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這兒來了兩個英俊的大哥哥。
“這兒來了兩個英俊的大哥哥。”樓下的小孩子說話時,還用雙手比了一個大圓圈,示意英俊的極限。
如果這兩個英俊的大哥哥是指新搬來的對面鄰居,陸姩僅剩冷笑。
她的房間和隔壁相隔一道牆,她天天能感受得到對面唱片機的聲響。
有一天,過了午夜,對面“咚咚咚”的聲音還不停,她煩躁,跑去敲門。
裏面“咚咚咚”。
她敲門也“咚咚咚”。
過了一會,一個男人出來,他斜斜披着一件鋪滿夏花的長衫,怪裏怪氣。
陸姩覺得他有些眼熟,卻又認不出。
陳展星優雅地倚着牆。就是現在,他仍然無法将她和那個無助的女人畫上等號,她的氣質已然蛻變。他悠哉地問:“深更半夜的,美女有事?”
“原來你知道深更半夜?”陸姩實在煩,懶得再擺柔弱姿态,皮笑肉不笑地說,“讓不讓人睡呢?”
“哦。”他一雙丹鳳眼瞟向她,“我們這就關掉。”
她接收不到他的暧昧眼波,站得直直的:“我在這兒守着你們關掉。”
“安。”陳展星回頭喚了聲,“我們吵到鄰居了。”
透過門板和陳展星的距離,陸姩見到一個朦胧的裸背。燈光下,皮膚白得像天山映雪。
這色澤近乎病态了。
裸背男往裏面走。
音樂終于停了。
“美女,晚安。”陳展星關上了門,又說,“她果然認不出我。”
“嗯。”彭安走出來,拿着一件黑色開衫迅速穿上。他沒扣扣子,胸襟黑,皮膚白,煞是奪目,“你要在這住到什麽時候?”
“過幾天,我要去香港一趟。”陳展星黑眸淩厲,“我擔心她殺了你。”
“不會。我問過樓下的孩子,這位陸姐姐挺和氣的。不過,我們的音樂震碎了她的和氣。”本性露出來才好玩嘛。
陳展星提醒說:“她背着幾條人命。”
“人渣死不足惜。”彭安無所謂。
“彭箴呢?他可是你弟弟。”
“你的表弟陳力皓失蹤幾個月,你眉頭也沒皺一下。”
陳展星沒再說話了。
要說世上誰最像陳展星,又最不像陳展星,就是彭安了。彭安的生活乏味枯燥,不近人情。他和陳展星成為朋友,兩人流淌的血液都沒有溫度。
彭安拿起一個蘋果,咬一口:“她當過呂恺的姨太太?”
“是啊。”陳展星看着蘋果上的齒印,“呂恺吃了一口毒蘋果,賠上了所有。”
“……”彭安扔掉了蘋果。
*
彭安自受傷以來,沒有上班,偶爾去公司走走。
陳展星說,換個角度,彭安應該感激兇手。要是沒有這場謀殺,恐怕彭安要工作到猝死才知道人生還有休假這回事。
陳展星去香港的那天,彭安要去散步,兩人一起走。
又那麽正好,陸姩開門出來。她冷然掃視前面的兩道颀長身影。
這兩人的音樂,還是晚晚響到午夜。她衷心希望,上天能降一道雷劈死他們。
彭安和陳展星聽到高跟鞋的聲音,轉過頭來。
她低着頭,沒有正眼給他倆。
兩個男人向樓梯走。
陳展星漫不經心地問:“刀傷怎麽樣了?”
“死不了。”彭安氣息有些喘。
“雖然兇手是個精神病人,但要一筆賠償費是沒問題的。”
“嗯。”彭安一手捂着胸部,眉頭皺得緊緊的,“都由律師去處理了。”
陸姩覺得這對話像是說中了某件事,她稍稍擡眉。眼前的男人側臉讓她險些驚出聲。她迅速低下了頭,借着長發遮掩自己。
這個男人,這張臉……為什麽她那一刀就沒殺死他?他無需卧床休息,證明她的那一刀力量淺弱。她閉了閉眼,深怕怨毒的情緒從中洩漏出來。
樓梯裏一片靜默。
陳展星回眸,想探究陸姩的臉色。
她的頭越垂越低,徑自下樓梯。
陳展星和彭安交換了一個眼色,兩人沒再說話。
到了一樓,陸姩恢複自然,從容地走了出去。
姓彭的住進來會是巧合嗎?大太陽下,她的身體泛起了冷意。
*
第二天,陸姩在外面吃了飯回來,晚上十點多了,還有人來敲門。
“誰呀?”她問。
“那個……”有個嗫嚅的男音,“我是住對面的……”
陸姩整了整裙子,擰鎖前一秒在想,他是來報仇還是謀殺?接着她笑了笑,其實這兩個詞意思是一樣的。
開了門,她戒備地望着他:“你有什麽事……”
彭安馱着背,攏在腰間的一手擡了起來,推推眼鏡:“鄰居你好,我是剛搬來不久的。”
“哦,晚上聽音樂的。有事嗎?”說起音樂二字,她心煩,臉色冷漠不少。
“是這樣的,我家的門鎖出問題了,開不了門。修鎖的很晚才到,我趕着要拿東西,能不能……”他語速慢。
她稍稍不耐:“嗯?”
