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錯了 你不用跟我道歉,畢竟是我有錯在……
岑樓推了推眼鏡, 打開了作業本。林蒹坐在一旁,看他斂去笑容的側臉難免有點緊張。搶先坦白:“上次作業的錯題我還沒有更正。”看着岑樓微微挑眉,她又小聲補充, “最近有點忙。”
話雖如此,讓她懈怠的不光是工作,還有一些心理因素。
剛考上工學院的那一刻她确實非常振奮, 充滿了學習新知識的動力,覺得馬上就能化身游泳健将在知識的海洋裏肆意遨游, 解決她對于未來發展方向的迷茫。可等正式上課以後才發現, 那些都是大學的光環帶給她的錯覺。通過入學考試, 只是一個開始罷了。
枯燥的理論課并沒有比高中的課程有趣, 反而更難理解了些。林蒹基礎薄弱, 現在又是在工作之餘抽時間上課,辛苦可想而知。開學還不到一個月, 她就已經開始迷茫了,完全不知道現在學的東西跟實際工作有什麽聯系。而且因為是夜校, 很多老師對他們要求不高,甚至不留随堂作業。林林總總的小事累積起來, 讓林蒹對選擇讀夜校産生了懷疑。
“那現在做吧。”岑樓這回沒了讀心術, 把作業本還給她,也不挪位, 就坐在旁邊看她做題。
林蒹不敢反對,雖然在岑樓眼皮底下改錯題精神壓力巨大, 她還是頂着壓力改正了大半。剩下的兩道她只能老實承認:“我不會。”
岑樓還跟之前一樣,耐心跟她講解她不會的題目涉及的知識點,可林蒹聽着聽着卻開始走神了。直到岑樓的筆杆敲上她額頭。
“嗷!”林蒹捂着額頭回神了,雖然自知理虧, 但還是埋怨道,“本來就不聰明,再敲更傻了。”
“下午上政治課就看到你走神,現在一對一講解你還走神。說吧,是太累了還是有心事?”岑樓問。
既然他主動問,林蒹就趁機把內心的疑惑都倒了出來:“我就是覺得挺沒意思的。你看我那個專業叫‘機電一體化’可是開學都快一個月了,既沒有‘機’也沒有‘電’。我還跟中學時候一樣,就知道上課,做作業。也不知道以後有什麽用。”
岑樓聽聞,目光忽然就柔和起來,問林蒹:“這些問題你想了有一段時間了吧?”
林蒹點頭承認。
“是我疏忽了。”岑樓笑了笑:“其實你的這些疑惑我們剛上大學的時候都有過。大學跟高中的學習模式不同,剛開始不适應是正常的。老師不會像中學的時候盯得那麽緊,更主要是靠學生的自覺性。至于這些東西有什麽用——‘萬丈高樓平地起’,每一塊磚壘起來枯燥又無聊,只有等它們建成樓了,才能看到成果。這些,”他拍了拍高數書,“都是幫你構建專業知識架構的磚。等你把它們學好,再學後面的專業課就會輕松很多。”
林蒹知道他說的沒錯,但還是有點提不起精神,畢竟大道理誰不會說呢?“這些我都知道,就是老覺得沒意思。”
岑樓把幾根遮着她眉眼的頭發給勾到一旁:“是有點枯燥。但是你想一想,你從擺地攤做到現在有自己的小廠,不也是一點一滴做起來嗎?所有事情都要靠積累,你怎麽能要求學習馬上能看到回報?”
