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宴(下)

“回皇上,臣妾記性日漸差了,不大記得了,許是同德妃說的那樣,點的是《鳳舞九天》”,皇後對皇帝謙和有禮,甚至帶了一絲若有似無的冷淡。說話間,皇後的表情沒有絲毫的變化,依舊坐得挺直端莊,讓我想起一個詞——面若寒霜。

皇帝似乎從不隐藏自己對德妃的傾向,凡是通常都是先問德妃,再問太後或者皇後。許是德妃懂得經營和韬光養晦,饒是處這樣風口浪尖的位置,她卻仍是過得安泰高貴。

“哦,這樣啊……”皇帝撇了撇嘴,轉正身子,又将膝上的金冊子拿起來翻看。“孤似乎有些日子沒看過武戲了吧,德妃?”皇帝眼睛不離金冊上的字問到。

“是啊皇上,的确是有些日子了。臣妾記得這回找的戲班子似是有幾出不錯的武戲。您瞧中哪個了?”比起冷淡的皇後,德妃則端的是大度溫和,私以為,比起那個除了會附和太後之外只懂得冷冰冰坐着的皇後,德妃更有母儀天下的氣度和天賦。

“《戰山》?也不曉得這出戲講了個什麽,唔……就來這出吧,讓孤瞧個新鮮的!”皇帝說完,随手将金冊子扔在一直哈腰站着的米東來手中的托盤裏。

小心翼翼托着盤子,米東來面朝皇帝退了很遠後,才回過身子,一溜小跑向戲臺去了。

“給那班戲子一點兒上妝的時間吧,咱再吃會兒喝會兒。”皇帝說着便端起剛蓄滿的酒杯:“來,這杯敬天,佑我大炎百世繁榮!”皇帝聲如洪鐘,氣勢非常,讓在座的人都不禁有些受感染,也紛紛端起酒杯敬天。

“這第二杯嘛……敬母後對孤的百般‘照顧’,以後的日子裏,還要母後多多‘賜教’了。”皇帝笑得一臉溫和,但任誰都聽得出這話外之音。

“皇帝多禮了,哀家這個做娘的,自然不會對自己的兒子不管不問,兒子若是有個行差踏錯的,也都要靠做娘的來指引點撥。哀家‘照顧’皇帝,應當應分。”太後說完,端起酒杯,淺啜了一口。

“母後果然是氣勢猶在,不輸後人。我大炎有這樣一位老當益壯的太後,實乃‘大幸’”,皇帝沒有被太後的話激怒,反而笑得一臉玩世不恭,開起了玩笑。

“第三杯,孤要敬德妃。愛妃,這些年,都是你為孤忙裏忙外,不辭辛勞,最讓孤寬慰的是,你不但表率六宮,端莊賢淑,還為孤養出了聿王這樣貼心的兒子。孤相信,待孤百年之後,聿王定會用心輔佐新帝的。你說對吧,愛妃?”

皇帝此話一出,所有人都停止了動作,整個香雪園鴉雀無聲。衆人的目光都在德妃和聿王之間游走,有的妃子眼角已隐隐帶了笑意。

這便是生在皇家的悲哀,皇帝不光是父親,還是君王,他真心愛的兒子只能有一個,他真正以父子之情相待的兒子也只能有一個,餘下的,不是兒,只是臣。

我突然有些同情容成聿,他的絕世智謀和運籌帷幄或許會為他贏得一個江山,卻永遠不能為他贏得一個父親。

這樣想着,我将視線轉向容成聿。不出所料,他果然像是沒有聽到皇帝方才的話一樣,從容地為自己添着酒,一滴不漏。

容成聿,你是不是已經習慣和接受了這樣的君臣關系,對父子之情已不再抱希望了?你的心……在從小到大皇帝的厚此薄彼中,已經死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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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皇上垂憐,臣妾這些年在這後.宮之中不過是碌碌無為,事事不與人争罷了。至于聿王……臣妾也希望他來日能盡心輔佐新帝,就怕他才疏學淺,難當此任。一切,皆看他的造化了。”

德妃的回話讓皇帝很滿意,如果我沒有看錯,方才皇帝的眼睛一直沒有離開聿王。這次的試探,皇帝大獲全勝,德妃和聿王的表現也确實可圈可點。

“呵呵”,一聲幾不可聞的笑聲從我對面右側傳來,我側過頭,看到止郡王盡管用酒杯遮口,嘴角的笑意卻沒有被擋住。我直覺的認為,他的笑沒有惡意,而更像是一點點的頑劣和若有似無的對容成聿的同情。

米東來小跑着回來湊到皇帝身邊道:“皇上,伶人們準備得差不多了,您請移步戲臺。”皇帝點點頭:“那就走吧!”說完便站起了身。

其餘人見皇帝起身,也紛紛站了起來,按着地位尊卑站在皇帝身後,一行人浩浩蕩蕩地去了戲臺。

皇帝在戲臺對面正中的位置上落座後,太後和皇後分別坐在皇帝左右兩側,再往右是德妃,我,李思韻和瑾兒,往左是幾位皇子和幾位妃嫔。皇帝身後的座位上坐的則是那些關系不遠不近的皇親國戚。

一陣急促的鑼聲響起,戲便開場了。

踩着密集的鼓點,最先上場的是一位怒馬鮮衣,少年扮相的伶人。但見他手握銀槍,足下生風,一個漂亮的馬打盤旋,挺直地立好唱到:“快馬一催殺氣升,耀武揚威走西城,聽聞此山出賊佞,待我登山涉水,破賊陣!”字音一落,便是一個英姿勃勃的亮相。

“好!”皇帝猛地叫好,着實吓了我一跳。

少年亮過相後,擺出馬步橫行,又向前走了幾步,匿進了後臺。緊接着又一黑面紅衣的大漢上了場。瞧着他目中帶煞,雙眉緊鎖,胡子飛亂的樣子,我猜他八成就是方才那少年所說的賊佞了。

那名大漢趾高氣昂地走到一張虎皮凳上坐下,喝道:“來人!老子的燒牛肉怎的還沒端上來!惹怒了老子,仔細你們的腦袋!”很快,一個鼻子上頂着白色“豆腐塊”的醜角弓着身子溜到他身邊,捏着嗓子油腔滑調到:“大王,小的給您泡了壺上好的西湖龍井,您嘗個鮮?”

只聽“啪”的一聲,那大漢狠狠将醜角掼倒在地,怒道:“少在這兒給老子貧!西湖龍井?老子看那就是碗貓尿!我呸!”說完便又踢了那醜角一腳。

“大……大……大王,不……不……不好了,山門……門……門下有個娘啊……啊……娘們兒兮兮的小子在叫……叫……叫罵,您快去看……看……看啊!”大漢正要再踢那醜角,一個腰間插着狼牙棒,一臉猥瑣的男子上了臺,一邊磕巴,一邊抹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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