“從你家窗戶爬過去我家……”他姿态局促,一句話說得吞吞吐吐。
“孤男寡女的。”陸姩靠着門框,“我哪知道你是好人還是壞人?”
他禮貌地說:“我叫彭安,在銀行工作。”
沒錯,他就是她要殺的那個姓彭的。她打量他的身形,明明一副弱不禁風的樣子,居然一刀下去還沒死?而且,他現在的态度似乎沒有認出她來。
就怕有詐。
陸姩:“你說我就信啊?”
“等我回家了,我就有身份證明。”他的背,在她冷然的目光下越來越駝。
她看兩眼,讓開兩步:“進來吧。你要有不軌行為,我立即報警。”
“沒有,沒有,我沒有不軌企圖。”他連連擺手,“這裏左鄰右舍都在,我犯了事不等着被抓嘛。”這話其實也是在提醒她。
陸姩看他一眼。早知他這弱雞樣,她就做足準備再殺他一次了。
彭安踏進玄關,猶豫地問:“……可以嗎?”
她拿來了紙和筆:“這樣吧,爬窗戶這麽危險,你把事情的緣由寫一下,免得摔下去了,變成我的責任。”
“哦哦。”他擦了擦手,自言自語解釋道,“我手心出汗多。”
“……”
彭安接過紙筆,又問:“介意我坐着寫嗎?”
她抱臂:“不介意。”
于是,他一個字一個字地寫。
陸姩的目光沒有離開他半秒。角落放着一個小小的花瓶,她在考慮能不能砸死他。
彭安寫完了責任書,遞給她檢查。
她接過,第一眼驚訝他的字跡——和小孩子練字一樣。她又拿來印泥:“按個指印。”
他聽話地完成了一系列動作,問了一句:“這樣可以了嗎?”
“去爬吧,別影響我睡覺時間。”陸姩想把他從窗戶邊推下去,摔成屍泥,萬事大吉。
“好。”彭安走到窗前向下望。
底下是花池或者路面都不重要,反正三樓摔下去不死也殘。
他呵呵笑了一下,又搓搓手:“有點害怕。”
她站在一邊,怒火叫嚣着讓她趕緊行動。她緩緩上前。
這時,他已經一腳踩上了窗戶:“咦,那邊有人在招手,他是不是以為我要跳樓啊?”
陸姩正要伸出去的手迅速地縮了回來:“你快點行不行?”
“我還是害怕,要不,我拴條繩子吧。”彭安回頭,輕輕問,“有繩子嗎?”
“沒有。”
“實不相瞞,我前不久在鬼門關走過一遭,膽子小了很多。”
他音調軟綿綿的,讓她産生一種柳絮吹進鼻腔的不适感:“一個大男人,磨磨唧唧的幹嘛。”趕緊死吧!
他好心地勸道:“女孩子還是溫柔點吧。”
“你到底還爬不爬了?”
“爬。”他坐上窗戶,探身去攀隔壁的窗戶。
陸姩的手指動了動,她在猶豫推還是不推。窗戶對面有人在張望……
她咬咬牙,還是忍住了。彭安住在這裏,她報仇機會多的是。
誰知彭安一個不小心,身子前傾向窗外。
陸姩心中一喜。
他卻抓住了窗框,後仰摔在地上。站起時,他的腿在發抖,他面露窘态:“我還是不爬了,回去等修鎖的過來。”
接收到她鄙夷的目光,他捂住大腿不給抖了,尴尬地說:“我從小就怕事。我弟弟就不一樣了,膽大包天。大家都奇怪,為什麽一對雙胞胎的性格會南轅北轍。”
“你還有雙胞胎弟弟?”陸姩眨了眨眼。
“嗯。”彭安問,“對了,還沒問你名字呢。”
“你沒必要知道。”
“那個男的……”他指指牆上的照片,“看着比你和氣。”
他是哪壺不開提哪壺。現在殺了他吧!就在此刻!陸姩輕輕掩上窗簾。
“……”彭安見到她的動作,俊臉微紅,“我知道我長得不錯,霸王硬上弓的遇過不少,但我們不合适吧……”
她靜靜盯着他。他和殺她男朋友的彭某,感覺完全不同。是故意僞裝嗎?還是……真的是雙胞胎?
敵不動,我不動。
她忽然笑了:“拉窗簾是因為我要休息了。你可以走了吧?”
“不好意思,打擾你了。”彭安躬着腰出去了。
回到房間,他微彎的背挺直。
這女的是一只毒蘋果,是一尾毒蠍子。不過,以毒攻毒也能釀出一壺好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