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她跟李樯之間的差距,沒有人比她更清楚。◎

焰火燃盡, 人群也慢慢散去。

漸漸有人往這邊走,李樯長身而立, 容顏俊朗, 如同一盞螢火吸引着路人視線,勝玉察覺到了,趕緊掙開李樯的手臂,往旁邊走了兩步。

李樯亦步亦趨地跟上來, 在後面喊她:“勝玉, 勝玉。”

勝玉用手背涼着臉。

她不知道李樯叫她做什麽, 但是準沒好事, 便幹脆埋頭不理。

李樯嘆息一聲, 一邊邁着長腿輕輕松松地跟着她,一邊攤着手道:“勝玉, 你這樣裝作不認識我也是沒用的呀。”

勝玉捂着耳朵走得更快了。

李樯心情極好。

平時的冷臉無影無蹤,一雙眼睛彎得仿佛天生就是月牙狀, 甚至偶爾還跟來來往往路過的人打招呼, 一副恨不得所有人都看過來的張揚姿态, 好像全天下只有他一個人最高興一樣。

勝玉大感丢臉。

臉頰和心口都燒得慌。

好不容易走到臨時下榻的驿站, 勝玉又被李樯攔住。

在無人的回廊裏,李樯在勝玉耳邊一遍又一遍地問:“勝玉, 你不是騙人的吧?”

勝玉起先還很有耐心地搖頭,到後面實在是忍不住了,推了他一下:“這種事是能騙人的嗎?”

李樯眸光一閃,被她推了也沒生氣,垂眸看她按在自己胸口的手, 捉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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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你想幹嘛。”勝玉有些緊張地盯着他。

李樯之前就有點瘋, 現在……不知道會不會瘋得更厲害。

勝玉心口跳得快, 像是有蟲子在往外鑽的沙洞,時不時露個頭,讓人時不時緊張,又恨不得能快點得個幹脆。

李樯捉着她的手看了一會兒,擡起自己的另一只手慢慢靠近。

他的手掌寬大,墊在底下,勝玉的手懸空着,指尖再稍微落一些就要碰到他的手心,離得很近。

“……好小。”李樯莫名感嘆了一句,像是看見了什麽很神奇的事情。

這有什麽好感嘆的?

勝玉不理解,李樯卻只是一直盯着,仿佛今天什麽東西都是第一次見到一般好奇興奮,勝玉想縮回手,李樯又不讓。

勝玉咬了咬唇角,突然有點想要犯壞的心思,手上用了些力氣直接按上李樯的手心。

“啊。”李樯受到驚吓似的瞪了瞪眼。

勝玉本來還想再乘勝追擊嘲諷他兩句,但掌心相觸的瞬間她自己也頓了頓。

方才不覺得,這樣比較起來,李樯的手真的比她大很多。

而且硬實、帶着握劍的繭,勝玉甚至有種自己把手放到了一座山上的錯覺。

雖然之前也有過碰觸。

但是這才是真正的牽手。

真的感覺好不一樣。

勝玉咬緊唇,趕緊把手收了回來,清清嗓子:“嗯,比、比較了一下,也沒有多小吧。”

看着她故作淡定的樣子,李樯忍不住笑了起來:“是嗎?沒有多小嗎?”

毫無意義的對話也有讓人害羞的感覺,心跳得不受控制的情形實在是陌生。

勝玉小聲說:“不早了,我要回去休息了。”

“再等一下。”李樯也小聲地說,“還不想分開。”

“……”勝玉心裏有些軟,身子微微前傾,額頭在他肩膀上撞了一下,“明天還可以見。”

說完勝玉和他擦身而過,一溜煙跑到了樓梯上,停了停,又回頭看他一眼,和他揮揮手,才跑進屋裏去了。

李樯在原地又站了好一會兒,目光一直停留在半空目光中,激蕩着,含着笑,軟和得像波浪,許久才平息下來,輕輕地呢喃了一句:“明天。”

勝玉獨自回房間後,又在桌邊坐了好一會兒。

她已經決定好了要喜歡李樯,而且現在也沒有要後悔的跡象,她好像,以後可以越來越喜歡他。

但同時,她也不能停留在現在的模樣。

她跟李樯之間的差距,沒有人比她更清楚。

兩個要并肩而行的人中間,是不能有鴻溝的。

那也沒關系,她不可能讓李樯俯下身來低就她,她自己去努力填平這條溝壑就好了。

她确實沒什麽本事,但勝在年輕,只要努力,總有希望的。

雖然和李樯基本算是互通心意,但兩人都不是有足夠的閑心風花雪月的。

翌日勝玉用完早膳,李樯還沒叫人來找她。

這倒是稀奇,勝玉猶豫了一會兒,還是主動往李樯那邊去。

李樯房門閉着,裏邊兒似乎正在見客。

她在門邊停了一會兒,好奇想聽聽是誰在裏面,看自己認不認識,旁邊的小厮已經大聲招呼:“見過流西子姑娘。”

勝玉吓了一跳,都沒來得及阻止他,只能嘆息,也不知道他是太有眼力見還是根本沒眼力見。

但很快,門從裏面被拉開,李樯站在門邊,雙手拉着門把,眼睛亮晶晶的。

“勝玉!”他語氣聽起來像是見到了救兵,長腿一邁,就想走出來跟她說話。

但或許是終究還顧忌着屋裏有客人,李樯頓了頓,還是不甘不願地收了回去,對勝玉道:“快進來。”

