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誰當你太太誰倒黴。
半夜,一人來通報,仇博裕快到了。
黃金晟請了彭安出去。
陸姩在房間裏等。
過了很久,彭安沒消息。
她問守在門外的馬骝:“他什麽時候回來?”
馬骝有點懵:“啊?”
今夜本不是馬骝值守,不過,肥強在醫院,傷了手的男人也在診所。于是馬骝被派來當守門。
下一秒,他反應過來:“哦,你的男人啊,出去見仇大佬了。”
但一直不回來。
彭安可能出了意外。說到底他就嘴上诓人,如果仇博裕沒有被唬住,直接殺人也有可能。
陸姩至今愧對兩個人,一個是李黛,李黛走了。另一個是彭安。彭安和陳展星蛇鼠一窩,早死早了。
但如果他真的死了……
她想起他不确定的語氣,以及他說讓她留後路。當然,這可能是苦肉計,但她親自捅過他一刀,就算是苦肉計,那也是真的疼。
她突然開門:“我要見仇博裕。”不如直接将真相告訴仇博裕。對方若信就信,如果不信,那也是她的命。沒必要讓彭安去送死。
馬骝發出好笑的聲音:“仇大佬不是誰都能見的,又不是市場裏賣着的大白菜,人人上前就能扯一片菜葉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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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見也行,你把我的人還給我。”
馬骝瞪眼:“你發什麽瘋?”
她把手揣進褲袋。
馬骝轉了轉眼睛,去拽她的手。
她手上握着的那一瓶巴豆油掉落,滾到地上。
“我就知道你個女人心狠手辣,詭計多端。”馬骝撿起了巴豆油。他的弟兄在診所。醫生說,受傷皮膚的病程可能長達三周。“最毒婦人心啊。”
馬骝收走了巴豆油,鎖上門。
陸姩唯有看向窗臺的那一盆水仙。
她拿毛巾包手,将水仙花從盆裏拿出來,丢到地上。她一腳踩爛水仙的鱗莖,然後再用毛巾包住。
準備工作完畢,她去敲門。
像是試探,她告訴門外的馬骝:“把他還回來,沒了他,我活不了。”
馬骝不回應。
她不停地敲。
馬骝受不住了,開了門,盯着她的臉:“沒了這一個男人,還有下一個男人。這位小姐,憑你的姿色還愁沒男人嗎?那個細皮嫩肉的四眼仔強不到哪裏去,你要是領略過我們弟兄的威風,就不會惦記這樣一個弱不禁風的小白臉。”
陸姩像是氣急,直接去抓馬骝的臉。
馬骝随即用手擋開。
她張開五指,用指甲在他手背上劃開一道皮。
馬骝“嘶”了一聲,手背上滲出點點血跡。他伸出舌頭,舔掉手背血跡,滿是賤笑:“說真的,我就喜歡夠辣的。等四眼仔沒了利用價值,我跟大佬說,把你送給我,我們天天在床上打。”
陸姩向後退。
包着水仙的毛巾就放在桌上。她退着退着,順手将毛巾抓到手裏。
馬骝今天晚上有喝過酒,他之前站在門外,正犯困,這時候不叫酒醒,而是酒氣上頭,有恃無恐了。他逼近她:“趁着沒人,大美人和我來親一口。”
機會來了!
陸姩趁機将包着的水仙狠狠按到他的手背。
馬骝一揮手,同時甩開了毛巾和水仙。他以為毛巾包着利刃,見到是水仙,松了一口氣。
陸姩卻告訴他:“你中毒了。”
“什麽?”馬骝覺得莫名。
她實話實說:“水仙有毒。”
馬骝立即查看自己的手背,上面的傷是剛剛被她劃的,暫時沒有其他反應。
陸姩一字一句解釋給他聽:“鱗莖枝液會經由傷口滲入人體,重者中樞神經損害,失去知覺,伴随心髒麻痹。”
熊建被毒死,這女人之前還拿了一瓶不知名的東西弄傷了一個弟兄。馬骝被唬住,注意力分散,一時不察,被拔去了別在腰間的槍。
黑漆漆的槍口抵住馬骝的太陽穴。陸姩說:“我要見他。”
馬骝不知道這一個“他”指的是四眼仔,還是仇大佬。
馬骝去奪槍。
陸姩到底是弱女子,剛剛前進兩步,這時又退回去。她的力氣不及馬骝,槍被奪走了。
馬骝大喊:“我要殺了你。”
她不慌不忙:“那你拿不到解藥。”
“鬼才信你的話。”
“你不信就等一等,毒性發作需要時間。”
馬骝幾乎要扣下扳機。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他覺得傷口處有刺激感傳來,他心裏一陣慌,越慌越覺得傷處的疼痛更猛。
老大有令,這個女人暫且不能死。
馬骝的鼻子和嘴巴一起抽動,收起槍出去,又再鎖上門。他想着打死都不開門了。
過了十幾分鐘,馬骝改變主意。他的表情有明顯的惶恐,腳步踉跄,他舉起手背。
陸姩看一眼,傷口處已有紅腫。
馬骝兇狠地問:“解藥呢?”
