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雨前龍井 別騷

有那麽幾秒, 舒昀忘記自己還有個鼻子能呼吸。

周遭的氧氣仿佛被抽幹，她因缺氧而心悸，像條涸轍之鲋, 除了雙唇相貼處炙熱的觸感, 其餘感官盡失, 腦中像盤古初開的天地，空餘一片混沌。

鄢南松開她的時候，舒昀猛吸一口氣，表情茫然, 像個又瞎又聾的殘疾人, 器官複蘇得緩慢。

最先清醒的是大腦。

上一回姑且算意亂情迷，這一回則是明知故犯。

舒昀要連着初吻那一次一起讨回來。

她眼中蓄滿怒意, 右手揚到半空中，朝着他的臉就要扇下去, 誰知這厮竟然眼疾手快扣住了她的手腕, 舒昀掙脫不開，更是氣不打一處來。

鄢南啞聲道：“晚點再打行嗎？”

少女仰起憤怒的桃花眸, 眼神像刀片銳利。

他竟然還敢讨價還價？

鄢南繃了繃下颚，目光示意她往左邊看。

舒昀不解地望過去。

一男一女兩名中年人立在幾米開外的樓道口, 如兩座悄無聲息的石像, 臉上的表情是石化後難以言說的尴尬。

舒昀宛如見鬼，尖叫聲卡在喉嚨口, 條件反射般藏到鄢南身後。

她一張臉吓得煞白, 襯上被欺淩之後鮮嫩欲滴的紅唇, 楚楚可憐到了極致。

他們什麽時候出現的，她怎麽完全沒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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翟教授輕咳兩聲緩解尴尬，盡力用親切自然的語氣說：

“小舒, 原來你已經有男朋友啦？也不早點告訴我，我都快被我帶的那幾個研究生纏成木乃伊了。”

舒昀緩緩從鄢南身後挪了出來。

她艱難地扯起一絲笑，沒有反駁。

總不能當着教授的面控訴她是被人強迫的。首先被強吻真不是一件有面子的事兒，其次......她認為自己确實沒有反抗到位，恍惚迷亂間也助長了鄢姓流氓的嚣張氣焰。

反正現在，她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

舒昀垂着頭，貌似害羞瑟縮。

如果眼神能發射實物，鄢南這雙漂亮長腿早就被舒嬷嬷刺殘廢了。

直至此時，翟教授身旁高貴清麗的女人才淡然發聲。

“鄢南，你不說兩句嗎？”

舒昀和翟教授交換了疑惑的眼神。翟教授猛然反應過來，而舒昀還蒙在鼓裏。

他們認識嗎？

鄢南平靜回複道：

“我沒什麽好說的，媽。”

一切如您所見。

媽？？？

舒昀接連受到兩次毀天滅地的打擊，再堅強的小心髒都要承受不住了。

這是什麽晚八點狗血離奇修羅場！

翟教授在一旁幹澀地笑出了聲：

“哈哈，他竟然是你的兒子？”

定睛一看，果然一表人才，兩個人站在一起更是天造地設，光彩奪目。

翟教授心下已經認定這是一對佳偶天成。

鄭岚打眼觀察舒昀，認出她就是上周末志願者隊伍裏那個紮眼的漂亮姑娘。

她不慌不忙地再次啓口，語調中盡是養尊處優的矜貴：

“鄢南，這就是你最近一直在鑽營的環保項目？”

母親雙目如電，鄢南只能應道：“是。”

舒昀聽不懂他們對話的深層含義，但是人家既然提到她了，她作為被抓包的女主角，如果一直藏着掖着不說話似乎不太禮貌。

“阿姨好。”

溫軟恭順的語氣，用盡她此時全部努力。

鄭岚的目光再次回到她身上。

“叫什麽？”

“舒昀。”

“大幾了？”

“大一。”

“哪個院系的？”

“數學院數學系。”

鄭岚側目瞟一眼老翟，繼續發問：

“和鄢南談了多久了？”

舒昀：......

