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他要是不逮住這個女人,他就不姓蒲。
陸姩跟了呂恺兩個月,搬離了原來的住處。
呂恺把她當成寶貝,完全沒有懷疑她。他甚至和她說起陳力皓的案子——那一個自殺的女朋友是兇手。
呂恺問:“你有什麽感想?”
她冷聲說:“陳力皓死有餘辜。”
呂恺一把抱住她:“一切都過去了,以後有我疼你啊。”
陸姩沒有說話,雙手攀上他的肩膀。
他緊緊地摟住她,不停輕聲安撫。
她的心裏涼成一片。曾經的傷害,說過去就能過去嗎?她可是一幕一幕記得清楚,記得那幾個男人,踩踏她的男朋友,欺辱她。仇恨哪裏能過去?她低低地啜泣起來:“我恨他們。”
“我知道。”呂恺拍拍她的肩,“時間能治愈所有的傷痛。”
她心裏譏笑這低級的安慰,面上還是楚楚可憐:“我恨。”
“好好好,你恨吧。”呂恺擦着她的眼淚,“別哭了,以後有機會——”說到這裏,他突然住了口。
陸姩埋進他的懷裏。她當然知道以後有機會。
沒有的話,她會主動制造機會。
*
日子一天一天過去,呂恺升了職。又是臨近新年,他問陸姩有什麽活動?
陸姩正坐在梳妝臺前,笑着說:“朋友請我吃飯。”
“哦?”呂恺跟着笑,似不經意地追問,“是女性朋友嗎?”
“男的。”她撩了撩頭發,開始梳妝打扮。
呂恺看着她:“只是吃飯嗎?”
陸姩往臉頰鋪了鋪胭脂:“是啊,就吃個飯。”
“我那天休息,不如跟你們一塊兒吧?”
她眨了眨眼睛,和他在鏡中對望:“真稀奇,過節你不陪你的太太和女兒嗎?”
“你這是在吃醋?”呂恺問這話時,心裏有某樣的期待。
陸姩的動作僵了一下,笑起來:“哪能啊,我知道我的身份。”
呂恺走過去,從身後環住她:“你什麽身份?你是我最愛的女人。這一個新年,我來陪你過。”
她眼睛一亮:“真的?”
“當然。”她面上的欣喜滿足了呂恺的占有欲,他緊貼她的唇瓣,深深吻下去。
陸姩掙開了,嬌嗔說:“你再不去上班就要遲到了,呂大巡捕。”
呂恺哈哈大笑,吻了她足足一分鐘,才舍得離開。
陸姩送了他出門,回到梳妝臺前,繼續化妝。
“最愛的女人?”她描繪着紅豔的唇色,莞爾一笑,“可惜,我從來沒有愛過你。”
*
到了新年的那一天,呂恺沒有實現承諾。他的女兒開口央求他,要一家三口去餐廳吃飯。他只好編着理由,給陸姩道歉:“突然遇到一個棘手的案子,全部巡捕都要到場。”
“沒關系。”陸姩的情緒把控得恰到好處,有點兒怨氣,卻又強顏歡笑,“我自己出去吃個飯就行了。”
呂恺的話堵在了喉嚨裏:“姩姩……”
“你去吧,別耽誤了正事。”她很匆忙,仿佛再也維持不住情緒,推了他出來,立即關上門。
呂恺再敲門。
她沒有開。
呂恺的這一頓年飯,如同嚼蠟。應付妻女到一半,他用了同樣的公事借口,離開餐廳。
他回到了陸姩的住處,一直等到淩晨一點半。
陸姩回來了,醉醺醺的,滿身酒氣。
呂恺又氣又心疼,把她抱到床上,細心照顧。
她眼神迷茫,問着醉話:“誰是你最愛的女人?”
“你。”他摟緊她,“姩姩,姩姩是我最愛的女人。”
“我不要……我才不要你……”她胡亂揮着手。
“姩姩,對不起。”呂恺再次把她抱過來,“以後,以後我都會陪你。”
“真的?”陸姩仰着頭,眼中仿佛有水光,分外可憐。
“是。”呂恺發誓。
她笑了笑,嘟囔說:“那我就要你。”她膩在他的懷裏,蹭來蹭去的。
呂恺對着自己老婆一個晚上,早就煩了,這下立即起了火。
纏綿至半夜。
陸姩很清醒,到四點半還睡不着,她轉頭望着呂恺安詳的睡容,勾起了一抹諷刺的笑。
她不相信這個男人的愛,但她要讓他自己相信。
*
陸姩在呂恺身邊呆了這麽久,沒見過當時和陳力皓一起的那幾個男人。
其中一個人,名叫蒲弘炜。他在陳力皓那幫人之中,年紀最輕,殘忍程度卻是中上水平。
呂恺主動說起,蒲弘炜近來遇到了麻煩。
蒲弘炜和一件殺人案扯上了關系,他有的是手段颠倒黑白。但他殺死的是一個混血兒。
呂恺:“這人長得和中國人一模一樣,誰知道,居然是混血兒。”
陸姩:“來頭大嗎?”
