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一向早早休息的符昶松迎來了近年來的第一個不眠之夜。從符家發布公告, 承認符意舟是家族成員之後,符昶松便越想起越氣不打一處來。故而再次入眠失敗之後,符昶松便索性徹底不睡了。他坐到了卧室一側的黑色皮質沙發上, 不過一會便抽空了一整包香煙。

就在符昶松正在氣頭上的時候,他的房門再一次被人敲響。男人将手裏的香煙直直的戳進了煙灰缸中,碾了碾後才慢慢的将視線投向了門口處, 接着重重的按了一下沙發扶手上的隐藏按鈕。

卧室的大門再一次打開,但是這一回站在門外的人卻不是管家了, 而是一個女人。

現在華國已經入冬, 盡管符家大宅裏面的暖氣很好,但是門口站着的這個女人依舊在酒紅色絲質睡裙外裹着一件稍微有些誇張的白色皮草外套。眼前的女人留着一頭棕色長發, 平常她總會将頭發盤起,因為現在正值深夜的緣故, 她難得的披着長發出現在了人前。

“你怎麽來了?”符昶松皺了一下眉毛, 似有些不耐煩的問道。

來人正是唐聿珂——符家的太太。她今年也已經有五十多歲,但是保養的比符昶松還好,乍一眼看去甚至不到三十。唐聿珂沒有回答符昶松的問題,而是直接走到了卧室中來。女人的眼型稍有些細長,加上她總是喜歡冷冷的瞥人,故而整個人看看上去很有距離感。

“先生越來越不将我當符家人看了。”站定在卧室中間的女人淡淡說道, 靠近之後她便聞到了屋內濃重的煙味,接着不由露出一幅很是嫌棄的表情。

作為一對外人眼中的豪門恩愛夫妻,只有符家人知道, 符昶松和唐聿珂其實早就已經分居多年。盡管兩人都住在符家大宅裏,但夫妻二人的活動範圍卻各占這棟建築的一邊, 平常壓根不會碰面。

“你這是什麽話。”盡管心裏面已經不耐煩到了極點, 可是符昶松嘴上還是敷衍的說道:“你永遠都是符家的女主人。”

聞言, 女人忽然冷笑了起來:“哦?先生現在終于想起我是符家女主人這一點了?”她慢慢的走到了符昶松的對面,坐到了另外一張沙發上,“那你剛才發出公告,宣布符意舟是你兒子的時候呢?”

盡管符意舟已經在符家生活了十幾年,且上層社會都知道他這個人的存在。但是在唐聿珂看來,周圍人知道符意舟與所有人都知道符家還有這樣一個人,是完全不同的概念。尤其是——符意舟還是一個私生子。符昶松公開承認符意舟是符家人,無疑是在打唐聿珂的臉。

身為一個豪門太太,唐聿珂的心态已經和年輕的時候完全不同。她不再在意自己的丈夫是不是花心,又到底有沒有私生子。她在意的只是這個私生子會不會搶走自己兒女的東西,以及叫她丢了面子。

符意舟早就已經被女人定義為了“沒有威脅的廢物”,所以近年來她也漸漸的不再像年輕那樣,遇到不順心的事情就暗示手下人對付符意舟,用以發洩。但是今天,丈夫突然公開對外承認符意舟存在的這件事,卻會叫她狠狠的在周圍的貴婦裏丢人,所以唐聿珂當然會非常介意。

“這是外面的事,你不要管……”符昶松話還沒說完,唐聿珂立刻打斷了他,“外面的事情?這分明是童芷安的事!”

話音落下之後,卧室裏瞬間便安靜了下來。符昶松慢慢的将視線挪到了唐聿珂的臉上,然後幾乎一字一頓的問:“夫人說,是誰的事?”因為剛才一口氣抽了整包煙的緣故,符昶松的聲音變得比往常更加沙啞,此時聽着有一種陰氣森森的感覺。

聽到對方的話,唐聿珂終于意識到自己剛才說錯了話。女人有些僵硬的将目光移開,不敢再看符昶松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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符昶松慢慢的從沙發上站了起來,接着走到了唐聿珂的身邊。他在距離女人還有半米遠的地方停了下來,一股濃重的香水味撲面而來。唐聿珂的香水是由私人調香師為她個人設計出來的,小小一瓶的價值在五位以上。但是聞到它之後,符昶松卻明顯露出了一幅被熏到的表情來。

“當年的事,你不要真的以為我不知道。”符昶松冷冷的補了這樣一句,接着便徑直離開了自己的卧室,向另一邊的書房走去。

符昶松離開之後,卧室的大門便緩緩的合了起來,站在房間內的唐聿珂忽然感覺到一股寒意向自己襲來。她攏了攏身上披着的這件厚重皮草,深深的吸了一口氣之後,方才轉身一步一步的走出了這間卧室。

