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驚變(上)

叫顧蓮詫異的是,三房的人除了奔喪回來當天大吵大鬧了一番,之後一直都安安靜靜的,沒有任何舉動。

----好是好,卻叫人不放心。

人若是有氣,不撒出來,總有一天會突然爆發的!

在凄凄慘慘戚戚的氣氛中,日子一天一天過去,很快出了老爺子的百日熱孝,時近寒冬,顧家上下換了新做的素色冬裝。

因為出了顧老太爺的喪事,顧蓮的婚事不得不往後拖。

顧、徐兩家另議婚期,定在明年九月,算算日子不到一年光陰,時間不算多了。

如今已經出了熱孝,顧蓮又是待嫁之身,按照矩這會兒要抓緊繡嫁妝,可惜在這個上頭,她實在是手藝平平拿不出手。

四夫人便吩咐從外面喜鋪裏面買。

不過再怎麽樣,至少得給婆婆、丈夫做一雙鞋子,給兩個小姑子、兩個嫂嫂,以及幾個侄兒侄女繡個荷包。

四夫人自己也不擅長針線,加上正在為杏娘的親事發愁,哪裏還有功夫操心這些瑣碎?便叫了衛姨娘,因她從做丫頭起針線就很出挑,讓過去指導着,好歹把鞋子和荷包給做了。

衛姨娘早就失了寵,準确的說,是從年輕的時候就沒有得過寵,且無子女,每天閑得都快要發黴,得了這個差事歡喜的不得了。

一口氣找了十幾樣鞋子圖案,和幾十種荷包的花紋、樣式,還拿來了各種顏色的布料,小山堆兒似的,“九小姐選一選,喜歡哪個咱們就繡哪個?”

顧蓮只覺得眼花缭亂,苦笑道:“姨娘幫我選一個吧。”

“我選?”衛姨娘仿佛得了什麽殊榮似的,帶着幾分不敢置信,“這可是給小姐未來婆婆的,還有徐家的人,這麽要緊的事……”

----徐家哪裏會在意這些小細節?

如今祖父一死,兩位伯父和父親都不得不丁憂,顧家幾乎和官場斷了聯系,所謂人走茶涼,三年以後只怕又是一番光景。

況且徐家眼下正需要助力,顧家這般……不知道徐離心中是不是後悔,當初不該結下這門親事。

顧蓮并不知道祖父之前的安排,已經給了徐家好處,只是滿心不安,實在沒心情跟衛姨娘解釋,只道:“我不懂這些,姨娘在繡活上眼光比我好,你看着選,選什麽我便用什麽。”

衛姨娘見她不是說着玩兒的,趕忙鄭重保證,“九小姐放心,我先仔細的選出幾個差不多的,再讓九小姐你來決定,不敢有錯的。”

顧蓮無奈的看着她,勉強扯出一個笑容,“好,那就辛苦姨娘了。”因為無聊,随了一句,“姨娘從前就跟着母親的嗎?”

“是啊。”衛姨娘從花樣子裏面擡頭,有人跟她說話,十分高興,“我們一家都是衛家的家生子,我十歲上頭,就進府做了粗使的小丫頭,後來運氣好,撥到了夫人的屋子裏。”

“那姨娘豈不是跟随母親三十多年了?”

“三十二年。”衛姨娘像是記得十分清楚,又道:“因為我在針線上頭還使得,夫人出嫁時,老夫人便讓我跟着來了顧家。”說到此處,眼裏露出幾分榮耀滿足,“現如今夫人和老爺的衣衫,一多半兒都是我做的。”

顧蓮無語了。

好歹你是一個做姨娘的,又不是繡娘,不想着怎麽去生兒子争寵,在針線活上得意個啥?不過若非這麽缺心眼兒,估計母親也容不下她吧。

相貌平平、聽話,再加上笨,這才是主母們喜歡的老實姨娘。

接下來的日子裏,顧蓮每天都跟着衛姨娘一起學針線。

----歲月靜好,光陰無聲。

與顧家的沉寂相比,這段時間裏徐家的動靜可謂不小。

除了徐離坐鎮在安陽,徐憲、徐策一起領了幾萬精兵,跟着蕭蒼揮師北上,一路攻克了郾城、撫州、荊北,大軍踏平湟水郡,勢如破竹、聲勢浩天!

現如今,大隊人馬正在湟水休整待命。

顧蓮無聊時,忍不住發發白日夢。

假如徐家真的功成名就,不說做皇帝,至少能撈一個異姓王或者國公爵位,莫非自己還有王妃命不成?

