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選訓(1)
一夜無眠。
當起床的號聲響起時,我們已經在樓前集合。
雲教官照例是懶懶散散的樣子,一副墨鏡架在鼻梁上。真不知道這天都沒亮,他帶個墨鏡有什麽用。裝酷?他本身就很酷了。
他打了個哈欠,懶洋洋地開口:“這麽早起來還真是困。你們困不困吶?”
不知道他有什麽用意,我們大聲謹慎回答:“不困!”
“哦?這麽有精神?那好,那就去跑個越野吧,記住哦,是負重!”他笑得一臉無辜,好像是我們主動要求的。
他話一說出口,就聽到了無數聲咒罵。不過罵歸罵,大家夥兒都不敢反抗,只能背好裝備不情不願地開跑。
雲城說他困,跑不動。于是就坐在吉普裏跟在我們後面,時不時同一起坐在車裏的沈洋聊個天。
我遠遠地瞟過去,發現沈洋竟對着他的隊長笑得分外燦爛!原來他沒變!還是那樣愛笑,只是不再對着我。
跑了一段距離,大家都累了,腳步慢了下來。見車裏幾人都沒往這看,索性就偷懶,放慢步伐小跑起來。
大家都以為自己的小聰明瞞得過孤狼這群眼尖敏銳的兵油子,誰知才幾十秒就聽到車裏傳出一聲大喝:“幹什麽幹什麽?想偷懶?給我繼續跑!”
我們見做不了弊,只好深吸一口氣動作放大開跑。跑着跑着就不要命地往前沖,都憋着一股子氣兒呢。
我好歹也是帶過兵的人,知道現在跑的這麽瘋,搞不好會休克。可是我不敢去面對那一車人,沒有勇氣了。
我沒去,但還是有人懂得各中道理的。黃繼光連的刀郎同志就非常勇猛。
他沖過去敲那輛坐了整個基地實力之首的車的車窗。
窗被搖下來了,是沈洋。他又恢複了一臉的面無表情,“有事?”
“我覺得你們這樣訓練有問題!這樣蠻沖會死人的!”刀郎同志一身正氣,對上沈洋冷冰冰的臉毫不怯弱。
沈洋面不改色,張口就道:“我并不覺得這有什麽問題。”
刀郎還欲反駁,坐在沈洋旁邊的雲城就把頭伸了過來。他一手搭在車窗上,笑眯眯地看着眼前這個不知死活的小子。刀郎跟在車旁與他并行,一邊大口喘着粗氣兒。
半晌,雲城伸出手去擦了擦刀郎頭上的汗,親切地問:“累不累?”
刀郎一時覺得莫名其妙,看着雲城發愣。
雲城眼睛一眨不眨對着他笑,眼底是墨色的流光。
“累!”刀郎很誠實得回答道。
“哦?你累啊?洋子,問問看其他番薯們累不累!”雲城頭也不轉,看着刀郎對沈洋命令道。
“是!”沈洋答了一聲,半個身子伸出窗外,對着前方累得半死的我們大喊:“你們累不累?”
基于某種虛榮心亦或者自尊心作祟,大家的回答異口同聲:“報告長官,不累!”
于是沈洋又坐回車裏,對雲城回答:“隊長,他們都說不累。”
雲城“哦”了一聲,看着刀郎詭異地笑,“他們都不累,怎麽就你累了?”他說着摘下墨鏡在刀郎臉上搔刮,“就你一個人喊累,你就來質疑我們的訓練方法?”
“我……”刀郎一時啞口,不一會兒又擡起頭說道:“反正你們這種方法不對,遲早會出事的!”
雲城一聽這話就笑了,笑得惡劣,“你難道不知道我們這每年都有傷亡指标的嗎?訓練時出事故的也不在少數。”然後他成功地看到刀郎目瞪口呆的臉。他對開車的少尉使了個眼色,少尉會意,像昨天接我們時一樣一腳把油門踩死,車子就一陣風似的飚遠。
刀郎揮舞着拳頭沖上去,車屁股都沒挨到,反而嗆了一口尾氣。他頓時重心不穩,踉踉跄跄地幾乎要跌倒。我緊趕着跑了幾步上去把他架住,拍着他的背給他順氣兒。心卻想着沈洋什麽時候也這樣不近人情了?
