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想,太想了。

衆人吓一跳,躲閃及時,沒有沾上湯汁。碗碟餐具,殘羹剩飯灑落一地。

四周鴉雀無聲。

馬水蓉從震驚中回神,質問:“C307,你什麽意思?”

“我說。”陸姩一字一字地說,“快過年了,不要鬧事。”

“你命令我?”馬水蓉尖利的眼睛憤怒地向上挑。

陸姩從未和馬水蓉有過沖突。無論怎樣馬水蓉譏諷,陸姩都不反駁。今天的冷然倒是頭一回。

門外的獄警聽到動靜:“什麽事?”

無人回話。

獄警見到地上的狼藉,大喊:“全部給我蹲下。”

李黛擔憂不已,逞一時之氣也就只能逞一時之氣,接下來的日子也許更辛苦。她拉住陸姩。

獄警:“抱頭蹲下,全部給我蹲下!”

陸姩抱起頭,蹲了下去。

獄警又朝馬水蓉喊:“蹲下!”

馬水蓉笑了笑。她不是沒見過這種隐忍到極致突然爆發的人,但這樣的勇氣是轉瞬即逝的。她蹲下了,歪着頭對陸姩笑:“我遲早弄死你。”

陸姩望着掉在地上的那份報紙,仿佛沒有聽見這個威脅。

陸姩向馬水蓉的宣戰,令衆人對她避之不及,大家擔心被連累。

不過,以前就只有李黛跟在陸姩身邊。其實什麽都沒有變。

馬水蓉那雙尖眼睛,在陽光燦爛的天裏再也藏不住惡意。

可見這人不擅長僞裝,她能殺死兩個男朋友而不被察覺,實屬運氣。

衆人去的農區有一個裂口溝,足有三米深。

陸姩站在裂口溝的邊上。

馬水蓉盯了盯地底。如果陸姩不慎滑下去,意外身亡,那是最好不過。

陸姩及時退幾步,退到一棵樹下。

“怕啊?早上不是挺厲害嗎?當時的膽子呢?”馬水蓉拖着鋤頭,跟了過來。

李黛面有懼色,但還是站到了陸姩的身邊。

馬水蓉揚起嘴角:“我說你倆啊,不會真把‘兔子急了也咬人’這句話當座右銘吧?兔子再咬也逃不過狼牙之口啊。”

李黛緊緊靠着陸姩,她慌張,但她覺得她比陸姩扛打。一旦馬水蓉動手,她能擋幾招。

陸姩反拉起李黛,向後走。

馬水蓉笑了兩聲:“躲得了初一,躲不過十五。”

陸姩停下,回頭望去:“我不理你,是因為你不配當我的對手。”

馬水蓉臉色一變:“你什麽意思?”

“我不是怕你。”陸姩把李黛拉到身後,自己上前一步,“對了,聽說你是用毒/藥殺死你的兩個男朋友?”

馬水蓉很久沒有聽過自己的罪名:“是又如何?”

“你要當心,你能下毒,別人一樣可以。”陸姩的笑容宛若春山迷人。

“你威脅我?難道你想毒死我?”馬水蓉獰笑,“你以為,東五山的醫療用品跟外面一樣,随随便便就能弄到?”

“所以,我說你鬥不過我。”陸姩望向頭上的樹枝,“知道這叫什麽樹嗎?”

“你玩什麽花招?”

“刺槐葉子有致命劇毒,毒發時間大約一個小時。我哪需要醫療用品,大自然才是防不勝防的烈性毒/藥。”

“少唬人了。如果樹葉就能當毒藥,東五山早亂套了。”

“信不信由你。”陸姩輕輕地說,“殺人,不一定用刀。”

馬水蓉立起鋤頭,喊:“長官,長官。”

一個獄警大步邁過來:“什麽事?”

馬水蓉指着陸姩喊:“她要殺我。”

獄警皺了皺眉頭。

陸姩擺出投降的姿态:“冤枉啊,長官,我什麽都沒幹。”

馬水蓉指着樹枝:“她想用刺槐樹葉來毒死我。”

獄警轉向馬水蓉:“這棵樹不是刺槐。”

馬水蓉立即道歉:“原來她說的是玩笑話,我卻當真。長官,勞煩您了。”

“幹活幹活,不要偷懶。”獄警回到場上監督。

馬水蓉冷笑:“編故事很有一套,可惜我随便問問,就拆穿了你。”

陸姩嫣然一笑:“我剛才告訴你,刺槐有毒,但我沒有說過這棵是刺槐。其實這樹叫紅豆杉,毒性最強的部位在樹皮,發作時間也是一個小時,而且人中毒以後,只有胃部才能檢測出毒性。”

馬水蓉的表情有些僵,她認不出刺槐,也不知道紅豆杉長什麽樣。

“東五山就是天然的毒/藥場。對了,我還在山上見過犬歐芹,長得和芹菜差不多,不過能麻痹肌肉。沒別的,我提醒你,吃飯時多加小心。”陸姩說完,卻是回去了裂口溝。

馬水蓉拉過一人問:“這是什麽樹?”

那人搖頭。

馬水蓉:“你去問問獄警。”

那人硬着頭皮去套信息,得到的答案是這棵樹正是紅豆杉。

馬水蓉又問:“有毒嗎?”

