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君子如劍

我回過身,看見聿王正站在院內望着我,身後的玉蘭随風輕輕顫着。此時此刻,我開始第一次認真地審視容成聿。

不同于睿王那驚若天人的美,聿王更像一柄被重重包裹着的劍,他的俊美就像是從層層包裹中溢出的一縷縷劍氣,看似是繞指的溫柔,實則鋒利得讓人心痛。

迷人,卻更加危險。

見我愣着,聿王又将方才的話重複了一遍,我回過身,福了福身道:“是我們說得太入神,未聽到王爺的敲門聲,失了禮數。我們已收拾妥帖,這便随王爺一道去千粟館。”

一路上,我拖着小遙與聿王拉開了一段不短的距離,他也不甚在意,仍是那副雲淡風輕的樣子走在前面。小遙沖我擠眉弄眼,提醒我剛才同她說的那番話皆落入了這位聿王爺的耳中。看小遙一副得意的樣子,我忍不住用手指點着她的額頭,把她推到一邊,不再搭理她。

當我們三人走進千粟館時,衆人已然落座,仲長逸也在。覓了處席尾的位置,我同小遙匿在人堆裏,準備瞧瞧諸位王爺要提上些甚要求。

“若方便的話,伯奚還請雲湛兄為在下在奇門道法上指點迷津”,賢王報出了自己的表字,又對仲長逸用表字相稱,既顯出了自己對仲長逸的尊重,也委婉地表達了自己想要與他深交的願望。

仲長逸回禮道:“在下尚有派中瑣事纏身,不過,我派道法修為頗高的人不在少數,不如今後,便讓我的師弟楚雲時常同伯奚論道,伯奚意下如何?”

“如此便謝過雲湛兄了。”賢王的禮數很是周全,也頗懂得與人相處之道,三言兩語間,已與仲長逸相談熟稔了。

不出我所料,祀王和具王分別找了位瓊鸾弟子修習劍法,就連李思韻也是随一位喚作水昕的女弟子學劍的。倒是瑾兒,同一位對醫理藥理頗有研究的女弟子殷琳習了醫術。

睿王并未修習道法和劍術,只願在山中藏書最多的奉經殿讀書度日。

對于睿王,我一直覺得他忽冷忽熱,忽近忽遠。他若高興了,便像上次在聚香坊茶座那晚一般地逗着我玩兒,他若不高興了,便連着數日的不同我說一句話,要命的是,我根本不知道,是什麽讓他忽而高興,忽而不高興。

那夜在深宮相遇後,這位絕美的男子曾讓我十分着迷,自墨都來瓊鸾峰的路上,雖然我不斷提醒自己該做什麽,但眼光總會不受控制地朝他飄過去。這樣的迷戀讓我有些厭惡自己,卻又無能為力。每次我想要鼓起勇氣靠近他時,他便是那副冷冰冰的樣子,而每當我想要放棄,專心做我自己的事時,他卻又會主動出現,擾亂我的心神。

在這樣一次次的反複中,我對他的迷戀終于被磨光了,我也開始漸漸看清自己的心。我對睿王的着迷,大概只是一種對美人的愛慕。美人就像天上的月亮,他有自己的世界,不願為我落下,而我也有自己的路走,不會逐月而去。

想明白了這些,我不再為睿王的忽近忽遠而煩惱,無論他對我冷淡也好,他忽又接近我也罷,他依然是我眼中的美人,依然是那輪無法觸及的月亮,但這月亮,卻不再會影響我過自己的生活了。

所有人将自己的選擇告訴仲長逸後,我站起身,慢慢說道,“師兄,不知派中可還有得空的女弟子,尹月想學習輕功之技,尹月不求能禦風而行,只願行走間輕盈些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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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心裏的打算是,學會了輕功,縱然不能飛檐走壁,日後逃起命來,總也比旁人快些。

“如此,師妹日後便随我那二師妹淩霄修習輕功罷,明日早課時,我的幾位師弟師妹均會到清明臺,你們若是還有疑問,到時可以親自和他們詢問。只是……聿公子果真沒有要求?”仲長逸說着,望向容成聿。

“我是個喜靜之人,向來同他人疏遠慣了,不大喜歡同人打交道,也不習慣熱鬧的生活。我還是安心在院子裏翻翻書,品品茶,侍弄侍弄花鳥吧。”聿王的語氣雖然淡淡的,卻透着讓人無法質疑的堅定。仲長逸也不好再多言,令後廚傳膳後便先行離去了。

