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太可惜了。

彭安到家時,彭父和彭母正坐在沙發上剝柚子。

彭母笑着說:“這是我朋友送的蜜柚,外觀不大好看。顆粒多,皺巴巴的,但味道很甜。”

“嗯。”是彭安一貫的回答。

彭母:“安安,我約了朋友吃飯,你也來吧。”

彭安:“我休息了。”

“安安。”彭母攔住了兒子,“你去見一見柳枝,就是我朋友那個漂亮侄女,說不定你見了就喜歡。”

他見過,他不喜歡。他上樓去了。

彭父一直在吃柚子,沒吭聲。

彭母禁不住指責他:“你怎麽不勸一勸?”

“勸不了。”

“那……彭家要斷後了?”

“指望他,還不如指望我們再生一個。”

“你對兒子沒信心?”

彭父咬完了最後一口柚子肉,果香清爽,但壓不住他心頭的火氣:“他要是能娶到妻子,太陽就從西邊出來了。”

“柳枝那個姑娘,無論從長相到人品,氣質,學識都是數一數二的。”電光火石間,彭母一拍手掌,“對了,安安見到柳枝照片的時候,失神了好一陣子。”

彭父驚訝:“有這回事兒?”

“是啊。那孩子……也許是害羞。”

彭母的記憶有偏差。彭安見到柳枝的照片時,不是失神,而且也沒有一陣子那麽長的時間。

然而,彭母相信了自己的記憶。

彭安打了一個電話給梁助理,問:“柳枝是什麽時候進來的?”

梁助理心下一驚,第一次聽上司問起女人。梁助理說:“柳枝的能力相當出色,是出納面試成績的第一名。”

“不是打雜的?”彭安還以為柳枝是一個泡咖啡的閑人。

“彭先生,她送咖啡到會議室,純屬幫忙。”

“資料。”

梁助理忙說:“稍等十分鐘。”

等待的時間裏,彭安去了寵物房。

這裏有一個巨大箱子,除了邊緣框架用金屬固定,其餘都是玻璃制造。裏面鋪滿了仿真植物和樹木。

迷你森林中,藏了一條他在拍賣行買回來的蛇,一個狠毒的品種,眼鏡王蛇。

蟄伏的東西察覺到有人,猛地從草叢裏竄起來。它微微擡頭,圓眼珠無比銳利,吐出一條細長似針頭的信子。

無論飼養多久,這條蛇對主人的招呼方式一直是龇牙咧嘴。

彭安向喂食盒丢了兩只鳥蛋。

眼鏡王蛇立在原地,蛇身柔軟有力,與他對視。過了一會兒,它吞食了鳥蛋。

與此同時,彭安接到了梁助理的電話。

梁助理把柳枝的資料一一念給彭安聽,還講了一下她在面試現場的表現。

彭安對柳枝的工作能力不感興趣,他問:“她有兄弟姐妹嗎?”

“資料上是沒有,但她說過,家裏有個姐姐,小時候走散了。”

“哦。”

梁助理有些不解,彭安的語氣為何突然冰封三尺。但不解的事情多去了,梁助理更好奇,彭安什麽時候對女人有興趣了。

“你去忙吧。”彭安挂上電話。

梁助理的彙報平平無奇。

彭安又聯系了金長明:“金律師,銀行新來了一個名叫柳枝的女人,你幫我查一查她的真正來歷。”

“女人?”金長明以為,彭安的世界裏只有陸姩一個女人。

“這個柳枝長得和東五山那個女人很像。”

“是她?”這就說得通了,能讓彭安提起的女人始終和陸姩有關。但,既是銀行新進的人,肯定遞交過一份資料的。“彭先生如何得知她有另外的背景?”

“她出現在我身邊的次數太多。”多得令人懷疑。

柳枝像極了陸姩。

陸姩美就美在五官的沖擊力,不僅精致,而且默契。眉上挑了,眼睛盈滿清輝。唇角揚起來,鼻翼又恰如其分地舒展。

能讓陳展星神魂颠倒的女人,其獨特的意趣,任憑柳枝長得再像也無法企及。

金長明剛挂上電話,有人敲了他的家門。他開門,見到一個身穿長袍馬褂的中年男人。

這是陳家的管家,常年服侍在陳大當家身邊。

金長明暗自嘆氣,以前進陳家,以為是份肥差,自打陳展星入獄,他才知道什麽叫棘手。他擰擰鼻梁,打起十二分精神:“你好,陳管家。”

陳管家面容嚴肅,目光銳利:“金律師,陳大當家想見一見你。”

金長明:“好。”

陳管家:“今晚有空嗎?”

“有。”就算沒空,金長明也會擠出時間來。

陳大當家,大上海叱咤風雲的人物。他建立的雲門,如今是三大幫派之首,而且,他是法租界的華人委員。

別人一聽到幫派二字,會覺得領軍人物肯定是彪悍大漢。

陳大當家的面相很清秀。衣着簡潔,馬褂的領子高高立起,袖子寬松,長袍上繡着若隐若現的金絲線。

金長明畢恭畢敬,他與陳大當家見面的過程很簡短,總共三個回合。

陳大當家第一問:“他要延期,你知道嗎?”

金長明答也不是,不答也不是。知道但沒阻止,不正是律師失職嗎?

陳大當家第二問:“他為女人去的?”

金長明還是沉默,是或者否,估計陳大當家已有答案。

“你攔住他。”陳大當家說話常有顫音,并不細弱,很像是臨戰前的克制。

“是。”然而金長明攔不住陳展星,也勸不了陸姩。他一個聽命辦事的工具人,面對東五山的那對男女無能為力。他苦惱地又擰了擰鼻梁。

唯有在東五山之外努力一把了。

又到了陳展星去東五山勞作的日子。

他見到鐵網就會想起,陸姩在鐵網的另一邊,給他展示一片雪白。那一天,他在浴室裏狠狠搓自己的兄弟,足有二十分鐘。

這會兒,男人們說起對面的女人。讨論最多的,是一個新來的美女。

陳展星望過去。

人是美的,比陸姩更豐/滿。

陸姩太瘦了,下巴尖尖,鎖骨清晰。

聊着聊着,一人突然說:“C307怎麽在太陽底下越曬越白了?皮膚晶瑩剔透,要發光啊。”

另一人說:“你以為她是電燈泡啊。”

聽見C307,陳展星才提了提神,目光追随而去。

陸姩穿着寬大的囚服,蹲在地上除草。她被一米多高的雜草圍住,更顯嬌小,像極了一只小小的流浪貓。風卷起她的袖子,膚白如冬雪。

陳展星忍不住,拿出一支煙。

旁邊一人趕緊過來,擦上火柴,為他點煙。他恭敬地說:“陳哥,你快要出去了吧?”

煙絲點燃,沖進鼻腔的味道緩和了陳展星的火氣,他吸一口煙:“嗯。”

那人谄媚一笑:“我也快了。陳哥,出去多關照關照我呗。”

陳展星懶洋洋地靠着樹:“我再住幾個月也無妨。”

“陳哥……”那人的笑臉僵住了,“不是吧,你喜歡上東五山了?”

“我有罪,要贖罪。”煙霧裏的眼睛藏起了陳展星所有的情緒。真是可惜,假如這裏不是監獄,他猜那個女人會主動來獻身。畢竟她擅長美人計。

他嘆一口氣:“太可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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