童芷安——符昶松的白月光,宿寧冬的生母。

在剛才符昶松沒有說那一番話之前,唐聿珂真的以為,對方并不知道她當年的所作所為……

唐聿珂也不知道到底是什麽支撐自己走回卧室的,只是等到她回去,卧室門緩緩關上的之後,女人終于脫力般的一下子坐到了地上。符家的卧室每一間都鋪設了厚實的地毯,它能夠吞噬掉一切腳步聲,故而唐聿珂的跌倒,也是無聲無息的……

在唐聿珂知道童芷安這個人存在的時候,對方的心理已經有了些問題。盡管這麽多年來,唐聿珂從來都沒有真正的愛過自己的丈夫,但是在知道符昶松的心中一直有一個人之後,她還是忍不住的感到憤怒和嫉妒。這或許算是人之常情。

但是接下來唐聿珂所做的事情,便是不能被“人之常情”解釋的了。唐聿珂買通了童芷安身邊的人,将對方精神方面的藥物換成了毫無功效的保健品。而在今天之前,唐聿珂一直以為,自己當年做的事情成功的瞞過了符昶松……

走到書房之後,符昶松的火氣一點也沒有消下來。他站在桌邊向下看了一眼,接着突然一把将桌上擺着的東西全部掃到了地上。

一個青玉擺件“哐啷”一下重重的砸到了地板上,盡管有地毯在,但是這樣一個雕刻繁複的東西哪受得住怎麽大的力呢。擺件邊緣的花飾被摔了下來,然後碎成了好幾瓣,但是看到這樣的場景之後,符昶松的心中反倒是突然舒暢了一點。

符昶松和唐聿珂是非常典型的世家家族聯姻,兩人結婚的時候對彼此一點感情都沒有。符昶松至始至終,喜歡的都是宿寧冬的母親。在童芷安去世之後不久,符昶松就知道了自己夫人幹下的“好事”。但是在之後的十幾年時間裏,他卻忍者着從未提起過。

其實剛才符昶松說起這件事,也不是一時心血來潮,或是因為他正在氣頭上,而是時機慢慢的已經到了。符昶松慢慢地蹲下身将玉質擺件的碎片撿了起來,鋒利的邊緣劃破了他的手指,但是符昶松并沒有在意。

嚴格意義上講,唐聿珂并不是唐家正兒八經的大小姐。唐聿珂是現任唐家家主的表姐,她們家族也是唐家最厲害的一個旁支。因為唐家主支那一輩全都是兒子,且唐聿珂的父親當年勢力争正強的緣故,符昶松便選擇與她聯姻。

但是現在,唐聿珂這個整天只忙着參加各種時尚晚宴的人不知道,唐家早已經開始變天。唐聿珂的父親當年實力的确很強,但是随着時間的流逝,不但他的身體大不如昨,且也開始被唐家家主忌憚。所以到了十幾年後的今日,唐聿珂早已經不像是剛剛結婚時候那樣,擁有和符昶松對抗的籌碼。

只是她現在還沒感覺到罷了。

重新坐到椅子上的符昶松突然笑了起來,他慢慢的将手上的血跡在衣邊擦幹淨。“唐聿珂……符意舟……”符昶松喃喃的将這兩個名字念了出來,接着忽然笑了起來。書房的窗簾沒有拉上,符昶松的笑容配着身後的那片月光,真的是越看越詭異。

上一世的他就是一直忍到了唐聿珂的父親去世才将宿寧冬接回符家的,而這一世,沒有重生的他當然也不會改變這個計劃。

這天晚上符昶松一直呆在書房之中,他就那樣坐在原地什麽也沒有幹,直到東方天際露出來霞光透過窗子照進屋內之後,方才意識到一個晚上的時間竟然就這樣過去了。符昶松慢慢的從椅子上站了起來,準備回自己的卧室。不過就在這個時候,有工作人員走了上來,接着告訴他——有一位姓宿的先生來訪。

符昶松對自己的親兒子宿寧冬非常好,在宿寧冬沒有正式進入娛樂圈的時候,符昶松就時常會帶着宿寧冬參加上層社會的聚會。那個時候,他都對外稱宿寧冬是自己的友人之子。符昶松的身份地位非常高,當然不會有人去特意追問這個“友人”到底是誰,相反還會恭恭敬敬的對待這個被符昶松看重的少年。

所以一來二去的,在很小的時候宿寧冬便在華國的上層社會混了一個臉熟。管他非常不願意去符家,但事實上符昶松也曾不止一次的将宿寧冬帶到符家來,所以這些管家以及工作人員早都認識了他。