翟教授緊忙插話維護自家得意門生：

“小岚，你查戶口呢？孩子們談戀愛挺正常，你別吓到人家。”

鄭岚緩和地勾了勾唇，仍是對着舒昀：

“你別害怕，我又不會吃了你。”

鄢南從始至終牢牢護在舒昀身前，鄭岚懶得瞧他，兀自嘆了口氣：

“算了，你們走吧。鄢南，記得好好安慰一下人家。”

舒昀向兩位長輩匆忙一鞠躬，擡腳就往樓道口奔去。

鄢南跟在她身後，目光在母親和教授身上流連了一瞬。

舒昀像兔子一樣飛奔下樓，鄢南快步趕上她，拽住女孩纖細的手腕，将她轉過來面對他。

少女美麗的翦水秋瞳如同狂風卷過，溫和不再，只剩一腔怨怼。

鄢南深深望她：

“你現在可以打了。”

舒昀玉白的小手攥成團，眉心擰出兩道溝壑。

沖動已過，雖然她仍舊生氣，但是卻下不了手了。

“別再來招惹我。”

丢下這句話，她頭也不回地走開了。

壓下一身怒火，只想和他一刀兩斷。

鄢南這回沒有跟上。

現在再過去，只能惹得人家更厭。

他心中有一絲悔意，同時還驚訝于自己臉皮厚度的增長。

舒妹妹要與他割袍斷義，他卻思考着來日方長。

果然人至狗而無敵，喬岳這句話真可謂金玉良言。

離開數學院的路上，鄢南給父親去了個電話。

鄢霖接得很快，似乎并無要事在忙。

“嗯，你媽媽臨時說要留在學校見一見老友，好像是數學系的教授，她在美國讀研時期認識的。”

鄢南松一口氣。

原來母親已經和父親報備過了。

他禮貌性地多說一句：

“爸，聽說您訂了東岸大廈頂樓的西餐廳，找個朋友一起去吃吧。”

鄢霖草草回複：“我自己随便解決就行。”

老父親冷硬的一句話，細心的長子仿佛聽出一股哀怨味道。

數學系教授辦公室內，老翟給鄭岚泡了壺茶，好一陣相顧無言。

若不是學科樓一層的電梯被臨時占用運送精密儀器，他倆不會選擇走樓梯，更不可能撞見那香豔而尴尬的一幕。

熱茶暖身，而鄭岚臉上那層凜然的面具還未褪去，

翟教授：“多大點事兒。孩子都成年了，他們愛幹什麽就幹什麽，我看你家小南像是個穩重的。”

鄭岚原也以為他穩重。

可是十分鐘前的樓梯間，分明就是他色令智昏地強吻了人家姑娘。鄭岚看得出來，那姑娘只是迫于無奈承認情侶關系，對他根本沒有多少好感。

鄭岚換了個切入點：

“沒想到你們少林系也能招到那麽漂亮的姑娘，難怪我兒子被她迷了心竅，大家一定都很喜歡她吧？”

翟教授：“是的，我第一次見她的時候也呆了，以為是哪個學生帶來的女朋友，沒想到真是我們系牛糞裏開出來的，哈哈。”

鄭岚抿一口熱茶：“這麽多人寵她，做學術的時候也能輕松些。”

翟教授不能認同：“你說錯了。”

他從桌面上翻出舒昀的課題作業和報告，十分細致地向這位帶着有色眼鏡的“未來婆婆”介紹她的“未來兒媳”的優異成績和學術水準。

“舒昀大概是我帶的這一屆，不對，是三四屆中最有希望的科研苗子。她才十八歲，讀大一，未來不可限量。最重要的是，這姑娘完全不會恃才傲物，她很努力，也謙遜......總之，配你的富豪兒子，我們數院之花絕對不虛。”

鄭岚頗為詫異，細細翻看一遍舒昀的手寫作業，由字鑒心，她對于老友的誇贊漸漸深信。

辦公室內書香與茶香四溢，鄭岚合起作業，美麗的杏眸擡起，望向虛空中一點：

“可惜了，學生時代的愛情多半沒有結果。”

老翟恍然記此多年前聽鄭岚說過的故事。

那時他是出國訪學的學者，而她是留學生，相逢在異國他鄉，友情得以成倍增長。

留學期間的鄭岚很頹廢。

她是在父親的逼迫下出國的。彼時鄭岚剛和大學時期深愛的男友分手，父母不能接受這段戀情，于是将她遠送海外洗滌思想，順便鍍一層金。

留學回國後不久，她就和現任的富豪丈夫結婚了。

婚後接連生下兩個兒子，而她丈夫的商業帝國愈發強盛，她也成為人人稱羨的、上流社會數一數二的幸福闊太。

老翟玩笑地拿茶杯與她碰杯：“現在你是家長了，有權利決定故事走向。”