她還是那句話:“我要見他。”
馬骝聽明白了,她要見四眼仔。
*
彭安等了很久,才見到人。
商界傳說裏的仇博裕衣着得體,一絲不茍,整齊的發型,精致的西裝。五官溫文爾雅,舉手投足間極富修養。不知情的人都不會把他跟逞兇鬥狠的□□聯想到一起。
他走進來,摘了禮貌,脫下西裝外套,彬彬有禮:“聽說這位先生要見我?”
彭安:“仇大老板,久仰。”
“先生如何稱呼?”
“姓彭。”
“請坐。”
茶幾兩邊擺了兩把上等的黃花梨木椅,二人分坐兩邊。
彭安沒表情,沒情緒。面對外人,他常有居高臨下的漠視。對比客客氣氣的仇博裕,彭安更像是冷血無情的□□大佬。
仇博裕:“彭先生莫非早知我身份?”
彭安:“我只是聽說鷹記有一個幕後老板。江湖傳言,大多無風不起浪。”
仇博裕笑笑:“原來江湖上早有傳言。我叫仇博裕,是生意人,我做的都是正經生意。”
彭安點頭:“仇大老板的商行生意興隆,又熱心公益慈善,是口碑上佳的大老板。”
“我中意聽好話。來人,給彭先生沏一壺好茶。”仇博裕挽了挽襯衫衣袖,“彭先生知道我的內幕,豈不是雲門的人都知道?”
彭安:“當然不,我不需要事事向雲門彙報。而且很多事情是不能講的秘密。衆所周知就不是秘密了。”
仇博裕:“大金跟我說,我的東西被搶了?”
彭安:“對。”
仇博裕:“大金又說,你能幫我搶回來?”
彭安:“對。”
仇博裕眯起眼睛:“我憑什麽信你?”
彭安:“等你得到東西自然相信。”
黃金晟送來一壺茶。
仇博裕招呼着:“彭先生,說了這幾句,口渴了吧?喝茶。”
彭安接過茶杯,卻沒有喝。
仇博裕酌了兩口:“這可是上等的西湖龍井,色綠葉嫩。我就喜歡微苦又帶甜的滋味。”
“仇大老板,我與你做交易,你放了關在這裏的另一個人。”
仇博裕挑了眉,像是沒想起什麽人。
黃金晟提醒:“就是他的姘頭,殺死熊建的女人。”
彭安擡眼。金絲眼鏡只餘下右邊鏡片,反射着不知名的光。他的左眼幹淨清澈,其中連半點波動都沒有,見底的冷。“有兩點要糾正。第一,姘頭二字不雅,她是我的太太。第二,她不是兇手,兇手早已逃之夭夭。”
黃金晟的臉上一陣青一陣綠。對他這種大老粗來說,姘頭和太太都是床上關系,一個樣。
仇博裕做出恍然大悟的樣子:“彭先生不是說了嗎?殺死熊建的不是他的太太。”
仇博裕既然不追究熊建的死因,就是表面上信了這套說辭。
彭安:“仇大老板,我們的契約就算達成。”
仇博裕:“不過,我們有我們的規矩,一手交錢一手交貨。彭先生為了太太單槍匹馬闖進來,可見你們鹣鲽情深,我哪裏能拆散你們夫妻二人。還得麻煩彭先生與彭太太在這裏多坐幾天。當然,彭先生如果要與雲門聯絡,我們這邊可派人電話溝通。”總而言之,人是不能走的。
彭安:“仇大老板別找她的麻煩。”
仇博裕:“彭先生放心,我是生意人,生意人講誠信。”
“我們就在這裏叨擾仇大老板了。”彭安這時飲了一口茶,“你們的東西已經被轉移到日本人那裏,仇大老板清楚嗎?”
仇博裕從剛才進來,面上都有淺淺笑意,直到彭安這話一出,他斂了斂笑。
鷹記走私有暗地裏的一條線。山頭有兩座舊時廢棄的武器庫,其中一座比較方便,正好被鷹記所用。
上個月,暴雨傾盆,山裏發生嚴重坍塌,他們不得不轉至另一座倉庫。那邊山勢複雜,弟兄們全憑地圖引路。
地圖由黃金晟掌管。不過,那天他醉酒,就交給了熊建。
熊建帶人去倉庫清點東西,辦完事,他沒有交還地圖,說認識了什麽漂亮女人,幾天沒回來。
黃金晟想起地圖一事,去打聽熊建的消息。
人已經死了。
這幾天,鷹記的弟兄上山搜尋,不得其門而入。
仇博裕在商界宴會聽日本人說起軍火,已經有所警惕。
今晚,鷹記的人終于找到倉庫,裏面空空如也。仇博裕這才信了彭安的話,匆匆趕來見面。
日本人得知此事,其中必有中間人。
仇博裕懷疑,雲門殺熊建,奪地圖,再把軍火賣給日本人。現在又來假惺惺談合作。
“彭先生是真的調查清楚了才來的。”仇博裕苦笑一下,“沒錯,被搶了。但是日本人相當看重這東西,恐怕不容易轉出來。彭先生可有把握?”