千粟館的飯菜全是素食,派中修習辟谷之術的弟子對這飲食方面不甚在意,可盯着這滿桌的青青白白,我原本高漲的食欲卻被盡數堵了回去。沒錯,尹大小姐我素來是無肉不歡,讓我每日吃素不見葷腥,還不如生生餓死我來得爽快些。

十分傷神地咽了幾口白飯,我拉着吃得十分香甜的小遙偷偷遁了。回去後,我餓得在院中來回踱步,小遙自是不知我心中苦楚,勤快地在夥房燒水,想着晚上讓我好生在桶中泡一陣,解解乏。

當我在院中走到第八個來回時,有人輕輕扣了扣院門,我将門打開,但見我的新鄰居---聿王正玉樹臨風地站在門外,腳下正卧着……卧着一只……野雞?

沒錯,是野雞,且盡管這野雞仍十分不安份地撲騰着,卻絲毫不影響聿王謙謙公子形象。

好事的小遙此時又蹭了過來,很有眼色地撿起地上的野雞,向容成聿行了禮後,便壞笑着溜去了廚房。

“呃……聿王爺,這……”我愣在院門口,不知道此情此景應該說點什麽。“尹姑娘,不邀我進院中坐坐嗎?”聿王溫文一笑,我回過神,連忙退後一步,為他讓出路來。

院中很安靜,只有夥房中隐隐傳來的聲響。我請聿王在院中的石凳上坐下,正想進屋為他端杯茶,他忽然開口:“尹小姐可是還在觀望?”

我茫然的回過頭望着他,“一路行來,我們幾人的性子,尹姑娘想來也猜得通透了吧,不知姑娘心中是否已經有了計較?”他竟知道我一路上一直暗中觀察着幾位王爺,甚至,他有可能知道我一直在算計着誰會是最終的勝者,知道我不會按照尹老頭的計劃行事,而是心中打着自己的小算盤?

“不知聿王爺所謂何事?”在這樣的情況下,我只能裝糊塗試探,“許多事,見得多了方能有個清醒的認識,日後多來我院中坐坐罷,雖說匿于暗處過得安穩妥帖,但只有站在高處,方能看得長遠。尹姑娘聰慧,此話,我應當不必說得太細。”

“敢問尹月這樣一名小女子何德何能,竟得聿王爺如此賞識。”這是我覺得奇怪的地方,我并未向他投誠,他為什麽會主動向我示好?“鼠目寸光者才會小瞧女子,成大事者自是不拘小節,男子也好,女子也罷,只要能有所助益,其餘的便全然不重要。且在這世上,本就有許多事,女子做得,男子卻做不得。”

我靜靜聽他說着,不作聲,聿王也毫不心急,站起身,背對着我說:“方才在下說的,尹姑娘大可多考慮些時日,在下能等得。”說完便轉身離去了。

小遙捧着一盤紅燒雞塊走到院中時,我正盯着院門發呆,見院中沒了聿王的身影,小遙将燒雞擱在石桌上,伸開五指在我面前揮了揮,“回魂啦小姐!”瞪了小遙一眼,不想跟她解釋聿王緣何而來又為何忽然離去,我十分歡喜地大快朵頤起來。

嗯,山中野雞果然比家中飼養的雞滋味好上甚多!

扶着吃得滾圓的肚子,我十分滿足地蹭回了卧房。将窗子打開,我望着院中的玉蘭出神:自墨都至瓊鸾峰,一路上,話最少的當屬容成聿,無論是路遇劫匪時,湖中遇險時還是困于山中時,他總是一副波瀾不驚的樣子,一直以來,他有意無意地同衆人拉開距離,使得我甚至未曾太過注意他的舉動。若不是上次他那番說得很有技巧的話,估計到現在我還以為他只是個寡言平庸的繡花枕頭。

只是,一直以來他都用心隐藏自己,為何現在會主動向我示好?他是如何了解到我心中計較的?又是什麽讓他篤定我會選擇同他合作?容成聿,德妃之子,德妃在宮中深受皇帝青睐,他的母系宗族也在朝中占了不小的地位,這支夾在帝後兩黨中間的力量,會不會才是這場豪賭的最終贏家?

他方才說站得高才能看得長遠,那麽,他是站在怎樣的高處俯視着這權力的戰場,是怎樣悄無聲息地運籌帷幄,決勝千裏?

我愈發對容成聿感到好奇,或許,我真的應該如他所言,常去他的院中坐坐,看看他的花草,品品他的好茶。待我摸透這位聿王爺的行事之法,弄清他真正的實力,我再決定,是與他合作,還是将籌碼投注在別人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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