鄭岚惬意地眯了眯眼：“等他先追到再說吧。”

老翟：“什麽？”

鄭岚笑：“沒什麽。”

一月中，大學生們收拾行囊踏上返鄉旅途。

一年中最寒冷的一個月，舒昀也用最冰冷的心封凍了周圍男生們的所有殷勤。

包括鄢大少爺在內。

她沒心思搞情情愛愛，同樣也沒時間。

期末考、論文、科研項目，每一個都分走她無數精力。

回家第二天，期末考成績出來了。

舒昀仰躺在床上，手機打開校內網，進入個人成績頁面，手指飛快滑動屏幕翻到最後。

舒昀-體育必修-女子籃球選修-成績：98分-專業排名：1

其他科目不用看，肯定是第一，但是體育這一項，舒昀和應臻的成績不相上下，雖然應臻是她的好姐妹，但是舒昀想拿一張最完美的成績單，就必須踩在好姐妹頭上。

她喜滋滋地打開宿舍群聊：

【不好意思哦，體育課我是第一，嘿嘿】

應臻：【哼】

應臻：【放假了放假了，鼹鼠們快出來別冬眠了】

舒昀：【？】

範詩詩：【腦殘粉1號報道！】

向悅：【腦殘粉2號報道！】

舒昀：【退群了[微笑]】

應臻：【唉，聽唐朝學長說，鄢南學長今年放假沒有去昀昀老家，而是回北京了】

範詩詩：【北京有什麽好玩的，哪有容州溫暖如春】

向悅：【我們衆籌給鄢南學長買飛容州的機票吧！】

範詩詩：【我有錢，我一個人可以買五張！】

......

舒昀默默關掉微信。

放假頭兩天尤為憊懶，她不願意起床，翻了個身打開王者榮耀，奔赴殺戮的戰場。

早晨在線的人不多，沒人拉她組隊。

她翻開英雄列表，思考今天用什麽殘酷手段折磨對面的小短腿們。

屏幕正中突然跳出一條組隊申請。

【yannan向你發來排位組隊邀請】

舒昀冷眼一掃，點擊拒絕。

【yannan向你發來排位組隊邀請】

還來？舒昀繼續拒絕。

【yannan向你發來排位組隊邀請】

舒昀：......

這人可真是陰魂不散。

舒昀點完拒絕，打開游戲內私聊窗口，“好心”地給了他一個被拒理由。

Euler139：【你的常用都是打野，我今天只想玩打野，我們撞位置了，有機會下回再組隊】

下回複下回，下回無窮盡，您就耐心等着吧。

yannan：【我可以輔助】

舒昀笑了。

大少爺還挺會變通。

Euler139：【你玩什麽輔助？】

yannan：【瑤】

舒昀眨了眨眼，再看一遍。

真的是瑤。

“瑤”是王者峽谷中非常特別的一個輔助英雄，可以附身到其他英雄頭上提供真實護盾，附身期間跟随被附身英雄移動，只要保證不被打下來，玩瑤的人甚至可以雙手離開屏幕，技能操作也比較簡單。

由于該英雄可愛的外形，以及被動和技能的特殊性，“瑤”作為最常出現在甜蜜雙排中的野王頭頂挂件，漸漸成為王者峽谷中軟妹的代名詞，甚至因為某些衍生的現實三角戀故事，“瑤”一度被推上風口浪尖，貼上“綠茶妹”、“白蓮花”的标簽，是王者峽谷中名副其實，又紅又黑的頂流女明星。

這個英雄，和高大冷冽的鄢大少爺可以說八竿子打不到一塊。

Euler139：【你一個186大漢瑤妹挂在我頭頂上，我壓力很大，脖子可能承受不住】

yannan：【我可以很輕盈的】

舒昀又被他逗樂了。

Euler139：【怎麽個輕盈法？你還能扮演軟妹不成？】

隔了将近一分鐘，就在舒昀以為大少爺認清自己放棄玩瑤之時，私聊框跳出來新消息。

yannan：【野王妹妹，帶人家上分呗，人家玩瑤瑤保護你~】

舒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