盡管管家只模模糊糊的說,有一個姓宿的先生來訪,但是符昶松一聽便知道,他說的這個人肯定就是宿寧冬。

知道宿寧冬要來後,符昶松竟突然覺得有些頭疼。如果放在往常,自己兒子要來家裏找他,符昶松當然開心都來不及呢。可是現在,因為有了上次的那通電話,符昶松竟然有點不想這麽快見到他兒子。

因為直覺告訴符昶松,宿寧冬到時候要說的話估計不會是自己想要聽的。

不過符昶松知道宿寧冬的日程安排,他曉得對方既然這麽早來首都,肯定是特意向劇組請假過來的。既然宿寧冬都已經走到了自家的門口,符昶松又豈能不叫他進來?于是管家便見符昶松慢慢的點了一下頭,然後略有些疲憊的對他說:“好,讓他進來吧。”說完這句話之後,男人便重新轉身坐到了沙發上面去。

不過幾分鐘後,宿寧冬就在管家的帶領下來到了書房裏面。見他進門,管家也轉身輕輕地朝兩個人鞠了一個躬,接着便後退關掉了書房的這一扇大門。符家大宅的隔音效果非常好,門關好後,內外便徹底成為了兩個世界。

見到宿寧冬進來,符昶松慢慢的擡起了頭,他朝宿寧冬笑了一下接着問道:“寧冬,你怎麽突然想起來看爸爸了?”此時男人的表情無比慈愛,與這世界上千千萬萬個疼愛自己孩子的父親沒有任何區別。

但是宿寧冬的視線卻不由的下移,接着落到了這個男人的手上。只見他的食指附近有一道不短的傷疤,此時正在往出滲着血絲。

“……您的手,是怎麽回事?”看到之後,宿寧冬忍不住向符昶松問道。

“嗯?手?”聽到了宿寧冬的話,符昶松這才慢慢的将視線移到自己的手上,接着便看到了那道尚且流着血的傷口。符昶松猛地攥住手心,接着宿寧冬笑了一下說:“剛剛不小心撞到了一個擺件,撿東西的時候磕破的手,不礙事的。”

宿寧冬看到,符昶松手指傷口的邊緣之處已經凝成了紫黑色的血痂,顯然這個傷是好幾個小時之前便有的。符昶松一向非常在意自己的身體,像這樣一個傷口,他竟然幾個小時都不處理,着實非常奇怪。

“盡管傷口不大,您還是趕緊處理一下吧。”宿寧冬說。

符昶松是一個非常分裂的人,他剛才心情還起起落落,非常的不穩定。但現在看到自己兒子,并且聽到對方對自己的關心之後,符昶松又一下子開心了起來。

只見坐在對面的符昶松笑着點頭說:“好好好,我這就去處理。對了,你早上來的那麽着急,吃飯了嗎?我讓廚房給你做些吃的吧。”

符昶松話音落下許久,站在不遠處的宿寧都沒有說話。等到符昶松再一次将問詢的眼光向他投去的時候,宿寧冬這才慢慢的幾乎是喃喃自語的問了一句:“您這麽關心過符意舟嗎?”

“符意舟”這三個字一出來,書房裏面的氣氛突然一變。符昶松的表情随之慢慢嚴肅了起來,他看着宿寧冬的雙眼問道:“寧冬,你最近都在想什麽?”

宿寧冬趕緊搖了搖頭說:“抱歉父親,我不應該在你的面前提起他。”

在此之前,宿寧冬和符昶松兩個人的相處模式就是這樣。符昶松有的時候會對宿寧冬說一下最近符意舟又幹了什麽蠢事,除此之外他從來都不會主動在兒子面前提起那個人,甚至也很反感宿寧冬提到符意舟。

“嗯……先吃早飯吧。”符昶松将這個話題繞了過去。現在本就馬上要到符家的早餐時間,符昶松給管家說了之後沒過多久,對方便将食物直接端進了這間書房內。

雖然說是這裏書房,但它的面積也有三四十平米之大,除了看書工作以外也有不小的休息空間。

在來符家的路上,宿寧冬想了很多。同樣因為從劇組到符家這一段略遠的路程,現在宿寧冬早已經不像昨天離開劇組時候那樣的生氣或者沖動,他平靜了下來也理智了下來。

等到早餐端上桌之後,宿寧冬并沒有着急吃飯,而是忽然擡起了頭,接着對符昶松說道:“父親,您上次提到的,讓我跟着您學習管理家族事務的事情,我已經想好了。”

聽到他的話之後,符昶松猛的一下将頭擡了起來,接着向宿寧冬看去。

符昶松雖然有很多子女,但是同白月光生的就只有宿寧冬這一個人,所以自始至終符昶松最看好的繼承符家的人都是宿寧冬。

在好多年前,宿寧冬還沒有告訴符昶松自己想要進入娛樂圈的時候,符昶松便向對方提過跟着自己一道工作,順便學習家族管理經驗的事情。同樣暗示他成為未來的符家家主,但那個時候宿寧冬直接拒絕了符昶松的要求。

