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黑暗、無邊

一九九零年夏

我從無邊無際的混沌來到這個光明的世界。

十七年後

依舊是夏天，

我踏進了大學校門，正式成為了一名普通大學生。

新生報到，領軍訓服，找宿舍。

然後，大學第一階段——軍訓。

那時候天氣正熱，早早起床站在操場上頂着毒辣的太陽聽領導們講話，迎接負責軍訓的教官們。

等到冗長的開幕式結束，為期兩個星期的軍訓正式開始了。

軍姿，齊步走，正步走，敬禮……

兩個星期，我們始終在訓練這些基本的動作。

休息的時候總有花癡的女生纏着教官拉東扯西。那些教官們比我們大不了多少，被一群女孩子圍繞着不知所措。臉和耳朵都染上緋紅，十分尴尬，也只能盡量坦然地以平常心解答她們的疑問。男生們倒不愛像女孩子一樣打聽他們的私事兒，他們更熱衷于聽教官們講他們軍營的生活。

我遠遠地聽過他們的對話，知道了他們的生活紀律嚴明，軍容整齊，一絲不茍，還有他們訓練時的激烈和精彩。聽着他們對軍營毫不掩飾的鐘情，對上戰場殺敵，英勇報國的期待。那時我不禁想，也許，這就是我的未來。

大一的課業不多，時間似乎多的發慌。

那時候我們還沒有手機，沒有電腦。室友們都習慣出去打球，或者參加各種各樣的社團活動，不亦樂乎。而這對我來說實在太遙遠。

在這個繁花似錦的世界，我始終像一個外人。

夜深人靜的時候，常常感覺到一陣陣的空虛，那些寂寞的氣息像幽靈一樣侵蝕着我的感官。心底拼命地嘶吼，訴說着一個人的孤獨。可我卻不能尋求方式排解，只能任它瘋了般地生長，生長。

很多時候，我喜歡呆在圖書館，心只有在這裏才會靜下來。

這裏十分安靜，而且藏書豐富。在浩瀚的書海中遨游能夠暫時緩解內心的空虛，忘卻塵世的浮躁。

偶爾會聽到別人談論學業或者畢業後的事情，大多在埋怨現在嚴峻的就業形勢，一邊抱怨着一邊卻在瘋玩着，荒廢學業，揮霍着青春。也有勤奮的人，理想很豐滿。即便未來形勢嚴峻，依然不懈地奮鬥着，掙紮着，不斷游走于各種活動和競賽之間，捧着大紅證書書寫最完美的簡歷。

我只是在心裏笑笑。

再多的證書和榮譽，再好的工作也不過是身外之物，不過過眼雲煙而而。這世界，還有什麽是真正值得去追求的。

不想做這種随波逐流的行屍走肉，我只想就這樣畢業，平靜的過完這一生。

計劃總是趕不上變化。

人生有太多不能從一而終的事。

大二開學的時候，學校迎來了一群青瓜。

九月流火，青瓜們也開始了他們的“地獄周”。

清晨，絢麗的霞光鋪灑在大地上，操場上響起了音樂。微風将“一二一”的號聲送入我的耳中，铿锵有力。這是多麽有朝氣的聲音！那一刻，忽然就想起了大一那年自己參加軍訓的時候。還記得那個腼腆的教官，黝黑的皮膚遮不住他稚嫩的臉龐，遮不住他眼睛裏的微微羞澀。我開始幻想，如果有一天我也穿着一身軍裝，筆挺的站在一群和我差不多大的孩子面前，教他們站軍姿，踢正步。也許，這是個不錯的選擇，似乎有趣多了。與其在這安定的象牙塔裏揮霍寶貴的青春，不如在戰場上馳騁殺敵。

于是零七年冬天，我懷揣着難得擁有的小小夢想和期冀，踏上了通往軍營的列車。毫不留念地抛掉了外面燈紅酒綠的世界。

火車在滿是銀霜的樹林中穿行，彎彎曲曲，綿延千裏。我不知道它會通向哪兒，也不想知道它将要開往哪兒。不管去哪兒，只要在軍營，只要我剛積聚的夢想沒有被夭折。

路程好像很遠，又很冷，大家都在睡覺，車廂裏很安靜。不知是誰開始小聲啜泣，後來聲音愈來愈大。有些人被驚醒，也不知不覺地跟着開始哭泣，抽噎着訴說對家人的思念。估計都是第一次離開家鄉，離開父母的身邊，對未知的恐懼席卷了他們年輕的心。或許經歷過太多，這種場面對我來說已經算不得什麽。低頭看着胸前的大紅花，和一身翠綠的軍裝，只覺得好笑，還真難看。

窗外不知什麽時候飄起了雪，洋洋灑灑，漫天飛舞。哭得累了的新兵們漸漸緩了勢頭，擡頭望向窗外發現了皚皚的白雪，從沒見過雪的南方人不由得驚叫，大呼好看。頓時，整個車廂再聽不見哭泣抽噎的聲音，只有趴在窗邊對着雪景津津樂道的身影。乘務員推着餐車走進過道，一時間車廂裏菜香四溢，勾起了這些從上車就再沒吃過飯的新兵蛋子們的食欲。他大聲地招呼新兵們吃飯，于是狹窄的過道擁擠不堪，到處都是争搶飯食的人。不過是簡單的白米飯和素菜，在他們眼裏變成了玉盤珍馐。一個個狼吞虎咽的樣子，三下五除二就解決掉了。我也餓了。說實話，已經很久沒有過這種饑餓的感覺了。學校一日三餐安逸的日子将我養的滋潤，卻也像脫離了塵世的仙風道骨。如今這種饑餓感到讓我覺得我還是一個人，是個真真的人。

恍惚過了很久很久，久到我以為過了一個世紀，列車終于到站了，陸陸續續從車上下來陌生的面孔。是的，這輛綠皮火車在中途轉了幾站，走了不少人，又上來了不少新人。這可能是部隊的規定，同一輛車來的人會被分配到不同的兵營，沒人知道自己會被分到哪兒，只能亦步亦趨。

來接兵的部隊有好幾個，并不止我們這一個。車站廣場人山人海，但那獨特的口令聲卻異常清晰。老兵班長們吹着口哨召集着分管給自己的新兵們列隊集合，然後走到解放牌大皮卡旁等待着首長命令。

很快，集合完畢。

班長們罵罵咧咧催促着新兵爬上大卡，最後上的人還沒蹲好，大解放已經發動，向着不知名的某地呼嘯而去，車屁股排出的尾氣掀起一路灰塵，揚沙滿天……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