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你終于露出了你的真面目,

陸姩真的扣下扳機。

驗證了剛才彭安的那句話:幸好卸了子彈。

她呼一口氣,放下槍:“我在東五山上,什麽粗活都幹過,拿鋤頭,用斧頭,手/槍難不倒我。”

彭安抹了抹額上:“這我就放心了。”

服務員上來兜售報紙。

彭安僞裝成中年大叔,戴上了一頂黑禮帽,前去開門。

他買了一份報,一眼略過幾個版面,目光停在一則娛樂新聞。

“陸小姐,閑着無事,不如我們去看一場電影?”

“什麽時候了?我昨天差點死在槍下,沒心情。”見着他就來氣。

他把報紙放過來:“今天有首映場,聽說電影的制作團隊會上臺致辭。”

陸姩挑眉:“電影的制作團隊裏有什麽人值得你注意嗎?”

她很敏銳,彭安沉了沉眼:“陸小姐為何這樣問?”

陸姩卻不給他答案。敵不動,我不動。他裝傻,她也裝:“香港電影是用什麽語言的?”

“粵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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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不懂。”

“陸小姐若是要聽,我給你當翻譯。”彭安有意讨好。

她不領情:“煩不煩?別人講一句,你要在我耳邊重複一句廢話,難道你覺得自己的聲音很好聽?”真煩,想一槍崩了他。

彭安看出來了,陸小姐心情不好,稱得上惡劣的程度。他不敢去惹她,縮到床邊角落。

陸姩有脾氣不知朝哪發,躺下休息了。

彭安不會無緣無故去看電影,電影或許和鷹記有關……又或者雲門有關?

昨天折騰至今,她沒合過眼。沒想到,躺在床上了也合不上眼。她一躍而起:“彭安,我們去電影院。”

彭安驚訝:“陸小姐怎麽突然?”

“我有什麽想法需要向你彙報嗎?”

“不。”彭安妥協,“你高興就好。”

古典歐洲建築電影院,石灰外牆,塔頂尖尖。門口陳列一張大幅海報,才子配佳人,紅酒與玫瑰,千百年來講不厭的故事就是狗血愛情。

彭安和陸姩肩并肩,隔了距離。

前面走過一對小情人,手挽着手。

彭安故意把手插進褲袋,不給陸姩任何輕薄的機會。

陸姩白了他一眼。

不止情侶,還有兩個男人一起來觀影的。

一人說:“聽說仇博裕仇大老板也來首映禮了?”

“是嗎?他不是和這個女明星……”

二人相視一笑,嘿嘿兩聲。

兩個男人靠着的距離竟然比彭安陸姩之間的更近。

陸姩不期然又想起彭安和陳展星夜夜笙歌的時候。

兩個渣。

彭安的那片胡須有點假,不過勉強能修改他的下巴線條。他嘴上銜了一支未點燃的煙。

陸姩戴的是窄帽,頭發盤在帽子裏,衣服寬松,略有褶皺,很像是打腫臉充胖子的僞闊太。

二人到觀衆廳坐下。

彭安的右邊是陸姩,他當然要往左邊偏。不一會兒,左邊座位有一女人落座,他立即側向陸姩。

陸姩看一眼他擱在中間的手,狠狠抓了一把。他要縮回去時,她攥緊了他的無名指,像是要把他的指骨扯下來。

彭安吓一跳,坐直了,縮起肩,合上手,和左右兩邊保持距離。

陸姩鄙夷地嗤了一聲。

開場前,主持人短暫露了臉,介紹一下電影,又暗示電影完場時将有幾人與觀衆見面。主持人報出的名字裏,沒有一個人姓仇。也就是說,剛剛那兩個人說的“仇大老板”不在其中。

彭安心不在焉。

電影的第一幕就是男主和女主浪漫的邂逅。其中一個場景,和陸姩跟男朋友的初見很雷同。

陸姩的心裏酸酸軟軟了。

之後不久,阻礙男主女主的客官、主觀條件一一冒頭。男女主開始上演生離死別的戲碼。

銀幕上青白的燈照得陸姩慘淡,如一個從陰曹地府爬上來的女鬼。

電影到一半,陸姩一聲不吭,起身離座。

“陸小姐。”彭安輕輕地叫她。

她不理人,徑自向外。

陸姩是被逼出來的。奇怪得很,這部戲的男女主角常常令她想起她和她的男朋友,周圍空氣向她擠壓,她憋悶得幾乎窒息。她在喘不上氣的時候走出了觀衆廳,就在男主角險些被殺的時候。

