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一言為定 從前那個耿直又恣意的少年牽……

“肯定是太累了才說夢話, 我叫得很吓人嗎?”談江野放下水杯。

又想岔開話題,林蒹不說話,只盯着他看。

把談江野看得渾身發毛, 不自在地摸了摸下巴,自言自語:“我胡子刮幹淨了吧?”說完見林蒹還緊盯着他,不由咽了口唾沫。“都跟你說了, 我擋了人家財路,現在公司要破産了, 我還不能在夢裏叫兩聲啊?你就是去問小陳他也只知道這些。”

林蒹掃了眼他上下亂動的喉結, 他只有緊張的時候開口前才會下意識地吞咽口水。她抱着胳膊往椅背上一靠:“你當我第一天開公司?你公司經營狀況良好, 一直在盈利, 想弄成破産沒那麽容易。非要盡快破産一定得有個理由, 比如經營上出現重大問題。”

“你既然沒有跟我讨論用什麽辦法讓公司破産,應該是已經找到了合适的理由。”她說着頓了頓, “還是說,這個理由是別人‘幫’你找的?”

她話音剛落, 談江野瞳孔就張了一瞬。林蒹便知道自己猜對了方向。

他剛回來說公司準備破産把她吓了一跳,而後聽他說了準備破産的原因, 也覺得合情合理, 就沒有往下細想。可等到談江野睡着後,她卻越想越覺得不對勁。認識這麽多年, 談江野其實很少在她面前表現出脆弱的一面,跟別說撒嬌了, 可這次回來卻連着抱着她撒了兩回嬌。

結合他透露的準備破産的原因,林蒹随便想了想就意識到談江野在老家一定受了不少委屈。她想過打電話給他父母打聽一下情況,可想到他的父母兄姐都是普通的職工,從未見識過商海險惡, 這些事他必然也不能跟家裏講,只要作罷。

可她不打電話,談江野的媽媽卻打電話到了公司。

那會談江野剛睡着沒多久。林蒹代他接了:“夏姨,他吃了飯在睡呢,您有什麽事先跟我說,等醒了我再轉告他。”

“睡了,那太好了,我沒事就是看他到了沒有。”他媽好似松了口氣,“這破孩子,到了也不知道打個電話回來。”

林蒹聽着覺得不對,為什麽聽到談江野在睡覺他媽會說“太好了”?她趕緊追問了兩句,只聽談江野的媽媽連嘆了兩口氣:“你是不知道,他這次回來以後一共也沒在家住兩天,偶爾回家又不吃飯又不睡覺,把自己搞得跟個鬼一樣。我一問,他就說工作上的事說了我也不懂。我跟他爸只能幹着急。你們年輕人說得上話,你幫着勸勸他,錢是賺不完的,再忙也得顧着身體。”

“夏姨你就放心吧,我會看着他的。”林蒹聽完談江野媽媽的講述,心裏已經有了譜。一定是有人給他使絆子,逼他就範。談江野覺得事情憋屈才不願意跟人說。

“我們從前工作上的事什麽時候瞞過對方,你現在是要跟我見外了嗎?”林蒹看出了談江野眼底的抗拒,不由質問。

談江野慌忙搖頭。

“那你現在告訴我他們是怎麽坑你的。”林蒹說,“我現在還沒有轉讓股權,還是公司股東。公司出了什麽經營問題我有知情權。而且你去跟葛叔說準備破産的事,他難道不會問你嗎?還是說,你寧願告訴葛叔都不想告訴我?我對你來說是‘別人’?”林蒹說着眼裏故意流露出受傷的神情,說着還作勢要起身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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談江野慌得一把抓住她手腕:“當然不是!”他頓了頓,似乎在組織語言,“我只是,不知道要怎麽跟你說,畢竟不是什麽好事。”

“倉庫管理員被人買通,進了假貨,現在他人跑了,鍋只能我背,現在寧市的店面已經被勒令停業整頓。”談江野說。

林蒹聽得心裏咯噔一下,摻假貨,這招也太損了。經銷商賣假貨要是讓上游的代理商和原廠知道,輕則取消代理資格,重則面臨起訴。“可這不是我們主觀意願要賣假貨,我們也是受害者啊!我們先起訴那個管理員不行嗎?”林蒹忙問。

談江野單打獨鬥了許久,此時聽她說“我們”,心裏只覺得湧過一股暖流。可他還是搖了搖頭:“是要起訴,但是又不能真的起訴。只能做出要揪出罪魁禍首的樣子,卻不能真的抓到。我想好了,店面停業正好是我回收股份加速公司破産的時機。”

他說得雲籠霧罩,林蒹卻聽懂了言外之意。明面上,是倉庫管理員貪財渎職,監守自盜。可暗地裏,這人背後還有推手,而且這個幕後的人他們得罪不起。如果非要自證清白把那人揪出來,一定有更大的災禍等在前面。

談江野緩了一會,表情回歸平靜:“至于經銷商的資格,我想只能再找葛叔幫忙說和。我已經找了近三個月的銷售記錄,在盡量追回假貨,但人跑了,我也沒辦法确定摻假的事具體是從什麽時候開始的。要想全部追回還得有一段時間。”

