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不打不相識
衛遙遠目瞪口呆地看着一瘸一拐走進來的兒子:“天天,你的腿怎麽了?”
衛天天低着頭含含糊糊地咕哝了一聲:“摔了一跤。”
衛遙遠幾步走上去,扳起他腦袋,就見白乎乎的小臉上一大塊烏青,明顯是被人揍的。衛天天扭着頭要躲開:“你幹嘛呀你。”
“跟人打架了?”衛遙遠扶着兒子的肩膀不放,“跟誰打架了?”
她兒子的戰鬥力她最清楚了,別看小胳膊小腿,撂倒幾個三大五粗的成年男人是沒有問題的,到底是誰啊,難道也不是人?
衛天天被她一疊聲的追問,委屈勁上來,眼淚吧嗒吧嗒往下掉,口氣倒是很生硬:“男人的事情,你就不要管了!”
說完,硬着掙開她的懷抱,一瘸一拐地進了衛生間。
隔天回來,剛剛消去烏青的臉上又多了點小傷口,神色間卻滿是興奮。衛遙遠狐疑地給了盛了第三碗飯:“天天,你不能這樣了,傷口愈合得再快,也不能随便打架。”
衛天天含含糊糊地應了一下,扒了會飯,忍不住擡頭問她:“媽,我爸打架厲害不?”
衛遙遠愣了一下,随即點頭:“挺厲害的。”
衛天天再次埋頭苦吃,吃完飯居然還拍着翅膀在屋子裏遛了會彎,說是要鍛煉翅膀。半夜醒來,意外地發現兒子還在客廳拍翅膀練習。
衛遙遠覺得這個問題大大的有,正正經經一學生,不好好學習,一門心思想着暴力和□——是她的教育方式出問題了?
衛天天卻不知道她的煩惱,放學後在衛生間小隔間裏脫下鞋子,塞好增高鞋墊,這才雄赳赳氣昂昂地大步往校門口走去。
那個高個男果然在門口等着。
兩個你瞪我瞪你地一齊往小公園走,男人還是那麽八婆:“每天那樣晚回去,你媽媽真的不擔心你?那你爸爸呢?”
“我爸爸?”衛天天挺起胸膛,“我爸爸打架從來沒輸過,一個能打幾十個!”
季鳐臉色刷得黑了下來,一個能打幾十個,那就不可能是那株水仙花了。是什麽?野豬?豹子?
衛天天“哼”了一聲:“怕了吧!”
季鳐嗤之以鼻:“你贏了我再吹牛,小矮子。”
“你才小矮子!”衛天天氣得差點直接解碼狂化,“我媽說了,我這是大器晚成!等你死了,我還風華正茂!”
“你……”季鳐吓了一跳,“你媽媽知道……知道我了?”
衛天天大言不慚地撒謊:“廢話,我媽媽說了,像你這種貨色,我爸爸一拳就能把你打殘了。”
季鳐聽得又怒又傷心,卻又完全找不到發洩的地方,失魂落魄地想:原來遙遠這麽讨厭我,原來我們真的沒可能了……
衛天天走了好一會兒才發現他落在後面:“快點啊!”
季鳐瞅着前面白白嫩嫩卻滿臉悍色的小孩,突然就覺得沒勁極了。
“不打了。”
說完,他轉身就走。
衛天天不幹了,他昨晚剛想出幾個新招呢,讓他跑了去哪兒找這麽好的對手。
“喂!喂!”衛天天小跑着跟在他後頭,“你別跑啊,我爸爸雖然厲害,又不讓你跟他打,我跟你打,你打贏了我再跟我爸打。”
季鳐腳步不停,瞥了一眼:“你贏過我?”
衛天天幹咳了一聲:“那是因為我們沒有完全解碼,完全解碼了打,肯定是我贏。”
季鳐停下腳步,對,完全解碼就能知道奸夫是誰了!
衛天天摩拳擦掌,幹脆把校服外套都脫了,季鳐猶豫着看了看天色,陰沉沉的,似乎要下雨了。
“打不打!”
“打!”
季鳐腿長,認真走起來衛天天就得小跑才勉強跟得上。
“你急什麽呀!等等我!”