她知道,男主角有主角光環,死不了,一定活到最後。

然而,她的男朋友已經走了。

陸姩控制表情,低頭摸了摸脖子。擡頭時見到迎面的四個男人。很巧,就是她在茶餐廳裏見到的那四個,一個不差。

為首的叫馬骝。胖子是肥強,那天殺到半山住宅的領頭人。

陸姩做了喬裝,可在亮堂燈光之下,極其容易暴露。她正在猶豫要躲去哪裏。

一只手伸過來拽住她,她被拉到一個與她同高的景德花瓶邊上。

花瓶不寬,她怎麽躲都容易引人注意。

彭安拉了拉陸姩的帽子。

她見不到他的眼,不知道他在天人交戰。

馬骝接近了,說着嘻嘻哈哈的笑話。

彭安說服自己,一把摟住陸姩。

她被他扣得緊,更憋了,掙了兩下。

引得馬骝幾人望過來。

彭安一手按住她的頭,低下說:“有什麽脾氣,回去再鬧。”

她扭了扭頭。

他又輕輕地哄她:“回去任你想怎樣都行。”

她這才安靜地窩在他的懷裏。

彭安很想告訴自己,無妨,就當抱了一個大石頭。

但鼻尖的香卻騙不了人。既然騙不了人,當然也騙不了他自己。

馬骝一行人談天說地,經過花瓶,拐過轉角。

彭安放開陸姩:“陸小姐,抱歉。”

陸姩陷在電影裏,懶得再理他,轉身走出。

“陸小姐,你發生什麽事了?”觀影時,熒幕上男女晃來晃去,彭安心不在焉,沒有留意他們究竟做什麽。

“不喜歡電影。”不喜歡電影,不喜歡回憶,更不喜歡自己身邊站着的是陳展星的人。

陸姩對彭安嫌惡了。

她的嫌惡和表現是兩回事。

回到旅館,彭安立即去洗手。

陸姩打開槍械木箱。

幾把槍中,彭安給她的那一把是最輕便的。他演示過裝彈、插彈。

她當時覺得容易,到自己上手時發現卡住了。

彭安就見她左手持槍,右手拿了一顆子彈。不會又要玩走火的游戲吧?“陸小姐。”

“玩槍也是技術。”她紅唇如焰,“我一直以為你是書呆子。”

“這幾個月才練成的。”他坐到那張靠牆的床,規規矩矩,坐姿端正,雙手擱到膝蓋,一動不敢動。

他在她面前從來沒有卸下僞裝,除了昨天晚上,他俯在她肩上喘氣。那個時候的他手勁非常大。

出現那一幕,需要一個導火索。

陸姩倚在桌角,腰肢柔軟,宛若一片柳葉。她微微轉頭,眉眼動人,她的另一只手把玩着那一顆子彈。堅硬的子彈在她柔軟的指尖轉來轉去。

彭安不動聲色,裝作什麽都不知道。他有直覺,這一個晚上又是不平靜之夜,他正要摘眼鏡。

她搖曳細腰,兩指夾着那一個子彈向他走來。房間不大,三步距離,她到了他的跟前。

彭安又把眼鏡推回去,仰頭:“陸小姐,你……”