呂恺:“死者的父親是電料行的老板,這樣聽,來頭不大。可這個老板是法國人。”
牽扯上洋人,法捕介入。蒲弘炜正忙着撇清關系。
陸姩問了問進展。
呂恺只說一句:“等案子結了,我再跟你細說。”
她繃起臉:“這些披着人皮的禽獸,為什麽就是不死呢?”
“姩姩。”每次提起這個,呂恺就一臉無奈,“別再陷進以前的事了。”
見他不願意透露,她就不再問了。
一個晚上,呂恺接到一個電話。他望了陸姩一眼。
陸姩無聲地指指房間,自己避開了。
呂恺壓低聲音講着。
陸姩貼在門邊,聽不真切。她只知道,電話那端的人是蒲弘炜。
一個月裏,蒲弘炜給呂恺打了三通電話。
呂恺不是完全低着嗓子,說到激動處,他揚起了聲音。
通過這時不時的蛛絲馬跡,陸姩猜測着呂恺和蒲弘炜的交易——大概是要給蒲弘炜找個替罪羊。
過了一陣子,案子已經處理妥當,蒲弘炜在酒店宴客。
呂恺就在受邀之列。他沒有把這件事告訴陸姩,只說和巡捕們一起吃個飯。
陸姩笑着點點頭。在她和仕途之間,他當然選擇後者。所謂的“最愛的女人”,睜眼說瞎話罷了。她問:“是去哪裏吃飯?”
呂恺說了一個餐廳的名字。
陸姩:“用餐愉快。”
晚上陸姩和一個人也去了那間餐廳。她不認識這個男人,只是去燈紅酒綠門口,沖他笑了笑。
他跟了上來。
要打聽蒲弘炜在哪裏宴客并不難,這裏的服務生都知道。
用餐到一半,陸姩中途離席,向着三樓走去。
她在走廊來回走了兩遍,見到了裏面的呂恺。
呂恺驚詫不已,立即出來走廊:“你怎麽在這裏?”
陸姩:“和朋友過來吃飯。”
呂恺:“什麽朋友?你為什麽有這麽多請客吃飯的朋友?”
陸姩:“那你呢?你們巡捕房的人全部要和蒲弘炜一起吃飯嗎?”
呂恺一時語塞。
她轉身下樓去。
他想要去追。
突然被人喊住了:“呂巡捕。”
呂恺不追了。
酒過三巡,蒲弘炜有了醉意,他上前來攬過呂恺的肩,跟他道謝。謝的不只是賄賂案,還有九個月以前,陸姩男朋友死亡的那一個。
呂恺尴尬。他也喝了不少,隐隐中,真實的想法冒出來,如果陸姩的男朋友沒有死,她又怎會在他的身下柔媚似水。
他這時慶幸,蒲弘炜沒有和陸姩遇見。
然而。
陸姩又回來了,她托服務員來傳話。她的錢包不見了。
呂恺趕緊出去門口,他給了錢,讓她坐黃包車回去。
陸姩問:“你什麽時候回來?”
“等大家吃完了,我就回去。”呂恺的話音剛落。
旁邊傳來戲谑的聲音:“呂巡捕,這位美人是?”
頓時,呂恺渾身一僵。
陸姩的反應比呂恺的慢,過了一會兒,她才呈現出極度的驚慌。
蒲弘炜見到陸姩年輕的模樣,表情變得暧昧:“原來呂巡捕好這口。”
呂恺尴尬不已,轉頭對陸姩說:“早點回去吧。”
陸姩緊緊地盯着蒲弘炜,身子禁不住抖起來,繃緊的臉卻透出恨急的情緒。
呂恺連忙握住她的肩膀,順帶讓她轉身,背對蒲弘炜,低聲說:“回去吧。”
她咬咬唇,點頭。她掙脫呂恺的手,直直向前走。
她那樣強烈的恨意,蒲弘炜覺得奇怪。來來去去的女人太多,他想不起來這是誰。
呂恺察覺到,蒲弘炜已經忘記陸姩,他保持鎮定。
但陸姩豈會罷休,她走了沒幾步,回頭再望蒲弘炜,眼中全是悲憤和怨恨。
蒲弘炜見狀,眉峰上挑:“站住。”
陸姩的恨意消散,剩下的是滿臉懼意,仿佛要落荒而逃。
蒲弘炜更覺有趣:“呂巡捕,這美人是誰呀?”
呂恺站在一旁,應也不是,不應也不是。
陸姩突然拔腿就跑。
“站住。”蒲弘炜冷聲呵斥。
她哪裏聽他的,人拐過走廊就不見了。
蒲弘炜的火氣上來了。他要是不逮住這個女人,他就不姓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