“快下雨了。”
“烏鴉嘴!下雨了也不關你的事啊,感情還得回家時候衣服啊……”衛天天追了幾步,突然有點後悔穿了增高鞋墊——一會兒全脫了化身了,完全沒效果了。
兩人緊趕慢趕,總算趕在暴雨前夕到了小公園。
真是前夕,一趕到就嘩啦啦傾盆而下了。
那雨也像是憋了十幾年氣,下起來又兇又猛,雨滴砸到身上都覺得疼。衛天天迅速地收起翅膀,鑽到小涼亭裏避雨。季鳐也趕緊跟了進去。
“阿嚏,阿嚏!”衛天天抱緊胳膊,一個勁地打噴嚏。
季鳐瞅了眼他身上那件小得有點可憐的無袖小背心,忍不住又唠叨:“你就不能把外套穿回去了?”
他真的是老了吧,怎麽就這麽事兒媽呢!
衛天天搓着鼻子搖頭:“都掉泥地裏了,髒死了。”早知道就不那麽急着脫外套和襯衫了,耍帥果然沒有好下場,衣服扔到地上,再一下雨……啧啧,衛天天嫌棄地看了眼不遠處的髒衣服。
季鳐瞪他:“那你明天穿什麽?帶回去讓你媽洗?你知不知道體諒!”
衛天天詭異地看他:“你管誰洗,那是我媽,又不是你的,你幹嘛天天把我媽挂嘴邊?當心我爸揍你!”
季鳐噎住一般看着他,看了一會,脫下外套甩他頭上,氣洶洶地冒雨沖出去,把小孩的外套撿了回來。
衛天天裹着他的外套,把腦袋也包了進去,就留雙眼睛露在外面:“哎,不用撿,我媽知道我衣服容易破,特地給我多訂了幾套……”
“那也不能浪費!”季鳐狠狠地打斷他。
衛天天皺眉:“你比我媽還像中年婦女。”
“中……”季鳐覺得身上的濕衣服簡直帶着寒氣,“你怎麽你那麽說你媽媽,你媽媽怎麽就中年婦女了?她……她……”
她是他辛辛苦苦養回來的,從只能在顯微鏡裏看到的小小細胞到培育成胚胎,再到嬰兒、到幼童、到牙牙學語……
一年又一年,跟春筍似的拔節而起。這麽當女兒一樣養起來的戀人,怎麽就成了中年婦女?!
衛天天也覺得自己說得過了,不大甘心地反駁:“我又沒說她,我說你……”
季鳐幹脆不理他,盯着外面嘩啦啦的大雨出神。
衛天天百無聊賴地在涼亭裏走了幾個圈,扯了扯他衣服:“喂,生氣了?”
季鳐不搭腔。
衛天天猶豫了會,瞅了瞅他濕漉漉的襯衣,伸手輕輕地抓住。
季鳐只覺得背後突然一暖,身上的濕衣服迅速地已肉眼可見速度烘幹了。他忍不住低下頭,衛天天一臉臭屁地捏着他衣角,小臉紅撲撲的,身上就更烤爐似的又燙又紅。
季鳐生氣不下去了,怎麽說,也是遙遠的孩子。
暴雨來得太突然了!
衛遙遠趕到學校,早已經人去樓空,傳達室大爺也說衛天天一下課就背着書包走了,壓根沒有什麽課後活動。
每個公交站她都找遍了,也完全沒有孩子的蹤影。
衛遙遠開着車,雨刷不斷地把妨礙視線的雨水清理掉,視野裏卻還是沒有衛天天的影子。
到底去了哪裏?
衛遙遠又把小區附近的街道都跑了個遍,又給班主任老師打了電話,還是完全沒有消息。
班主任也很着急,沒過幾分鐘就撥了回來:“天天媽媽,有同學說看到他跟一個陌生男人往學校附近的小公園去了。”
衛遙遠愣住:“陌生男人?小公園?”
“對,說是每天一放學就來接他。”班主任試探着問,“不是你們家親戚?”
衛遙遠一邊調轉車頭,一邊否認掉了:“我去公園那看看,我……”衛遙遠下意識覺得不會這樣巧,心跳卻還是砰砰砰加快了。
“天天媽媽不要着急,不要一個人去,你在原地等我,先報警!我馬上就過來!”
衛遙遠覺得握着方向盤的手都開始發燙了,嘴巴讷讷地回不出什麽話。車子拐了個彎,沿着班主任描述的小路往前開去,周圍的林木開始茂盛起來。
“天天媽媽,你可不能沖動,”班主任在電話裏叮囑,“我現在打車過來,你在哪個位置?”