我原本以為他們一行會在終點等着,然後嘲笑我們跑得多麽多麽的垃圾。但是沒有,我跑過去時,終點處只有一個看着就已經很不耐煩的沈洋和幾個面生的基地人員,以及,一大群好像爛菜葉子一樣軟了脊椎骨的學員們。
我小跑過去在他們中間倒下,汗順着脊背流下,卻無力去擦,每一寸肌肉都在叫嚣着它們的痛楚。
我又拿眼去瞟沈洋。他還是一臉面無表情,只不過多了幾分不耐。
又等了近半個小時,終于所有的人員都到了。
沈洋早就不耐煩,連集合都懶得做。只簡單地揮揮手,讓那幾個陌生面孔士兵領着我們去滿是泥漿的池子裏練格鬥。
這種訓練我們在原部隊也都練過,只是現在卻有點難度。
在水裏本來就阻力巨大,難以自由活動。而現在偏偏是才跑完負重越野,這樣直接下去真的吃不消。
好在沈洋還不算兇神惡煞,沒把我們往死裏整。他讓我們癱在地上短暫休息了一會兒,才像下餃子一樣讓我們一個一個跳進池子。
不少人邊跳邊罵他,他像沒聽見似的站在一旁望天神游。
好不容易結束這場水與泥的混戰,我們已經坐在池子裏站不起來了。太累了,早飯還沒吃呢。
待我們陸續從池子裏爬上來,沈洋終于不再望天神游。他招招手,叫來幾個兵帶我們去洗澡吃飯。
我經過他身邊的時候放慢了腳步,望着他嘴巴動了動,欲言又止。
他斜睨了我一眼,“怎麽?想反抗?你有這個本事嗎?”他眼裏滿是不屑,說完這一句就大步頭也不回地離開。
我張口欲駁,最後還是沉默無言地走開了。想說什麽呢?有什麽好說的。反抗?人家說你沒這個本事!
一上午就在這個你追我趕的游戲中度過,我們累成了軟柿子,跟着幾個基地人員去公共浴室裏洗澡。
公共浴室,早就不新鮮了。毛巾和肥皂都是公用的,全部放在浴室外的長凳上。一人拿一份,脫光了衣服就往裏面沖。我跟着他們一起走進浴室,只覺得有種很怪異的感覺,說也說不上來。
一個黑的像非洲來的矮個兒士兵站在門口大吼:“洗澡就十分鐘,時間到了會斷水,自己小心點!”人長得不高,聲音确實分外洪亮。
刀郎拿着一塊肥皂站在噴頭低下不知道嘀咕啥。看到我走過來,便湊上前來指着浴室裏的人說道:“你看看這,我終于明白他們為什麽要叫我們小番薯了。”
我四處一看,都是些光着膀子的糙老爺們兒,真沒看出原因來。我疑惑:“為什麽?”
“因為我們就是從泥裏爬出來的!你看,咱們身上一層層灰和泥,像不像剛挖出來的番薯?”刀郎道。
我差點一口氣沒提上來,喘了半天。不過,他這麽一說倒真還挺像的。
等出來的時候我才發現剛才穿髒的作訓服都不見了,凳子上堆着一大堆幹淨衣服,尺碼多樣,自己挑合适的穿。
“呀!這鬼地方還免費幫咱洗衣服啊?”刀郎一臉的莫名其妙,瞬間又有點驚喜。
我微微一笑,“這麽舒服的樣子,肯定沒啥好事。”
刀郎聳聳肩,拿起幹淨衣服就往身上套,嘴裏還說着:“管他呢,先穿了再說,兵來将擋水來土掩,現在在這幹着急也沒用!”