他大門敞着,勝玉已經能隐約看見屏風後坐着的人,想必對方也看見了她。

她來找李樯,根本沒戴面巾,可是現在再走,又顯得太不禮貌。

勝玉無奈,只得硬着頭皮跨進了門檻,盡量把步伐邁得輕而乖巧。

她走近了些,完全看清了屏風後那人。

好在,是不認識的。

她還沒做好準備現在就同舊時認識的人相見。

對方身着官服,勝玉便颔首半彎腰行了一禮。

李樯把她拉過來坐下,自己也要一屁股坐下來,想跟她擠在同一張椅子上,勝玉立刻瞪了他一眼,他才委委屈屈地挪了挪,坐到了旁邊。

勝玉有些臉上燥熱。

這還有人呢!

對方也一直在觀察着他們,見李樯坐定後,才問:“敢問這位是……”

李樯笑而不語,對方似乎也明白自己不該多嘴,立刻止了話聲。

既然已經見過了禮,勝玉覺得自己差不多可以走了。

便微微起身朝向李樯道:“你們先忙,我沒什麽事,只是過來看看。”

李樯眉毛耷拉下來,眼睛直直地盯着勝玉,勝玉覺得,要不是這旁邊有人,他肯定又要把嘴巴翹起來了。

“不行,我正煩得很,你陪陪我呀。”

話已經說到這裏,兩人是什麽關系不言而喻,勝玉有些尴尬地瞥了瞥在場的第三人。

那人三四十年紀,也算是長輩,見兩人如此,摸了摸鼻子,低下頭來避開不看。

勝玉更覺尴尬,整張臉臊得更紅,但也不想在外人面前推來拉去,便不再吭聲,安靜坐了下來,極力使自己看起來不太存在。

李樯卻非要找她說話。

“你用早飯了嗎?愛吃嗎,這裏的膳食可能不大合你的口味,等會兒我們出去吃。”

對面坐着的那人及時開口道:“小将軍,李府的廚子仆婢都是用慣了的,肯定合口味。”

李樯神情一冷,瞥了對方一眼,道:“你懂什麽,我在外面幾年,早與李府的口味不同了。”

勝玉默默垂眸,眼觀鼻鼻觀心。

原來這人是來勸李樯回府的。

也對啊,李樯回了京城,為何不回李府去住?總不可能是為了她。

就算是覺得回李府麻煩,可這兩天來,李樯一點要去看一眼的意思都沒有。

而且,李樯說的這話似乎也在暗指,他與李府已經離心了。

對面那人顯然有些不知所措,過了一會兒才小心勸道:“大人也是事出有因,小将軍莫要怪罪。”

李樯輕哼一聲,不接話了,低頭專心玩起勝玉的手指。

勝玉臊得幾乎坐不住,将手竭力藏在袖子裏,不引人注意。

沉默一會兒,對方終于坐不下去,主動起身告辭。

他走之後,勝玉平了一口氣,看了看李樯,沒說話。

李樯終于還是撅起嘴。

“幹嘛這樣看我?勝玉,你不知道他有多煩。”

勝玉是見過李樯對生人的态度的,對于不喜之人,他幾乎看都懶得看一眼,而對這人,李樯至少是熟悉的,且并沒有真的那麽讨厭。

勝玉便安撫他道:“他也很為難的樣子,你不要生氣了。”

李樯看起來很受用,又連連告狀起來,想要勝玉再多哄他幾句。

“他非要我與叔父和好。可是叔父對我多麽惡劣,又沒人知道。”

……這是什麽鬧脾氣離家出走的孩子嗎,勝玉有些想嘆息。

勝玉耐心問:“嗯,那太師大人是如何對你的?”

“他仕途不順,便把火氣撒在我身上。”李樯撇撇嘴,“你或許不知道,前年天生異象,有客星生于帝星旁,欽天道斷言這是因為皇帝勤勉不夠,天降禍端。為平災禍,陛下令叔父代他自省,平日無事不得出,困于屋中反悟所思所言,一日要寫滿五大張紙,燒于天壇前向神明請罪,直至今日都是如此,我看他就是不爽,所以天天找我麻煩。”

勝玉聽得咋舌。

早知皇帝信賴太師,幾乎朝中事事都由太師把關,因此皇帝要太師代為自省,也勉強說得過去。

可是,這般嚴苛,又持續時間這麽長,對任何一個臣子來說都是沉重的負擔,對仕途亦是打壓,更別提太師本就日理萬機,這樣半禁足兩年,會帶來多少不便。

“況且,我才不會在這時候回去。”李樯嘀咕。

“這時候?”勝玉抓着這個點反問。

李樯道:“前些日子,有人接二連三遞了本章,狀告叔父只手遮天,擅作威福,更有人直指陛下聽信奸佞,罪當其首。”

李樯說着,像是在談論旁人家裏的事一般,嘴角還挂着一抹冷笑。

勝玉卻不得不沉思。

首先,本章與普通奏折不同,其中內容除了遞本章的臣子與閱章的皇帝,不應該有任何人知曉,為何李樯會知道得這麽清楚?

其次,太師被聖罰兩年,李樯被貶遷金吾郡,又接二連三有人上奏彈劾太師……這些事之間,很難沒有關聯。

李樯有想好如何應對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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