宿寧冬實在對繼承符家沒有任何的興趣。或許是因為從小生活的狀态太過悠閑、輕松的緣故,作為一個要什麽就有什麽的人,宿寧冬并沒有太強的對于家族的權利的渴望。

但是現在宿寧冬終于發現了權力的妙處。而且來自上一世的記憶告訴他,上一世自己雖然沒有跟符昶松學習如何管理一個世家大組,但到了最後在陰差陽錯之下,符家還是落到了他的手裏。

宿寧冬大學學習的就是相關專業,但是所學的那些知識,對于繼承符家這樣一個龐大家族來說依舊是紙上談兵。他将符家拿到手裏之後,便感覺到了一陣力不從心。盡管壓力極大,但是來自父親以及家族的壓力卻不斷催促着宿寧冬繼續向前……他不能将整個家族抛之于不管不顧的境地。

上一世宿寧冬的後半生并不快樂,甚至可以說是痛苦。

……

符昶松的表情告訴宿寧冬,他的父親以為自己即将再一次鄭重的拒絕那個要求。

不過事實當然和符昶松想的不同。

在符昶松稍微有一些緊張的目光注視下,宿寧冬淡淡的對他說:“父親我想好了,我會跟着您一起學習如何處理家族事務的。”

“什麽?”符昶松的語調猛的一下高了起來,接着他趕緊笑了笑,然後看着宿寧冬的雙眼說:“好好好!你既然已經想通了那便好。娛樂圈雖然有意思,但卻不是一個能久待的地方。你這一部戲完了之後就适當的減少一下活動,跟着我一起學習怎樣處理家裏的事吧。”

這句話說完之後,他又趕緊補了一句,“對了,學校的課程也不能落下。”

“好的。”宿寧冬慢慢地點了點頭。

在早餐時間中,符昶松仔仔細細的跟宿寧冬規劃起了他未來的人生路徑,就像華國的每一位平凡父親一樣。他沒有注意到,兒子并不是那麽的開心。

演員這個職業其實沒有大家表面上想象的那麽的光鮮亮麗,宿寧冬能夠走到今天這個地步,勢必是在背後付出了衆人所想象不到的辛苦。而他對這個行業到底有多麽熱愛,也只有自己清楚。

盡管符昶松的意思是,自己并不會限制宿寧冬接下來還會繼不繼續在娛樂圈發展。但是事實卻擺在眼前——如果他選擇了跟在符昶松身後學習,最後繼承家業的話,那麽放在娛樂圈以及表演上的時間當然會變少。

夢想重要嗎?自由重要嗎?重要。

但是宿寧冬的內心卻又告訴他,這一世的自己找到了比這更加重要的事情。

……

自從上一次定妝照發布之後,《霜月百裏》這部電視劇終于不再像以前一樣,處于完全保密狀态。因為電視劇早已經定好了檔期的緣故,在拍攝的同時,後期便同步開始制作。為了不讓話題熱度降下來,自從那天官博開通後,劇組就會陸陸續續的發一些照片以及短視頻上去,維持熱度。

而現在電視劇即将殺青,他們更是在最快的時間內用已有的素材,剪出了一個粗板的片花預告發到了網上。

片花旨在最短的時間內吸引到最大的關注,所以說一般剪輯上去的都是劇情中比較有沖突性或者代表性的片段。

而在這部電視劇已經拍過了的片段裏,比較有代表性的一段當然就是符意舟所飾演的破厄重新回歸于長劍之中的那場戲了。那場戲足足拍了三天之久,足以見到劇組的重視。而除了拍攝本身,後期更是對那場戲進行了大量的特效制作。

緊跟着符意舟被曝是符家人的這個熱點,劇組适時地将這一段片花推了出來。

人們看到,在一片湛藍的湖水邊,身穿白衣的少年慢慢走向了黑衣人的身旁。他伸出手去輕輕地撫摸了一下長劍,眼中帶着無限的留戀與懷念。

劍靈破厄一句話也沒說,他的表情是前所未見的溫柔。但因為破厄殺名太重的緣故,遠離他的人并沒有注意到破厄眼中的溫柔,而是被他撫劍的動作吓了一跳,全部緊張了起來。

可是和那些處于劇情之中的人物不一樣,通過鏡頭觀衆們清清楚楚的看到,就在撫摸完劍身之後,破厄本就非常蒼白的指尖竟然一點一點的透明了起來。

他在消失。

作者有話要說:

抱歉最近有點忙,更新晚了點TA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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