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雪芽銀針 仙女變臉

舒昀将最後幾枝葉修剪好,用免洗洗手液擦幹淨手,細密的長睫随眼簾向上翹起,有點受寵若驚:

“給我嗎?”

鄢南應一個字:

“嗯。”

舒昀玉白的小臉微仰着,柳葉眉彎成好看的弧度,柔聲回答:

“謝謝學長。”

鄢南的雙眼皮很深,中和了眉宇的鋒利,黑褐色的眸子垂眼看人時,很容易給人一腔深情的錯覺,所以他習慣淡眸游睇,顯得漫不經心,不容易親近的樣子。

舒昀不過是被他垂眸認真看了一眼,就産生一種自己是電視劇裏灰姑娘女主角的心驚肉跳之感。

然而,她不像灰姑娘單純,她的心玲珑七竅,滿肚子花花腸。

“學長。”

舒昀把懷裏的花束遞給他,桃花眼眨了眨,眸光溫柔流轉,

“你明天晚上有時間嗎?”

鄢南接過花:“怎麽了?”

舒昀:“想約你一起去容州大劇院看舞臺劇。”

她說得很直白,眼神筆直又期待,鄢南被那目光燙了一下,眉頭不自然地一蹙,音色寡淡:

“不好意思,我明天晚上沒有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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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拒絕了。

舒昀一只手垂在身側扯了扯褲管,失落地扁扁嘴:

“那好吧,我自己去。”

她轉身走進儲物室,拿工具清理地面的落葉。

失策了。

果然不能聽憑一時的頭腦發熱。

剛才短暫的一瞬間,舒昀以為鄢南對自己會有一絲好感。

她沒有沾沾自喜,也沒有心動,第一時間就思考怎麽加以利用。

如果能約到鄢南同行,宋瑜和她媽媽的臉色應該會非常精彩吧。

在此之前,“那個男人”從來沒有出現在她的計劃裏,因為他的段位太高,舒昀拿捏不準。

事實證明的确如此。在鄢大少爺眼中,她不過是個坐在硬邦邦的塑料椅子上的窮酸姑娘,有錢人拿一把擱置不用的椅子做慈善,就像處置一件垃圾一樣簡單。

舒昀彎腰将破碎的枝葉掃進畚鬥,短短半分鐘,她的心情已經恢複如常。

“那就下次吧~”

女孩輕快地說,說完就收拾工具走向儲藏室,完全不期待對方的回複。

吃一塹長一智,鄢南這類人,可以主動撩他,但不要寄希望于他給出任何反應。

鄢南禮貌地告別離開。

透過玻璃櫥窗,他捧着花的背影像畫報一樣英俊、漂亮,且遙遠。

下午,葉甄從工作室回來店裏,讓舒昀回家歇一會。

舒昀也想走了。她需要回家補一補學習進度,大一大二的成績必須穩定專業第一,大三才有可能選進核心的科研團隊。

對比同院男生,女生的競争力本來就低,如果做不到最拔尖,幾乎不會有人看見她。

舒昀臨走時,有錢少爺施舍的椅子準時到達。

兩名工人呵護備至地将椅子送進花店,葉甄驚詫地問舒昀:

“好漂亮的椅子,肯定不便宜吧!”

她以為是舒昀買的。

舒昀解釋:“楊奶奶送的啦。”

小姑娘坐上去感受了一會兒地主家柔軟的屁墊,快樂地喃了句“楊奶奶人真好”,拍拍屁股就走人了。

女兒離開後,葉甄獨自坐在新椅子上看店。

椅子越坐越舒服,她卻愈發坐立難安。

葉甄決定臨時關掉店門,買點水果蛋糕上門答謝。

“啊?你說什麽?”

楊奶奶懷疑自己耳背了,竟然聽不懂人話,“什麽椅子?”

葉甄描述了一下那把椅子的模樣:

“......把手上面還有雕花,漂亮極了,那布料呀,純藍色的,摸上去像綢緞一樣柔軟舒服......”

