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蛇身一圈一圈向上繞,張嘴吐出了血紅的信子。

陳展星很愉快。他自己那天,可沒有如此高興過。

彭安坐着,無壓力地放空自己在這無邊的黑暗裏。

正是此事,他忽然感知到了陸姩的痛苦。短短兩秒的親吻讓他起了殺心。而她的複仇之火理應燒得比他更盛。

她害死的那群男人,彭安絲毫都不同情。

相反,彭安認為,大多時候,陸姩處理得不錯。只要她心理素質過硬,抵死不認,巡捕沒證據,自然沒辦法。

就看陳力皓的死亡,她有沒有露出破綻了。要是案發現場不在巡捕追尋的範圍內,可以說沒有證據。

怕就怕,第一現場在固定場所。

她是笨了些,不會借刀殺人。

陳展星曾經說起張均能,這個巡捕只要盯上了誰,在水落石出之前是不會罷休的。

陸姩和張均能關系密切,很容易暴露。

彭安猛地從沙發上坐起來,摘下眼鏡,緩緩地說:“陳展星,給你一個贖罪的機會。”

陳展星聽到這莫名其妙的一句話,問:“你在開玩笑吧?”他不覺得自己是個罪人。他沒有犯法,就是道德淪喪而已。

彭安反問:“陳力皓宛如人間蒸發,你覺得他死了沒?”

“死了。”陳展星說,“從這女人的行事作風觀察,她沒有耐心享受漫長的複仇,她會迅速利落地除掉陳力皓。至于屍體嘛,巡捕沒找到,就是處理幹淨了。”

彭安:“嗯,最好的方法是原地處理。既沒有運送的風險,也沒有棄屍的麻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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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展星:“她有這膽量?”

彭安:“她殺我的時候,果斷狠辣。仇恨驅使之下,她什麽都能做。”她那副柔弱姿态全是假的。他摔破兩個碗的時候,她可兇得很。

“我對她刮目相看了。”陳展星笑了一下。

彭安繼續問:“你猜案發地是哪裏?”

“她會選私人空間。”陳展星想的是,恐怕張均能正在往這個方向查找線索。

“我也是這麽想的。查查她從前的居住地址。我們要搶在巡捕發現之前,把痕跡給掩蓋過去。”

“為什麽?”陳展星皺了下眉。彭安生性冷漠,連雙胞胎都無法喚醒他的親情。

“彭箴還要她來對付,我不能讓巡捕先把她給抓走了。”彭安兩指擰了擰眉心,“我會讓彭箴早點過來。”

這邊,陸姩還在收拾晚飯的殘餘。

彭安的碗洗到一半就跑了,她要把地上的碎碗瓷片掃完,再洗剩下的碗。不過這頓晚飯,好歹知道了彭箴的動向。

她躺在沙發上,回憶彭安落荒而逃的表情。太一言難盡了,似恐慌,似驚吓,似哀傷,似凄涼,複雜到讓她覺得自己逼良為娼了。

然而她和他的嘴唇只是貼了兩秒而已,沒有任何其他的糾纏。

第二天,陸姩去敲對面的門。

開門的是陳展星,這回換了一件長袍類似的白衫,他輕輕一笑,散發出致命的男人誘惑。

她無動于衷,猜疑着,這兩男人又高又帥,是不是關系有些暧昧?她向裏面探頭,想再見彭安的雪色裸背。

陳展星長臂一撐,隔絕了她的視線。

她直接說:“我找彭安。”

“他在洗澡。”陳展星低下眼。她身上的這件真絲裙很短,大長腿明晃晃地露在外面。

唉,彭安長這麽大,連女人的腿都沒有摸過吧。

“那麻煩你把這鍋肉給他吧。”陸姩雙手舉了下手裏的鍋,“食材是他的腌肉,但是我翻炒過,有不一樣的味道噢。”本來想嗲一些的,不過她的目标是彭安。

她對陳展星沒興趣,這條裙子不是給他飽眼福的。

話音剛落,彭安的聲音在陳展星身後響起:“誰?”

陸姩趕緊答:“是我呀。”

這突兀的嬌羞讓陳展星嘆為觀止,他縮回了手。

彭安頭皮發麻,又不得不出來應付。他走上前。

陸姩笑着擡起鍋:“我炒了一鍋肉,吃不完,送過來給你。”

彭安溫和地推推眼鏡:“謝謝。”他不太敢把腰彎低,和她齊平的高度讓他回憶起那個親吻。

他接過鍋。

她的手趁機滑過他的手背。

彭安咬咬牙,忍了。

見他臉都青了,陸姩甜甜一笑:”是我謝謝你的腌肉,有空常來坐。”她轉身,一搖一擺地向前走,短短的裙擺飄來飄去。

彭安沒興趣欣賞女色,狠狠地關上了門。

陳展星倚在牆邊,淡笑問:”她搞什麽鬼?”