林蒹默默點頭。她其實非常想知道幕後的人到底用了什麽手段讓談江野就範。但也知道,現在不能再繼續逼問了。談江野表面上輕松,好似事情已經過去了,也做了補救措施。可他微微發紅的眼尾和手背上暴起的青筋卻告訴她,他一直在拼命隐忍。

她了解談江野,知道他從小最受不得冤枉。他真做錯了可以任打任罵,但如果把不是他做的錯事往他身上安,他就算鬧個天翻地覆也要為自己讨個公道。

只可惜……林蒹感覺到眼底有些酸澀,微微移開了目光。成年人的世界卻沒那麽多非黑即白,很多時候甚至沒法講道理。她了解他的屈辱,卻也給不了任何幫助。誰叫他們沒有背景又弱小可欺。那個小時候能為老師冤枉他作弊就鬧得全校皆知的談江野,如今在生存面前也學會了低頭。

林蒹回想起少年時的他,再看成年版的談江野時,驀然察覺他真的成熟了好多。即使被逼着被黑鍋,他都第一時間壓制住情緒去尋求解決辦法。從前那個耿直又恣意的少年牽動過她的心魂,而現在這個學會了隐忍和自控的男人也同樣讓人心動。

她拍拍談江野的手背:“沒事。大丈夫能屈能伸!你還有我呢,我們這幾年都在盈利,特別是今年,財務狀況很不錯,這一關我們肯定順利過去。”

談江野眼神發燙,反手握緊了她的手,目光灼灼地看了她好一會,才鄭重地說:“好。”

林蒹微微側過臉:“我餓了,吃飯去嗎?你要是今天不急着去找葛叔,一會吃完飯我們聊聊組建供銷團隊的事吧。”

她這麽說只是想讓他分散一下注意力,別總想着那攤子事,精神繃得太緊人沒病都得搞出病來。其實她一直覺得廠子規模有限,訂單太多了也接不了,所以談江野今天說起這事時她也沒有特別熱衷。

可談江野卻上了心。他倆在園區食堂随便吃了晚飯,回到辦公室他就開始琢磨人選。在他眼裏,最初那些老員工們适合做銷售的還不到一半,而且他們對新生産線的産品也不夠熟悉。“崗前培訓肯定會有,不過我想最好還是能從新産線也抽點人手出來,搭配一下。”談江野圈了幾個名字,又用筆尖點着紙張說,“就是新招的那些人我熟悉的不多,挑選起來要點時間。”

林蒹忙說:“那不着急,有空你多去廠裏轉轉就熟悉了。銷售的經驗你比我豐富多了,有你掌眼我就輕松多了。”

談江野有些歉疚地說:“都怪我,本來說好搬廠房我會來看着的,沒想到……”

“沒事,我們安排得好,挺順利的。”林蒹說着忽然想起來一個還算好消息的事,趕緊說出來活躍一下氣氛,“你知道嗎,你回老家這段時間,廠裏碰上區領導檢查,剛好我帶着幾個人在那複習準備考夜校呢,莫名其妙就入了陶區長的眼,把我們好一頓誇。我以為他誇完就算了,結果昨天來電話說市裏有個青年企業家的評選活動,他們準備把我報上去。雖然肯定是陪跑,但也挺意外的。”

談江野一聽,他回去這段時間林蒹搞了不少事啊。“行啊你!”他說着又問,“怎麽還想帶員工考夜校了?”

“嗐,招不到高級人才只能自己培養呗。”林蒹攤手,“也不知道這麽做能不能行,我也就是先試試看。”

談江野安靜了一會,林蒹小時候跟他一樣聽到學習就頭痛,可從去年決定考夜校以後,她好像變了個人似的,突然熱愛學習了。談江野舔了舔嘴唇,問林蒹:“你說,我以後有空了是不是也該搞個文憑?”

“好呀。”林蒹當即回答,又笑着揶揄:“怎麽,你是怕我嫌棄呢?”她不過是在開玩笑。不想談江野卻認真點頭道:“對啊。到時候你讀完成大再升個本,變成有文化的企業家,而我就是個高中畢業的土老板,差距這麽大我們怎麽在一起?”

林蒹看他說得認真,也不打擊他的積極性。只說:“這可是你說的啊。等這次事了了,你也準備春招吧。”

“好”

“那一言為定。”林蒹伸出拳頭,談江野笑着跟她碰了一下拳。“一言為定。”

一天前,他還在被那些糟心事折磨得睡不着覺。想到自己一年的心血付諸東流不說,被潑了污水還沒法自辯,談江野那會只覺得天地昏暗。可現在,看着林蒹明亮的笑容,被她無條件信任着,他又覺得世界都被照亮了,緊繃了好久的神經終于得以松弛,就連思路都好像變得清晰了。

談江野在腦子裏快速過了一遍接下來要做的事,感覺就像林蒹說的那樣,這是一個坎,但他并非邁不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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