楊奶奶有印象了:“噢,你說的好像是鄢南房間裏那張。”

五位數買來的椅子,對于普通人家來說确實貴,可是對于楊奶奶這樣的家庭,還不是放在空置的房間裏積灰,大半年才能用上一次。

鄭爺爺坐在沙發上看報,忽然插話:

“三點三刻的時候,鄢南叫人把那張椅子搬出去了。然後他自己沒椅子坐,跑來問我哪間房間裏的可以給他挪過去。”

楊奶奶:“你讓他挪哪張?”

鄭爺爺:“我讓他餐廳裏随便扛一把上去。”

“你這人。”

楊奶奶瞪老伴一眼,“孩子都愛坐軟的,餐廳的實木椅子這麽硬他肯定不愛坐。”

鄭爺爺:“我瞧他沒啥意見。”

楊奶奶懶得和他多話,拉着葉甄寒暄幾句,說那椅子便宜的,他們家有好幾張,讓她別放在心上。

葉甄千恩萬謝地離開了,楊奶奶來到老伴身邊,拿手拍拍他的報紙,壓低聲音:

“聽見了嗎,說是昀昀在的時候送的。”

鄭爺爺推了推老花鏡:“瞎想什麽。”

楊奶奶靠進沙發裏,不多話了。

昀昀是個多完美的孩子,他們整條街人盡皆知,就連鄭爺爺這樣的京圈老頑固,心裏也是很喜歡她的。

可惜門第的成見根深蒂固,楊奶奶自己都沒說通自己,否則她早就上街同那些老鄰居們一起,搶親去了。

“再過兩年。”

楊奶奶摸了摸自己日漸松弛的下颌肌膚,

“昀昀這孩子,絕對很有出息。”

鄭爺爺翻開下一頁報紙,沒吭聲。

翌日晚,舒昀沒讓舒鵬來接,獨自乘公車到達容州大劇院和他們碰頭。

五張連座的票,原定是舒晗坐中間,左右分別是爸爸媽媽,兩個姐姐坐各自爹媽身旁。可是進了劇場,舒晗吵鬧不休,非要和爸爸換座位,坐到昀昀姐姐旁邊。

許美琳快被自己生的小白眼狼嚷得煩死了。

宋瑜第一個落座,頭低下來玩手機之後就再也沒擡起來。

她對自己這個弟弟很失望。朝夕相處的姐姐不親近,非愛纏着一個月才見幾面的舒昀。不就是小時候她不愛陪他玩,全家只有舒昀有閑工夫和他一起玩那些傻瓜游戲嗎?都快三年級了,還那麽幼稚。

“昀昀姐姐,給你看我的新手表。”

舒晗終于得償所願,牽着舒昀的手坐在她身旁。

一開始,舒晗分別喊兩個姐姐大姐、二姐,後來,在媽媽的幹預之下,“二姐”變成了不像家人的“昀昀姐姐”,舒鵬曾經就此提出過意見,可是許美琳以“孩子喊順口了”為由,沒讓他改回來。

有弟弟的助攻,舒昀一出場就收獲大成功,半句話不用說,就搞得許美琳和宋瑜兩個人渾身不得勁。

她心情輕松地看完整場表演,演出結束,舒晗又吵着要昀昀姐姐帶他去上廁所。

許美琳臉僵得粉底液都要掉下來:

“你是男孩子,難道要進女廁所?”

最後是舒鵬帶他上廁所,三名面和心不和的女士率先離場。

許美琳全程沒聽進去幾句話,很後悔當初提議放假帶孩子們看舞臺劇。

舒昀不愧青出于藍而勝于藍,比她繡花枕頭一包草的媽媽厲害多了,不僅舒鵬寵愛她,就連年紀小小的舒晗也黏她,老少通吃,很有些手段。

舞臺劇散場後,觀衆們順着臺階魚貫而出。

深夜将至,街道的霓虹一層一層暗下來。

夜風吹散殘存于地表的暑氣,舒昀扯了扯身上的小開衫,慢悠悠地跟在許美琳身旁。

空氣中涼涼地飄來一句:

“聽說挺多男孩子喜歡你的?”