論據落到了實處,林蒹終于被說服了,她想着岑樓說的話,甚至沒有注意到他幫自己整理頭發的舉動有些親昵了。
Advertisement
岑樓看她不語,又說:“再堅持一下好嗎?別的課程我不敢保證,但我教的高數等入門以後你肯定能從中找到樂趣的。”
放十年前,要是有人跟她說她能在學習中找到樂趣,林蒹肯定覺得對方腦殼進水了。可是同樣的話從岑樓嘴裏說出來,她卻覺得特別有說服力。
岑樓當老師可謂非常負責,做完了思想工作,他不僅把高數作業給她講解完了,還趁着她興致高幫她講解了一點其他課程。等他講完,已經到了晚飯時間,兩人幹脆一起用了晚餐。所以,等林蒹回到工業園的時候天已經黑透了。
林蒹上樓前先看了眼二樓。燈沒亮,看來談江野今天還沒回來。老家的店剛剛起步,雖然裝修有巍哥幫忙盯着,但除此之外還有諸如申請優惠,進貨調貨以及物色靠譜的員工等諸多雜務需要人處理。她工作學習兩頭燒,新店的事就由談江野一人承包了。他鹽港跟寧市兩頭奔波,忙得腳不沾地,倒是省了她避嫌的功夫。
而且這段時間不知道是因為上次的談話有用還是因為談江野兩邊跑實在是太累,他不管是當面對話還是電話溝通都只談工作,沒有再跟她掰扯不清,這讓林蒹多少松了口氣。她是真的擔心談江野再揪着自己不放,會逼得她不得不傷害他們多年的交情。
進門後,林蒹順手打開了客廳的燈。直到換完鞋她才忽然發現沙發上睡着個人,把她吓了一跳,再一看,是談江野。他的背包随意扔在茶幾上,腦袋枕着一邊的扶手,兩條腿擱在另一邊扶手上,一米八幾的人擠在小沙發上就這麽睡着了。手裏拿着的紙從他身上散落到了地上,又被風扇吹得到處都是。
林蒹就近撿起一張,是倉庫平面示意圖。她輕手輕腳把散落的紙張都收了起來,翻看了一下,都是新店相關的材料。她知道談江野對新業務很上心,卻沒有想到他這麽仔細。驚訝之餘,多少又生出點愧疚——他們兩個人的生意,現在卻都是他一個人在奔忙,新店這塊她做的不多,也就離婚的時候回去挑了地址,再為申請政府優惠準備了材料,至于財務,現在新店都還在投入階段,她只管撥錢。
林蒹想着,不由又多看了談江野兩眼。也不知道是燈光的緣故還是他累瘦了,面部輪廓似乎比從前要更加分明。看得林蒹不禁有點恍惚,談江野睡着的樣子她不知道看過多少,從兒童到少年再到青年。只要随意觸碰一下回憶,他各個時期的模樣就跟放電影一樣在腦海裏閃現……林蒹不敢再想,趕緊把剛撿起來的資料攏好了放在茶幾上,把一角塞到他背包下壓着。她本來想直接回屋,可看着談江野這個別扭的睡姿又覺得放着不管待會該睡落枕了。
正在猶豫時,沙發上的人動了動,醒了。談江野被客廳燈的光線晃到,眯了眯眼睛,又拿胳膊擋了會光才慢慢适應。他坐了起來,随意抓了兩把頭發,想讓自己清醒一點。大約是剛醒的緣故,表情有點懵懵的,林蒹無端地想到了還沒斷奶的小狼崽。聽他聲音有點沙啞,就順手給他倒了杯水。
水杯才遞過去,談江野明顯怔了一下。擡頭看了她幾秒,才接過水杯說了聲謝謝。
看他有點拘謹的反應,林蒹心裏有些過意不去,稍稍反省了一下自己避嫌是不是做得有點過了。
談江野也不知道睡了多久,大約是渴得厲害,一杯水一口就沒了。喝完水,他終于徹底清醒了,注意到了背包下壓着的資料。他拿起來晃了晃:“你收拾的啊?謝了。”說着就把這次回老家辦事的進度跟林蒹講了一下。“申請優惠那事我打聽了一下,應該差不多,快的話十月,最晚不超過十一月中旬。倉庫布置好了,第一批貨昨天早上到的。店裏裝修也收尾了,等晾一晾就能開張。就是還沒招到合适的人。”