我扭頭拍拍他的肩,“你還真是單純。”
他把頭從衣領裏冒出來,定定看了我一眼,“你還真是杞人憂天。”
洗了個舒舒服服的澡,整個人都通暢起來。
他們這的食堂修得不錯,看着就有食欲。夥食也不差,高蛋白高熱量,迅速補充體力又不會積食。當然,當人餓瘋的時候不管什麽到了嘴裏都是美味佳肴。
不過這兒的套餐只有兩種,非黑即白。最重要的是規定要全部吃完,到了碗裏的絕不能有剩。我看着那個高個少尉像喂豬似的逼迫一個學員吃他挑在餐桌上的辣椒,那學員的表情簡直像吃了槍子兒一樣難受。
這大概又是一則值得學員罵得痛快的新聞。食堂裏坐着的其他人皆是驚掉了下巴的表情,大約是從來沒見過還有人逼着你吃不愛吃的東西。就算是在原部隊,也只要求在規定時間內吃完,并沒有硬性要求什麽都不能剩下。
我看到刀郎盯着碗裏的紅燒鲫魚發愁,沒想到還有人不吃魚。“不喜歡吃?”我問他。
“也不是。只是我每次一吃到魚的味道就會惡心,想吐。”他拿着筷子在魚身上戳來戳去,就是不敢下口。
我一聽,當時就輕笑出聲,“你又不是懷孕,還能惡心想吐?”
他臉一紅,伸出筷子一下打在我手背上,“瞎說什麽呢!我是個男人,怎麽可能會懷孕?”
我搖搖頭,“那你就快吃吧,當心‘破面閻王’看見了喂你!”“破面閻王”是我們給那個高個少尉取的綽號,臉上有傷,性子惡劣,用在他身上簡直是非常适合。
“他就是拿槍逼着我吃,我也吃不下啊,怎麽辦怎麽辦?”他苦着個臉,偷偷瞄着還在一個一個檢查有沒有剩菜的少尉。
我沒再理他,徑直吃完自己碗裏的飯菜,然後坐着等他吃完。
他把碗裏其他的菜都一股腦兒吞下肚,然後盯着那塊魚猛瞧。半晌,他突然低下頭附在我耳邊說:“我找到辦法了!”
我看向他,只見他夾起魚塊拉開自己作訓服的口袋就往裏放。我的天哪,這就是他想半天想出來的辦法麽?裝在口袋,然後出食堂去丢了?我兩眼一閉,扶額哀嘆,真想裝作不認識他。
待大家都吃的差不多,刀郎拉着我快步向外走去。大概是這種舉動太過顯眼,破面閻王一眼就看到了,就連好端端在吃飯的沈洋都擡起頭看過來。
“站住!”破面閻王沖我們喊。
我頓了頓,準備停下,刀郎卻裝作沒聽到幹脆一把拉着我繼續走。
“說你們倆呢!給我站好了!”破面閻王又喊,大步走到我們面前,小眼睛在我們身上遛了個遍。“48號,你口袋裏裝的什麽?”他盯着刀郎的衣服口袋問道。48號是刀郎的代號,選訓學員沒有名字,只有代號。
“報告長官,沒裝什麽!”刀郎軍姿站立,手悄悄地掩住口袋的凸起。
“拿出來!”破面閻王又下令。
“我……”刀郎遲疑。破面閻王不耐,一把抓住刀郎就把他口袋翻開,赫然是一塊魚!他擡頭沖着刀郎詭谲一笑,“吃了!”
刀郎欲哭無淚,想反抗又沒那膽兒,拿出魚塊放在嘴裏小口小口抿着。破面閻王瞪他,伸手就要拿筷子去塞。這時沈洋卻站出來阻止:“好了,元寶,讓他自己吃吧,不吃完不準離開食堂!”他前半句對着破面閻王也就是元寶說的,後半句卻是對刀郎說了。他說完就拉着破面閻王走了,留下我跟刀郎在原地與魚塊拼命。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