不過只是瞎想圖個樂子罷了。

----平安就好。

顧蓮一邊發發白日夢,一邊做着針線活兒。

納鞋底對技術要求不高,力氣上卻要求不小,半天功夫,方才呲牙咧嘴的紮了二十多針,手都酸了。

李媽媽心疼道:“納鞋底不是一天兩天能成的,別累着了。”

顧蓮正覺得有些頭重脖子酸,便放下鞋底,叫了蟬丫陪自己出去走走。

最幾個月,家裏一直籠罩在喪事的氛圍裏面。

姐姐杏娘有心病,兼之擔心着何庭軒的“病”,懶懶的不願走動,丹娘才和自己鬧翻了,桐娘無事從來不會主動出門。

如今逛個園子,也是自己一個孤孤單單的。

蟬丫倒是心情還不錯,叽叽喳喳的,“昨兒我回去見着了我哥,聽說三爺讓他做了百夫長,手下有八十多號人聽命,可威風了呢。”

這的确是一個好消息,顧蓮高興道:“大石哥倒是越發的有出息了。”

蟬丫連連點頭,“我爹想讓我哥早點娶上一房媳婦兒,生個大胖孫子,黃家就後繼有人了。”有些發愁,“可我哥偏生擰勁兒,說什麽先有業再成家……”

“哎喲!”顧蓮才聽到一半,猛得額角吃痛,似乎被什麽東西重重的打了一下,低頭一看,腳邊滾着一顆凸凹不平的石子兒!立即四下尋人,惱道:“是誰在搗亂?!”

眼下已進臘月,四周樹木光禿禿的并不能藏人。

奇怪的是,找了許久卻什麽都沒見。

主仆二人正在迷惑之際,假山後頭突然蹿出來一個人,高聲喊道:“死丫頭片子,我叫你嘴角厲害!”那人狠命一推,“磕破你的臉,看你以後還怎麽嫁人?!”

顧蓮被推得措手不及,慌張之中,只能趕緊用雙手護着自己的臉,站立不穩退了幾步,雙手在假山棱上重重擦過,一片火辣辣的生疼!

蟬丫尖叫,“小姐!”也不管那人是誰,拼命推開,“你是什麽人?走開!”

六爺對堂姐只敢搗亂推一下,不便真的動手,但是面對蟬丫就不同了,擡起腳就朝她心窩狠狠踹去,“你敢推爺?!”

蟬丫“啊……”的一聲慘叫,跌在地上,疼得眼淚直打轉兒。

顧蓮扭頭看清了來人,心下不由火起。

先不說這位堂弟有多麽嚣張!

從自己方才站得位置來看,石子兒飛過來的方向,正好和堂弟站的方向相反,也就是說,拿彈弓打自己的肯定另有其人!

那麽……就是六堂弟的小厮了。

一個奴才,都敢欺負自己這個小姐,可見三房的人跋扈到了什麽程度?!心思飛轉,眼下這件事即便鬧開,也不可能再把堂弟打一頓,最後能讓他道個歉就算不錯了。

----做姐姐的,怎麽好跟小兄弟糾纏不休?

難道要自己白白受傷,蟬丫白白挨踹?顧蓮根本不信三房會講理,心下一橫,趁着堂弟不注意,抓住他的頭發狠狠一拽!

六爺根本沒料到堂姐會動手,跌跌撞撞之際,大驚道:“你要做什麽?!”

顧蓮的身量在姐妹中是最高挑的,也并非真正的嬌滴滴小姐,堂弟的年紀又要小幾歲,加之單薄,頓時身子一歪摔在地上。

“哎喲喂!”六爺捂着屁股喊疼,氣得不行,“你敢推我?”

顧蓮将他死死摁在地上,擡起胳膊作勢欲打,嚷嚷道:“是你先推我的!”

“六爺!六爺……”對面的花籬後頭,跑出來一個手拿彈弓的小厮,慌張道:“六爺你沒事吧?碰着哪兒沒有?”

顧蓮當即放聲大哭,“快來人,救命啊……”

這邊動靜太大,驚得負責花園的婆子們紛紛趕來。

顧蓮指着那個小厮,喊道:“快拿了他!”

----事情鬧大了。

與六爺當初想的不大一樣,原想推了人,弄花堂姐的臉就跑的,到時候來個死不認賬,----沒想到鬧成現在這個樣子!