暴雨小了一點,小路卻愈來愈狹窄,衛天天下了車,撐着傘深一腳淺一腳地往前走,身上的衣服很快就濕透了。
小公園荒敗已久,草木雖然茂盛,卻都各自任性瘋長,在習慣了整齊規劃的現代人看來就有那麽點不美觀。
她最先看到的是衛天天那件髒兮兮的校服外套,挂在樹枝上,在雨中顫悠悠地晃着。然後才是頭碰頭一起下棋的季鳐和衛天天。
下的是很常見的五子棋,借着那點路燈燈光,拿樹葉和樹枝做棋子,還不時因為風吹亂了樹葉而吵鬧。
“我明明下在這裏,是風吹亂了!”
“吹亂了就是老天爺要你輸了!”
……
衛遙遠撐着傘,呆立在原地。
這就是所謂的父子天性?
季鳐似乎感覺到了她的視線,擡頭看了過來。
隔着重重雨幕,就那麽直直地看過來,手一松,成把的樹葉紛紛揚揚落裏夜風裏,灑了衛天天一臉。
衛天天跳起來:“還下不下啊!這是耍賴!”
季鳐“哦”了一聲,轉回視線,那些樹葉把自制棋盤和腳面都覆蓋了,哪裏還分辨得出哪些是被風刮的,哪些是他認真放上去的。
衛遙遠的腳步聲卻清晰可聞。
明明那麽大雨聲,明明哪裏都是泥濘,他卻清晰地聽到她的鞋子踩上松軟泥土的聲音,聽到雨滴啪啪啪落在碎花傘面上的聲音。
那是他的遙遠啊——
他眨了下眼睛,又眨了一下,眼淚一顆顆落在樹葉上。
他還記得那個輕淺的吻,輕輕的,軟軟的,風一樣消散了,抓都抓不住。
她總是能飛得那麽高那麽快,海天交融,他卻只能仰望,每天每天都仰着頭等待。等那一抹金色的身影在雲端出現,等她張着雙翅俯身飛下來。
同伴笑話他是在做夢,一條滄龍肖想一只黃金羽鹓鶵。
“男人要勇敢才能贏得愛情——你想啊,每次都要她來救你,她怎麽會喜歡上你?”
“水裏才是我們的地盤,當然在水裏才能最有男子氣概。”
“黃金羽最怕水了,你把她哄下來,哄到有金廚鯊的地方,然後我們大家一起幫忙,把鯊魚趕跑!”
“有什麽好怕的,我們兄弟姊妹那麽多,還怕鯊魚?”
……
衛天天也看到了衛遙遠,跳起來飛撲過去:“媽!”
衛遙遠被他撲得把傘都丢了:“小心地滑!”
季鳐覺得手腳都沒處安放,僵硬地坐在原處,衛天天指着他沖衛遙遠解釋:“最近認識的一哥們——我媽!”
雙方都跟沒聽到他介紹似的,木頭似的對峙着。
衛天天緊張起來,不會打架吧。
“真是我哥們,我們還下棋呢。”
衛遙遠把手機塞給他:“跟班主任老師打個電話報平安,再好好跟老師道歉。”衛天天苦大仇深地接了過去。
季鳐終于鼓足勇氣擡頭看她,眼眶通紅,眼淚倒是悄悄擦幹了。
衛遙遠遠遠地站着,等衛天天挂了電話,突然就問:“天天,跟爸爸說過期中考成績了沒有?”
衛天天“哦”了一聲,猛然擡頭看向她:“爸爸?”
季鳐聽得傷心極了,誰不知道你有丈夫了!還非得這個時候提,丈夫丈夫,一丈之內才算數呢!一丈之內除了他壓根沒有适齡男性!
衛天天也跟看傻子一樣看他媽:“我哪兒來的爸……”說到一半想起自己騙季鳐老爸很厲害,結結巴巴地改口,“老爸,老爸不是在家嗎?”
季鳐拔腿就往外走,衛遙遠用力拍了衛天天肩膀一下,給了他一個回去收拾你的眼神,拿起傘追了出去。
衛天天一臉的莫名其妙,撒謊了要教訓他是沒錯,那個男人跑什麽呀,似乎還哭了,大男人家哭個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