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雖然解釋得很勉強。

剛才,彭安觀察了張均能的去向之後。

張均能也回望過一眼。他以為,彭安要見的人是陳展星。

然而,彭安去的是女子區。

田仲說過,陳展星指定要來東五山。田仲當時就說:“個個都有古怪。”

張均能覺得,彭安才是所有事件裏最匪夷所思的一個人。無論是彭安在夜總會遇刺,還是他弟弟意外身亡,彭安的言行舉止,完全脫離了一個受害者家屬的邏輯。

尤其,張均能逮住陸姩之後,彭安為她做了保釋。

世界千奇百怪,不違法不犯罪的那些人,張均能不去深究。

眼下,他有更重要的事。

審訊室。

錢進從一出現就戰戰兢兢,他的雙腿并得很緊,說話細細的:“長官,你找我?”他瞄着張均能的臉色,揣摩自己還有什麽事情值得他們費心。

張均能盡量不給他太多壓力:“坐。”

錢進哪怕坐着,大腿也是僵的。

張均能拿出那張紙條,問:“這是你的?”

錢進愣了愣,一眼認出來了:“對,我以前是掮客,這是公司的號碼。”

巡捕不會無緣無故過來聊天,這張紙條很髒污,估計牽扯上了什麽案子。錢進又說:“長官,我幹了不到一年就走了。”

張均能拿出死者的旗袍照片:“你記不記得,哪位客人穿過這樣的衣服?”

錢進:“不記得。”

記不住見過一面的人,很正常。然而,死者什麽信息都沒有,獨留這一張紙,張均能覺得蹊跷。他問:“進來多久了?”

“三個月……”

“因為什麽事?”

巡捕哪會不知道因為什麽事。這位巡捕笑起來清俊宜人,錢進卻更加惴惴不安:“失手把一個人打殘廢了。”

“家人來看過你嗎?”

“偶爾吧。”

“女朋友呢?”

“長官,我哪有女朋友啊。當我女朋友等于守活寡。”

張均能注意到,錢進只有在這句回答上,露出一絲苦笑。張均能又問:“前任女朋友?”

“既然是前任,那就是分了。”

“因為什麽分的。”

“性格不合。”

張均能挑眉:“不是因為你進監獄了?”

“和她分手以後,我才進來的。”錢進不願意說情史,“長官,這張紙條究竟惹什麽事了?”

張均能:“我的話問完了,你可以回去了。”

錢進讪讪地說:“謝謝長官。”

錢進在回去的路上,見到迎面走來的陳展星。他堆起谄媚的笑容:“陳哥,你去會見啊?”

“嗯。”陳展星懶洋洋的。

他今天見的人和上個月不一樣。

不知彭安抽了哪門子風,無寒流,無暴雪,卻穿了一件羊毛大衣。他的膚色比常人的白,又戴着細邊眼鏡,乍一看,弱不禁風。

彭安向陳展星笑了笑,這笑,傾向于幸災樂禍。

陳展星的這一套囚服并不合身,結實肌肉把紐扣崩開了一顆。

“能把囚服穿得有魅力,非你莫屬。”彭安平平淡淡,不知是褒或者是貶。

陳展星剪了寸頭,今天沒刮胡子,少了貴氣優雅,添的是粗犷和狂野。他瞟着彭安:“我進來這麽久,你沒來過一次,今天突然這麽有空?”

“去見了那個女人,順便過來看你。”話中之意,彭安不是專程為陳展星而來。

“見她做什麽?”陳展星從口袋裏掏出一支煙,以及一盒火柴。

“東五山不禁煙?”

“這是唯一的享受,如果再剝奪的話,太不人道了。”窗口的風比較趕,陳展星背過身,擋住冷風,劃出一根火柴,低頭點煙,吐了一口才問,“你去見了她?”

“閑着無聊,過來看看她死了沒有。”彭安不帶一絲感情。

煙霧漫上陳展星新生的胡渣子,模糊了他的表情:“托你的福,我沒死之前,恐怕她不會自殺。”

“期待你和她的交戰。”彭安問,“你什麽時候出來?”

“看情況,半年眨眼就過去了。”陳展星塵吸了一口煙,“對了,你給她買幾樣女人的護膚品。”

彭安的惬意消散大半:“她是進來受懲罰,不是當貴婦。”

“她在這裏呆個十年八年,出去都老了。”無需十年八年,陳展星已經發現,陸姩的額頭脫了小片的皮。

“不要緊,以她勾引男人的本事,騙個老實男人結婚,易如反掌。”想起剛才見到的張均能,彭安補充說,“張巡捕和她郎才女貌,天作之合,況且他同情她的遭遇,性格又正直,應該沒有情結。”

“我也沒有。”陳展星狹長的眼睛因為煙霧而半阖。

“嗯,我也沒有。”彭安不碰女人,當然沒有。

“讓金律師過來。”陳展星熄了煙,嘴角的笑容牽扯出一絲殘忍,“彭安,你把我送進來的這筆賬,我出去再跟你算。”

“你這叫接受正義的制裁。”無論是陳展星還是那個女人,在收監這事上,彭安不抱同情。

“我想起來,你大學的時候,身體素質不過關,不然就要去考警校了。”陳展星向後仰了仰,這裏的椅子哪有他家的沙發舒服,他又把身子正回來,“你現在算是實現了自己的理想。”

“錯了。比起正義,我更喜歡金錢,”彭安起身離開。

彭安上了車,脫下大衣。他不急着啓動車子,靠在駕駛座。

陳展星能進來,不全然怪到彭安的頭上,陳展星自己不想來,誰也逼不了他。

彭安知道陳展星的企圖。但是兩個壞人,沒什麽可救贖的。巡捕和壞人的戲劇沖突,更熱烈。

張均能的車還是停在那裏。

彭安一直等。

等張均能出來,上了車,彭安把大衣穿回去,下去敲了敲對面那輛車的車窗。

張均能搖下車窗:“彭先生。”

“我的車子突然無法啓動。”彭安看了看手表,略顯着急,“我要回銀行開會,時間很趕,能不能麻煩張巡捕送我過去?”

張均能沒有問車子出了什麽問題,滿口答應。

彭安暗自感嘆,那只毒蠍子遇上這麽一個好巡捕,真是撿到寶。

車子駛離了東五山,東五山在後視鏡裏越來越淡。

彭安靠着座椅,狀似随意地問:“張巡捕今天過來是公事嗎?”

張均能:“我沒有什麽私事。”

說的也是,他和那個女人的接觸全是因為案子。彭安見到車窗外卷起的幾片落葉。

起秋風了。

他裹了裹衣服。

“彭先生很怕冷?”張均能見到彭安天寒地凍的裝備,隐隐沁出了熱汗。

“從小體弱多病。”彭安咳了咳,“一感冒就怕冷。”

張均能:“彭先生今天過來看朋友?”

當然不是,陸姩不是朋友。彭安回答:“我父母讓我過來看看她。”

很久沒人和張均能說起過“她”。結案以後,田仲也閉口不談她的事。張均能只能說:“彭先生和父母是明事理的人。”

“其實我們才是沒臉見人的一方,受害者可能不止陸小姐一個,她是唯一一個動手的。”後面那句話,彭安又低又緩。

張均能聽出了彭安對陸姩的惋惜,這似乎可以解釋為什麽被害人家屬和兇手有來有往。

雖然解釋得很勉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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