舒昀很平靜:“您聽錯了吧。”

許美琳嗤笑一聲:“那些只看臉的,教養文化都不高,你要甄別仔細了,別帶一些不三不四的男生回家。”

在許美琳眼裏,舒昀就只配不三不四的人。

舒昀喝一口涼風,眼神比風更淡漠,語氣卻夾起一層巧勁兒:

“我知道了,許姨。宋瑜姐姐的男朋友就很優秀,長得好看,家裏也有錢,我會以他為标杆,絕對找比他更出色的男孩子。”

許美琳沒想到舒昀敢陰陽怪氣地回怼,宋瑜更是氣黑了臉:

“就你?不如先回家照照鏡子吧,渾身的地攤貨,站在我旁邊都嫌掉價,哪個有格調的能看上你這種窮酸?”

她們母女倆今天一身奢牌,舒昀身上只有商場開架的衣服,檔次雖然比她們低,但也不至于被說成地攤貨。

三人拾級而下,外表具是光鮮亮麗,然而其間湧動的氣流已然劍拔弩張。

舒昀單純地笑起來:

“再好的衣服也要人來襯。最近出了個很有意思的新聞,G牌今年主推的秋季套裝,因為某場宴會上被一位貴婦穿得土味四溢,照片曝光出來,品牌公關個個着急上火,吓得連夜全網删照片記錄呢。”

女孩的聲音柔和如甘泉,溫溫軟軟地影射她倆人醜不配衣,效果可比大聲嚷嚷顯著多了。

許美琳高跟鞋落地的聲音幾乎能踏碎地面,如果周圍沒有人,她一定會毫不客氣地賞舒昀幾巴掌,最好打得她三天說不出話。

宋瑜拉住搖搖欲墜的母親,憤憤罵道:

“你也就能逞嘴上的本事,吃不到葡萄說葡萄酸,回家抱着你媽和你家的破爛過一輩子吧。”

舒昀側目看她,桃花眸形狀柔美,眼中卻淬滿刺骨寒星,比刀刃還鋒利無數倍。

她一句話也沒說,可是宋瑜被她眼中的冷鋒擊中,莫名感到一絲恐懼。

不知道為什麽,她忽然有點後悔說舒昀“只能逞嘴上的本事”,凡事不怕一萬就怕萬一,她總覺得這個繼妹......

不,不可能有什麽萬一。宋瑜咬牙穩住心神。

寬闊的馬路行車如流,一輛墨藍色的賓利慕尚由東向西緩慢彙入臨時停車道。

舒鵬帶着兒子直接去停車場取車了,三名心不和面也不和的女士草率地站在路牙子邊。

公交車已經停運,舒昀不想浪費錢打車。她的強心髒可以支撐她和另外兩位女士一起擠後排,如果路上能把她倆氣到內傷,那最好不過。

又一陣冷風貼面刮來,舒昀藕粉色的長裙在風中綻開,像一朵飄零的郁金香。

賓利慕尚的車型經典而老派,然而多年前就停産了,眼前一輛活生生的順着車流緩緩行進至大劇院正門口,吸引了無數好車之人的目光。

墨藍色的轎車停穩後,駕駛室下來一名西裝革履的中年男人。

許美琳對豪車頗有研究,眼前的這款慕尚早在2009年就已經停産,全球産量不過4000臺,而且還是限量版,拍賣行中價格可上九位數。

她的目光跟随身材高大的司機,十分好奇司機下車所迎之人的身份。

舒昀垂在身側的手捏了捏裙擺,不費吹灰之力地當場表演變臉,桃花眼中寒鋒盡斂,變得像露水一般清透明亮,怔怔地望着西裝革履的陌生男人逐漸走近,最終停在自己面前。

“舒昀小姐。”

司機師傅謙和有禮地邀請道,

“夜裏風涼,少爺讓我請您上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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