“巍哥說幫忙物色了,還沒物色好?”他說工作,林蒹也就拖了條凳子在旁邊坐下了。
談江野搖頭:“回去看了一個,人挺本分的,看着也機靈,本來說好了,結果昨天晚上突然變卦,說他家裏給他安排進國企了。”
林蒹嘆氣:“挺麻煩啊,老家那邊都覺得做生意不是什麽正經工作,還是想找鐵飯碗。”
“沒事,我反正回去得多,多找幾個總能招到合适的。”談江野倒是不嫌麻煩。
林蒹看着他,忍不住道了個歉:“不好意思,這事本來不該讓你一個人跑的。”
談江野手一擺:“沒事。我兩頭跑的時候這邊工廠不都是你看着麽。你還要上課呢,不比我輕松。”
“上課畢竟是我自己的事。”
“你跟我講這客氣呢,你在學校熏陶熏陶到時候給我們公司找個好方向我還不是要受益?”談江野說,“而且新店的事是我喜歡的,我也願意跑。”
談江野這麽一說,她也覺得确實是自己矯情了,于是按下了這個話題。把他離開幾天工廠這邊的情況跟他簡單說了。聊了不一會,談江野肚子忽然叫起來。
“你還沒吃晚飯呢?”林蒹看了眼時間,已經快九點了。
“我去泡個面。”談江野站起來。
這時候,樓下辦公室裏的電話忽然響了。“你煮面吧,我去接。”林蒹說着跑下樓去。
“喂?請問是林小姐嗎?”電話那邊傳來帶着本底口音的普通話,是個男人,聲音聽起來還比較年輕。“我看到你貼在公告欄的租房廣告了,請問現在還有需要嗎?”
林蒹眨眨眼,她貼租房廣告居然有用了?第一次貼的時候談江野就提醒過她,說會有人定期清理,她隔了一段時間過去看,發現果然被清掉了,于是又貼了一次。沒想到居然有人給回電話了。
“還需要。請問您的房子在哪?我不止在一個地方貼了廣告。”林蒹問。
那邊報了個地址,然後又說:“是我姑姑的房子,姑父去世以後她就一個人住,覺得空着一間房太浪費,想着租出去賺點小錢,家裏多個人也熱鬧一點。剛好看到你的廣告,我覺得還挺合适的,想約個時間看房。”
跟一個寡居的陌生女人合租不算理想。但是那個房子的地段很不錯,挨着公交站,到學校到工廠都方便。又是第一個給她回應的,林蒹想了想還是答應去看看,便在電話裏跟那人約好了時間。
終于要踏出這一步了。放下電話,林蒹一邊往樓上走,一邊在心裏感慨。剛上二樓,就看到談江野站在樓梯口邊上等她。
“找到房子了?”他直接問。
“不算是,就是有人說有房子出租,我打算去看看。”
“我跟你去。”談江野說得肯定。
“不用。”林蒹條件反射地拒絕。
“你知道對面是什麽人?一個人去看房不安全。”談江野說。
林蒹想了想:“我找別人一起也行。”
“找誰?岑樓嗎?”談江野脫口而出,本來還想質問你倆是不是發展太快都可以一起看房了。想想他倆關系好不容易和緩,又給忍了回去。有些心酸地自辯,“你不用擔心,我想跟過去真的只是為你安全着想。林蒹,我們好歹也認識十幾年了,難道還比不過一個只認識不過幾個月的人值得信任?我在你心裏就這麽沒有信用嗎?”
他這麽說,林蒹頓時覺得自己确實過了。雖然她說找別人的時候第一個想到的就是岑樓,可是再想到岑樓剛跟自己表白,她還沒做好準備卻又讓人陪着去看房,心裏也覺得有些不妥。于是十分誠懇地跟談江野道了歉。
談江野看着她道:“你不用跟我道歉,畢竟是我有錯在先。”
林蒹估摸着他說的是假結婚的事,趕忙說:“我自己答應的,也不能只怪你一個人。”
談江野搖搖頭,沒再說話了。他倆說的根本就不是一回事。他說的錯是他沒能好好珍惜林蒹,可現在他也只能由着她誤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