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她喝醉了。

“她喝醉了。”最先打破沉默的是彭安,他還把褲子往上扯一下。

陳展星見慣了大場面,臨危不亂,淺笑不語。

陸姩從彭安的腿上爬了起來。

“呀——”她輕輕打了一個哈欠,“我困了,你們也早點休息吧。”

她經過陳展星身邊,微微一笑,離開時還給關上了門。

她走後,空氣又安靜了數秒。

陳展星戲谑地瞟向彭安,問道:“你失身了嗎?”

彭安回了一記冷眼,起身走到房間。想起陸姩拉扯的情景,他準備扔掉這條充滿噩夢的褲子了。

他洗了澡,換上新褲子,這才出來。

陳展星正在沙發上吃包子。

彭安問:“你的事辦得怎麽樣了?”

陳展星一哂:“不太順利。”

七個小時前。

陳展星喝完了整整一杯咖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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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面坐的那個男人還沒講完合同事項。

陳展星聽得心不在焉,放下空杯,他斜起身子:“租客什麽時候能夠離開?”

“三天後。”

“太久了,讓他們今天就搬走。”

“這——”穿着筆挺西裝的男人,坐姿也直挺挺的,他看一眼對面那棟樓,“陳先生,現在都下午了,他們來不及搬啊。”

陳展星盯着西裝男的眼:“我只要結果。”

男人應聲:“是。”

西裝男離開之後,陳展星又點了一杯咖啡。

他買下的房子正是陸姩去年的租房。如果他猜得沒錯,那是陳力皓的死亡現場。

陳展星仰頭看向房子的陽臺。真有趣,他在幻想陳力皓臨死前的慘狀。

陳展星和陳力皓長得不像,關系不親。去年一起去戲院,純屬偶然的相聚。

陳力皓一眼就相中了陸姩。

百無聊賴的陳展星随口一說,想要就去。

陳力皓立刻動手了,盛情邀請堂哥參與。

陳展星徑自坐在窗邊,全程一言不發。

陸姩男朋友死的時候,陳力皓有看向堂哥。

陳展星眼都不眨一下。當然,如果陳力皓死在面前,他一樣會置之事外。別說陳力皓了,彭安被陸姩刺殺那天,陳展星也沒有多大波動。

生命在他的眼裏,如同死物。包括他自己的。

第二杯咖啡喝了幾口,陳展星看到有一個道身影進了咖啡廳,向他走來,站到了桌旁。

陳展星放下咖啡杯:“張巡捕,這麽巧。”

他以前對張均能的印象不深,還是調查夜總會案時才想起來,張均能足夠優秀,也相當固執。

張均能禮貌地笑了笑:“陳先生,不介意我坐會兒吧。”

“你坐。”陳展星右臂搭上沙發背,宛若撲食者展開攻勢。

張均能坐下了:“我有話就直說了,我們要調查陳先生購買的新房,請陳先生配合。”

陳展星挑挑眉:“房子有問題?”

“我們就是要調查問題所在。”

“不會是兇宅吧?”陳展星的眼睛正如他的名字,一展星空。

張均能笑了笑:“希望不是。”

陳展星點頭:“配合巡捕是我的義務。不過,還是希望張巡捕申請一張調查令,按規定辦事,我們都放心。”

“好。”話說完了,張均能還不走。

陳展星沒什麽誠意地問一句:“要不要一起吃個飯?”

“那我就恭敬不如從命了。”張均能清秀的臉上一點兒尴尬都沒有。

陳展星沒料到他這麽不客氣,話出口了,只得陪飯。

兩個稱不上朋友的男人吃飯幹巴巴的,陳展星挑了個話題:“早聽說張巡捕成績優秀,今日一見,果然是個人才。”

“過獎了。”張均能給自己的小碟添了醬料,“對了,我朋友現在是陳先生的鄰居。”

“你的朋友是?”陳展星微訝。

“陸姩。”

“哦,見過,不熟。”

聽到這裏,彭安說:“他肯定不信你。”

陳展星回道:“我也不信那個女人是他的朋友。他這個剛正不阿的巡捕,正在極力查找‘朋友’犯罪的證據。”

張均能和他們不是一路人,當然和陸姩也走不到一起。

“這麽說,張巡捕一旦掌握了證據,就能逮人了?”彭安倚在單人沙發,換了一件黑上衫,扣子扣得嚴嚴實實。

“嗯,但誰知道能查到什麽證據呢。”陳展星吃完了包子,又喝起酒來,“你要保她保到什麽時候?”說完,他向彭安遞過來一個酒杯。

“把彭箴處理完。”彭安推開了酒杯。他喜歡酒,但近期都不想再沾半滴了。發起酒瘋的女人簡直可惡。“父母千叮萬囑,讓我保護好弟弟。我不出手,她收拾就行了。”