不光三房和四房的人都趕了過來,連長房都被驚動了。

顧蓮當着衆人,指着那個小厮哭道:“先是用彈弓打我……蟬丫氣不過,上前分辨了幾句,就被……方才媽媽們都看過了,碗口大的一塊烏青呢。”

說話間,故意用手去擦臉上的淚痕。

四夫人大驚,----女兒那欺雪賽霜的手背上,是觸目驚心的幾道血印子!上前仔細看了看,急問:“手是怎麽回事?!”

顧蓮瞅着堂弟,那烏黑的眼珠裏閃過一絲奸猾之色。

----他肯定不會承認的!

念頭飛轉,抽抽搭搭哽咽道:“我怕蟬丫被人踢壞了,就想上前拉開,不知道被什麽人撞了一下,結果就磕在了假山上。”雙手故意捂着臉,“當時我吓壞了,眼看就要把頭磕破,只好雙手護着……”

語焉不詳,----不過只要不是傻子,都會想得到,哪個奴才敢親手去推小姐?蟬丫多半也不是他敢踹的。

雖然沒有明說,但其實等于指向了六爺。

四夫人趕忙仔細看了看女兒的臉,還好沒破相,卻是忍不住大怒,“女兒家的容貌多麽重要?”狠狠的盯着六爺,“小小年紀,居然存了這般歹毒的心思!”

沒有指名道姓,卻是看着六爺罵的。

不過三夫人反應甚快,搶先斥道:“看看你們這些蠢奴才,到處惹事,有你們服侍着爺們兒,早晚要被你們給禍害了!”

四夫人急道:“到底是誰,還有的兩說呢!”

顧蓮趕忙勸住她,“娘……女兒沒看清楚。”打蛇棍随上,只是拉住三夫人直掉眼淚,“三伯母,你要為我做主啊……”

四夫人知道今日的事難說清楚,越發氣得不行,尖聲道:“要是這奴才就更了不得了!反了天了,居然還敢動手打自家小姐?今兒若是不打死這狗奴才,我定不依!”

那小厮吓得煞白了臉,渾身發抖。

六爺抿了嘴不吭聲。

三夫人不好搪塞,心下明白肯定是自己兒子推得人,可眼下明面是小厮做的,總不能讓兒子承認,或者說是小厮不懂事吧?奴才動手,這個意義就完全不一樣了。

侄女看似膽小怕事的樣子,實則暗藏心機。

最後咬了咬牙,惱道:“來人!把這奴才拖下去狠狠的打!”

立即有五大三粗的婆子搬了條凳,拿了粗木條,領了吩咐一棍一棍打下去,打得那小厮鬼哭狼嚎、哭爹喊娘,鬧得整個顧府的人都知道了。

最後,還是大夫人說了一句,“罷了,好歹別鬧出人命來。”又與三夫人道:“或攆或賣,或者送到莊子上去,總不能在家裏打死了人,壞了顧家名聲。”

----留着這個小厮,也好日日夜夜提醒三房和四房,天天拌嘴才夠熱鬧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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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夫人心有不甘。

被顧蓮勸住,“若是當時我指出老六來,他肯定不會承認,三伯母為了自己兒子,亦會百般偏袒。”十分無奈,“到時候,一句孩子小淘氣不知輕重,就搪塞過去,咱們又能怎樣?還不如震懾住三房的下人,叫他們以後見主子犯渾,就算不勸,也不敢随便摻和進來。”

杏娘不滿意道:“妹妹你可真是好性子。”

顧蓮卻道:“我和姐姐都是待字閨中的姑娘,若是真得鬧大了,我們都要落個不肯退讓的名聲,孰輕孰重?難道狗咬了我,我也要去咬狗一口?弄得自己一嘴毛。”

倒把杏娘給逗樂了,“可不……還真是一窩子瘋狗呢。”

四夫人氣呼呼道:“我可真咽不下這個口氣,便宜那死崽子了!”

顧蓮心下猶豫着,是再繼續勸母親和姐姐幾句,還是省點力氣,突然看見盧媽媽腳步匆匆跑進來,一臉大驚失色,“夫人,出大事了!”

“什麽大事?”四夫人心下正沒好氣,惱道:“難道三房的人又鬧了不成?!”

“不是,不是!”盧媽媽滿眼的驚魂不定,“剛才外面傳來消息,說是徐家人馬攻打沛陽被人圍剿,現今正大敗往安陽退回……”

“什麽?!”四夫人驚得站了起來,慌張無措,半晌回過神來,大聲喊道:“快快快……快去把老爺找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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