“誰知道她。”彭安把鍋放在桌上,掀開蓋子一看,最先飄進鼻腔的是濃香的爆蒜,”味道應該不錯。”

“她的心機越來越多了。”

“她還鬥不過我。”彭安夾了一塊肉,味道真的不錯。他吃完問道,”陳力皓的死亡現場找到了嗎?’

“我發現,張巡捕在調查她從前的住處。”

“你趕緊去處理吧。”彭安回頭,”她如果被逮住了,我要你給她陪葬。”

“呵,好大的口氣。”

“你幹過的壞事一籮筐,也是個人渣。”

陳展星知道彭安沒有出口的後半句話:人渣死不足惜。他勾起一抹笑:”我不犯法,我只背德。”

美人計對彭安行不通。

陸姩在房間裏踱步。

她想勾引彭安,兩人生米煮成熟飯,她就可以利用彭安,接近彭箴。結果,她和彭安的”合作”十分失敗。

但,彭安沒有表達直接的厭惡,她還能掙紮掙紮吧。先不論他是敵是友,她需要他在某一方面成為她的盟友。

這天之後的陸姩,每每見到彭安,都露出羞怯的笑意。

彭安調整好失去初吻的沮喪,面對她時,和往常一樣溫和有禮。有時候,他比她還更羞澀。

她想飛腿踹他一腳。病秧子!大弱雞!

那天,兩人在樓下偶遇。

彭安微微擡眉:”早。”朝陽下的俊臉跟打了舞臺燈光一樣炫目。

“早啊,彭安。”她淺笑着,”上哪兒去?”

“回趟公司。”彭安雙手交握,擱于腰間。

陸姩瞥了一眼。仔細看去,他的雙手在微抖。她問:“身體恢複得如何了?”

“差不多了。”他眼神向下,不敢與她直視。

她眨眨眼,長長的眼睫毛一扇一扇的。

兩人無意中眼神一對,雙雙羞澀地躲閃。

陸姩算算日子,她羞澀好幾天,是時候打破僵局了:”那個……彭安……”

“嗯?”他的聲音悅耳好聽。

“就是那天,我……是不小心碰上你的。”後邊幾個字低得都聽不見了。

說起這事,彭安又煩。他的頭越垂越低:“我……知道。是我不好意思,沒有把碗洗完就走了。我……我……我……”

“……”結巴!讓你結巴!

他“我”了好一會,才支支吾吾地說:”我們就當這事沒發生過吧……”

“嗯。”陸姩嫣然一笑,”對了,你說你在銀行上班?”

“是……”

“留個電話給我,萬一我有需要,方便跟你談業務。”

彭安不情不願地留了號碼。

陸姩笑笑:“我先走了。”

兩人各自轉身。

他冷了臉。

她的笑容消失了。

彭箴來了。

他惴惴不安,不知道彭安叫他過來是為何事。

說實話,他對哥哥的社交一無所知。彭安的職業說是銀行任職,但關系網非常複雜。

好比,陳力皓那群人一看就是富貴人家,彭箴羨慕極了。

彭箴在老家繼承家業,金山銀山敗得差不多了。但是他的哥哥不肯讓他在上海安家,三番五次趕他走。

彭箴曲腰走進來:“哥,你現在住這裏了?”

“嗯。”

“這裏……”和原來的洋房比,差太遠了。“你為什麽不住以前的房子了?”

“不關你事。”彭安四個字堵住了彭箴的所有疑問。

彭箴咳了咳:“哥,你叫我來是什麽事?”

沙發上的彭安翹起腿,一手搭着扶手,一手擱在膝蓋處,輕輕敲着。

彭箴呼吸停了兩秒。

他打小就比彭安生得壯,然而不知何時開始,他越來越懼怕這個斯文哥哥。每當彭安一雙冷眼透過鏡片瞟過來,彭箴就發毛。父母說彭安喜靜,愛書。彭箴卻認為,哥哥書讀得再多,禮儀廉恥也沒有學到多少,反而越發無情了。

和煦暖陽落在彭安的身上,他沒有說話。

彭箴看見有一條毒蛇纏上了自己脖子,蛇身一圈一圈向上繞,張嘴吐出了血紅的信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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