“親兄弟的血緣,你別太狠了吧。”

“人渣不值得同情。”彭安說,“今晚走一趟吧。”

“嗯?”陳展星挑眉。

彭安:“張巡捕已經找上門了,我們不能比他慢。”

張均能第二天申請了調查令。趕到陸姩曾經的租處時,已經晚了。

陳展星安排的工人已經進場。

地板和牆磚都被拆了。

陳展星的白衣袖口沾上了一些牆灰,他卷着袖子:“張巡捕,這麽巧?”

張均能出示了調查令:“陳先生,我可以告你破壞現場。”

“現場?這裏?”陳展星眯起的眼睛裏意味不明,“張巡捕要調查的……不是我買的斜陽那房子嗎?上個星期跳樓死了一個人,房主低價賣給我了。我以為你是要調查跳樓原因呢。”

張均能聽他胡謅。

陳展星又說:“沒想到,張巡捕是要調查我買的’這一套‘啊?抱歉,我買太多房子了。”

早聞陳展星奸詐,張均能這下見識到了,是他輕敵了。他說:“陳先生,我現在要履行我身為巡捕的職責。”

“請。”

陳展星一個眼神,面面相觑的工人一排站到了門口。

張均能環視四周,他憑着判斷去了衛生間。

陳展星冷下了眼。他昨天半夜和彭安來的。衛生間的縫隙裏有一些未處理的血跡。因此,工人第一錘砸的也就是這。

張均能蹲在碎磚之中。

陳展星的舉動已經證明了,陸姩犯案的現場就在這裏。

張均能派人把房間的垃圾都收走了。

陳展星沒有出聲,目光在垃圾之中掃視。

地磚和牆磚,昨天半夜就被工人清走了。這些,是從另外地方搬過來混淆真僞的。

陳展星在一片狼藉的房間裏,慢悠悠點了一支煙。

上海說大不大,說小不小。

陸姩上午經過,見到外面排了一列的巡捕。她不知發生了什麽,但那是她曾經的住處。

她有所警覺。

怕死嗎?她不怕。男朋友去世的那天起,她的生命就将到盡頭了。但她要拉人陪葬。

彭箴要來上海了,她還沒有見到他。彭箴之外,還有一人,她不知其名。又如何報仇。

陸姩無力地攀着路燈柱,她的手溫比鋼柱更低。太陽沒有給她送來溫暖。

她生出一個念頭,如果她拜托張均能調查去年案子呢?要是他能将壞人繩之以法,她死了也無怨無悔。

可是轉念一想,去年案子過去那麽久了,張均能查證需要時間,況且,對方有權有勢。

他名叫均能,卻不是真的無所不能。

也許她自首之後,彭箴和其他人都還逍遙法外。

陸姩聽見了自己的心跳,“砰砰砰”的,似是雷鳴,比身邊路人走過的聲響都大。

是慌,是驚,是不甘,是怨恨。張均能早些出現,一切就不一樣了。

越來越多的路人向她投來詭異的目光。

她攀着路燈柱,似乎全身力量都依在燈柱上。

有男人上前詢問。

她一聲不吭,粗粗喘氣,長發遮住了她的半邊臉。

男人想伸手去扶:“你沒事吧?”

她一轉頭,如冰的目光直勾勾瞪向男人。

男人立刻縮回了手,罵出一聲走了。

陸姩扶着燈柱站直了身子。她不能亂。張均能和她聊天時,只字不提調查的事,說明他還沒有确鑿證據。

接下來,她更要保持冷靜。

準備離開時,她的高跟鞋嵌進了一塊碎磚中。她提了提腳,拔不出來。于是她光腳踩在地上,彎腰用手去拔。

一只手比她更先,拽出了那只鞋子。

她見到了那只手,告訴自己不能失了方寸。她擡起眼,驚訝地問:“張巡捕……”

張均能淺笑,把鞋子還給她:“陸小姐,遠看你在這站了好久,有心事?”

陸姩穿上鞋子,把頭發撥到肩背:“嗯,今天是我男朋友的忌日。我以前住這裏,他就在這座路燈下等我。”

張均能低了低頭:“抱歉。”

“沒事。”她笑了笑,“張巡捕,這麽巧,你也過來這裏?”

“嗯。”這是當然的,因為他在跟蹤她。他見到了她路燈下的倉皇,也猜出她回原來住處打聽消息。

抱歉的是,他要親手将她伏法認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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