彭安:“十成把握不敢說,七八成是有的。”
仇博裕:“哦,看起來,雲門和日本人也是有往來的。”
彭安:“雲門到香港也是做生意,和英國人做生意,也和日本人做生意。”
仇博裕點了點頭:“彭先生,你若早出現,說不定我的生意能更上一層樓。我得罪過日本人,再與他們打交道,就比較麻煩。如今日本人的實力不可小估,識時務者為俊傑,還得麻煩彭先生給我指明一條捷徑,仇某感激不盡。”
*
馬骝捂着手,領着陸姩過來。
陸姩聽到仇博裕和彭安的對話,腳步一頓。
馬骝幾步到了門前。
黃金晟一愣:“你來做什麽?”他又見到後面的陸姩。
彭安立即站起:“你怎麽過來了?”
她不說話。
彭安猜,她是擔心他才過來。他到她面前,低了低聲:“我沒事。”
她扯一下嘴角。誰擔心他。
“這女人朝我下毒。”馬骝的手背紅腫處微微隆起,周圍的皮膚變得蒼白。
仇博裕目光淩厲:“彭先生,這就是你跟我說的合作?”
陸姩:“這個瘦猴子意圖對我不軌。”
彭安眸色冷然。
仇博裕清楚自己手下什麽德性:“是我管教無方,是否有解藥?”
陸姩冷冷地說:“沒有解藥,送醫院吧。”
仇博裕朝黃金晟使一個眼色。
黃金晟立即趕着馬骝出去。
仇博裕站起來,伸手要和彭安交握:“彭先生。”
彭安的手插進了褲袋,沒什麽誠意的樣子:“我不喜歡別人碰我。”
“記住剛才的話。”仇博裕收回手,突然轉為粵語,“如果你呃我,我就??冧你。”
*
陸姩和彭安行動自如。
守在門外的人被撤了,但是圍住這幢湖邊住宅的人更多了。同時,仇博裕下令,把所有的綠植都搬走,派人在花園裏嚴加看守。
這是防止陸姩再下毒。
陸姩和彭安還是住一個房間。
氣氛又是冰冷。
彭安見陸姩繃着臉,說:“陸小姐,我們在這裏靜待雲門的消息。”
她問:“鷹記的東西究竟是什麽?”
彭安比了一個手/槍的手勢。
陸姩明白了,是軍火。這東西到了日本人的手上,那是用來殺害中國人的。
雲門和日本人做生意……不奇怪。她的男朋友早就和她說過,陳力皓倒賣物資給日本人,是漢奸,是賣國賊。
陳力皓是陳家的人。
陳力皓、陳展星、彭安都是一夥的。
枉她從前可憐彭安,覺得他被逼跟着陳展星。彭安自己有腿,他要離開陳家早就離開了。
彭安至今和陳展星一起,無非是因為他和陳展星是一丘之貉。
窗外哪還有什麽美景?
陸姩倒在床上,整個人縮進被窩。她要克制,她冷靜一想。
她不能讓日本人得逞。她困在這裏,要出去還得仰仗雲門的勢力。她暫時無法和彭安決裂。
被窩下的人像是微微顫抖。彭安喚她:“陸小姐。”
“你閉嘴。”她喊。
她揭穿他的真面目之後,态度急轉直下。彭安習慣了,也真的閉嘴。
陸姩很快冷靜。情緒解決不了問題,這時不是宣洩的時候。她深深一呼吸。
突然有人敲門。
不知是不是仇博裕擔心鷹記的男人又見色起意,安排了幾個女傭人過來。
女傭人恭敬地說:“彭先生,彭太太,飯已經做好了。是送上來給二位?還是二位到樓下餐廳就坐吃飯?”
彭安:“我們在休息,等會再吃。”
“是。”女傭人立即離開。
陸姩從被窩裏坐起來:“她剛剛叫什麽?”
彭安扶一下只餘一半鏡片的眼鏡:“叫我們吃飯。”
陸姩冷聲:“她叫我彭太太。”
彭安臉不紅氣不喘:“我給過‘兄妹’的選擇,你拒絕了。”
“那是在逃亡的時候。”
“我們沒有脫離危險,之前能逃,現在被困,形勢更嚴峻。”彭安說,“陸小姐,你要入戲。”
對了,之前仇博裕要握手,彭安說他不喜歡別人碰他。
入戲是吧?陸姩下床,幾步到了彭安面前,使出一招“猴子偷桃”。
被他迅速擋住。
她觀察他的褲子。
平平的。
她憐憫地說:“誰當你太太誰倒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