陸姩捏着子彈,用彈頭微微戳了戳他的額頭。

這不大吉利……像是子彈穿過腦袋。他閃了一下。

她慢慢移動彈頭,沿着他的輪廓,從額頭至鬓角,至臉頰,至唇角,至下颌,輕輕地向下延伸。

子彈劃過他的脖子,在他的鎖骨處停了幾秒,繼續往下。

子彈即将落入白襯衫之下。

他連忙說:“陸小姐,昨天沒有時間休息,我要歇歇了。”

陸姩停下手裏的動作,将那顆子彈點在他的下唇,按壓,微微用力。

彭安唇上冰涼,聞到一絲硝煙的味道。他的唇瓣被按壓着泛白,回彈出紅色。他抿了抿唇。

她一手扯開他的衣領,将子彈嵌進他的鎖骨。當她松開手,子彈盛在鎖骨上。

一顆子彈的重量算不上重,但他左邊鎖骨仿佛被她擰緊了。他不允許她繼續,動了動手臂。

子彈順着他的鎖骨向下。

陸姩眼疾手快,接住子彈,子彈落進她的掌心,不知沾了他的溫度,還是她的,金屬泛着微熱。

彭安賠笑:“陸小姐,早些休息吧。”

她合上手,握住子彈。她剛剛攔截子彈的高度,正好是和他的胸膛一樣高。

她壞心,突然用彈頭去戳彭安胸上的一點梅。她不是特別精确瞄準那一個部位,只是恰巧碰上。

彭安的血直往腦子去,他的手有些顫,拇指指甲使勁地摳按食指,指甲剪得圓潤,無論如何戳也戳不出痛。他手背的青筋乍現。

她繞着那一顆紅梅繞圈,繞了一圈,兩圈,直至彭安突然抓住她的手。他用力。

她手上一松。

子彈“叮”地一下掉到地上,輕輕響,輕輕滾。

彭安抓她的力道不是文弱書生。

陸姩輕笑。

再完美的僞裝都有破綻的。

他的眼神稱不上溫和,雖然他已經極力克制。

手腕生疼,她故作輕笑,拍了拍他的肩,微微低頭:“你現在的樣子好兇啊。”

這話提醒他,他放開她的手。

陸姩豈能輕易放過他,左手拽住他衣角,作勢要去掀他的襯衫。

彭安又抓住她不安分的手。他坐在床上。

她站在他面前,有居高臨下的優勢,于是趁機倒下去,直接将他壓到床上。她心有惡意。

映在彭安的眼裏,只見她眼角眉梢滿是媚色。

像是毒蠍子蟄人之前的潛伏,只待一瞬的攻擊。

今晚的陸姩不對勁,影院裏的沉默,以及突如其來的誘惑,令他遭受冰火兩重天的煎熬。他沒有心思去分析,去揣測,她已經壓下來了就壓在他的上半身。他呼吸急促,胸膛略略起伏。

當然了,褲子下比較平靜。他所有的反應來自于心底狂躁。

陸姩敲開了一個石頭縫,縫細小,如果她不趁勝追擊,微小的縫又會牢牢地合上。她隔着他的襯衫,輕輕揉捏他的胸膛。

幾乎一瞬間的,她見到了天崩地裂。

彭安的眼睛冷酷殘忍,有清晰可見的陌生。

瞧瞧她今天晚上的成果,她撕碎了一個優秀演技男人的假面具。

陸姩到這個時候才明白,彭安那個時候說的“別玩了會出事”,出的是什麽事?

她右手探向他的下面,沒有摸到。又被他捉住,她的身子被他一翻。

局勢逆轉。輪到她在下,他在上。

彭安擡起身子,沒有壓下。他在隐忍,隐忍自己在這一刻不去掐死她。她的美人計施展過多少回,每一次都在他失控邊緣退回去,只有今天,她锲而不舍,步步緊逼。

彭安藏不住了,他雙手鉗制陸姩,力道越來越大,像是要碾碎她的手腕骨。鏡片下,眉尖刺骨,看她的眼神像在看一個已死之人:“陸小姐,別玩了。”他出口的話裹着風雪。

陸姩的笑停在臉上,下一秒轉成毒辣:“彭安,你終于露出了你的真面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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