那人搖頭:“不知道。”

馬水蓉罵道:“廢物。”

午飯時間,馬水蓉領了飯,望着飯盤裏的菜,走路差點撞到人。

換做以往,她一定逼對方認錯。今天沒有,她的注意力全在飯菜上。

一般人講恐吓要挾的話,大多是嘴硬,沒有膽子謀殺。但能進得東五山的女人,都是敢下狠手的。

自從聽了陸姩講起樹木毒性,馬水蓉吃飯沒了胃口。

今天午飯就有兩根芹菜,馬水蓉故意把芹菜夾給另一人,讓別人充當試毒小白鼠。

她半信半疑,這天沒有再找陸姩和李黛的麻煩。

陳大當家給兒子申請外出就醫。

典獄長滿口答應,備好了放行條。

司機早已候在東五山大門外,聽到鐵門一響,他深深地鞠躬:“陳少先生。”

陳展星拉開車門,翹起腿,吐氣如山:“去月色。”

他被逼得不行。光是想一想陸姩在鐵網下的樣子,他恨不能将她折磨到哀苦求饒。她在東五山有恃無恐,馱着白白的雪在他面前晃,又嘲笑他的難耐。

這個女人的眼角眉梢,全是綿綿細針,在無數個夜晚紮疼了他。

車子停在月色。

陳展星身上穿的還是東五山囚服,灰色的底。

他拿起車裏的一件西裝外套,披上去,大搖大擺進去月色。

門前的人齊齊鞠躬:“陳少先生。”

陳展星剛銜上一支煙,突然被迎面一個女人撞到,他伸手攬住對方的腰。

女人擡起臉,水汪汪的大眼睛映着天花上的水晶燈,瑩潤明亮,很是楚楚可憐的樣子。

她長了一張神似陸姩的臉。早聽彭安說有個女人與陸姩長得相像,陳展星這時見到才知,是真的像。他拿下煙:“這位小姐,沒摔着吧?”

“沒有。”柳枝掙脫了他的手,望着他離去。

彭安無視她。陳展星的眼神則是漠視,像是漠視一件贗品。無論是彭安或者陳展星,似乎都不可攻克。

站在床邊的女人穿着一襲黛青色旗袍,勾勒出一具好身材。

她比陸姩豐滿。但陳展星現在偏愛陸姩那樣一只手就能掌控的“柔弱”。

只是這旗袍色彩與他第一次見陸姩時一樣。

陳展星着迷這一件旗袍,他拉過女人。

憋得太久,他的動作格外狠戾。

陳展星突然想,自己當初為什麽沒有看中陸姩?如果他救下她,她就不會走上現在這條路。但,不到她露出狡詐的笑臉,他又對她沒有興趣。

這是一個無解的問題,一切終究是要到這一步,他才會對她上心。

陳展星點了支煙,用手梳梳頭發。

女人退下。

門一關上,陳展星在昏暗的當下細細地抽煙。事後的他,滿腦子想的還是陸姩的雪白。

響亮的鐘聲響起。

陳展星抽完了這一支煙,又回到了惬意的陳少先生。

陸姩,來日方長。

雲門的門面高大宏偉,兩扇朱木大門又厚又重。前有大院,後有小院。門窗、屏風、燈飾都還是奢華的複古風。

陳大當家雖然任法租界的官員,但其審美還是古時達官貴人那一套。

陳展星到家,脫下囚服,換上一襲長袍馬褂。這才到了陳家家宴的席上。

菜上齊了,陳大當家不動筷子,無人敢動。

陳大當家:“力皓的事,我們還沒有緩過來。你又進了東五山,我這張老臉往哪兒擱?”

陳展星一哂:“我是被連累的。”至于被誰?他瞥了一眼陳力皓的母親。

陳力皓的母親顫了顫,她手裏的瓷勺發出一記清脆聲響。

陳大當家:“展星,力皓已經走了。死者為大,你要道歉。”

陳展星起立,向陳力皓的母親鞠了一躬:“抱歉。”禮節是做足了。

陳大當家向各人掃去一眼:“吃飯吧。”

無人敢吱聲。

陳大當家問:“你在東五山的游玩什麽時候結束?”

陳展星:“這要聽典獄長的意思。”

“哦,快出來了。”陳大當家已經阻止了陳展星的延期申請。

吃完飯,陳展星回去洗了個澡,躺下休息。

這一晚的夢裏,他和在東五山時沒有區別。

蛇蠍美人有一張清純可人的臉,但她有風情萬種的笑。她掏出利刃,抵住他的心口。

他笑一聲,以手掌抓住了刀尖。

夢境一閃,鐵網突然從天而降。

北風飕飕,陸姩敞開了外套和裏衣。風逮住空子向裏鑽。她沒有穿內衣,她當然是故意的。

陳展星被鐵網卡住,他喊:“陸姩。”

“憋呀,憋到絕後。”她比了一個剪刀的動作。

“你除了美人計就沒有好伎倆了?”

她譏嘲地說:“美人計你都受不了,哪還需要其他的。”

半夜夢醒,陳展星只覺得哪裏都是空的。

想,太想了。

作者有話說:

二字男主地位從不動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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