切口,血液被重力牽引着落下,在化作紅色文字前的一瞬——
熒在奔跑中摁下了扳機,子彈擊中他的手臂,沖擊力帶得牧師上半身朝後仰了仰,那滴血液也滴答一聲落地,滲進地面裏,變成血褐色的痕跡。
等他再次擡頭看向熒,就只看見對方用力朝他太陽穴敲過來的槍托。
熒狠狠地敲了第一下,發現牧師還是沒什麽反應,雙眼瞳孔略微發散。
于是她很快用力地來了第二下、第三下,直到牧師閉眼倒地。
激起的灰塵落了一地,真給人一種塵埃落地的感覺。
熒猛地松了口氣,被手臂上的傷口疼得呲了呲牙。但是看着倒在自己身前的人身上三個彈孔和已經流血的額角,她找到了平衡。
瑪格麗特走過來,朝她伸手,“新人就不要瞎逞強了。”
熒扶住她的手,“我先聯系「公子」,作為地頭蛇,他肯定更清楚哪裏能弄到強力麻醉藥,先給牧師喂上,免得他一會兒醒過來,那就太麻煩了。”
瑪格麗特補充道,“還要叫他借兩個人過來把霍桑搬走,本小姐才不幹這種髒累活,埃德加那家夥更不用指望。”
“吾輩又輸了。”
埃德加?愛倫?坡聽見打鬥聲結束,已經從小巷口進來了,他一副頹喪的樣子,抱着卡爾,在浣熊毛絨絨、軟乎乎的肚子上吸了吸。
一邊吸被熒養得軟軟乎乎的卡爾,愛倫坡一邊低聲碎碎念着,“怪不得亂步根本沒有嘗試用這條線查線索,牧師已經被魔人控制了神智,根本就問不到什麽……亂步的結論完全正确,除了将計就計引出「神威」,根本沒有別的辦法。”
熒看着他的樣子,頗為自豪地向系統吐槽道,“你看,浣熊就是要軟綿綿一點才更好吸嘛,坡君也是這樣覺得的。”
系統:“就算你再怎麽說,卡爾也是別人家的浣熊!”
熒:“哦,那我家的系統可不可以開個後門?給我發「鏡花之琴」或是溫迪馬甲都可以,我不挑的。”
系統:“哼,就算你再怎麽說——”
熒嘆了口氣,打斷道,“算了,你又不是我最好的夥伴派蒙,也不能指望你這家夥……我還是想別的辦法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