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退燒栓劑
楚靈澤點了點頭。
那是楚限剛剛熬過一次發情期,從醫院的隔離病房回到家裏的第一天。
楚靈澤那時候還小,要黏着楚限一起睡,原本楚限的身體情況還不穩定,但看楚靈澤掉眼淚掉得可憐,便抱着他一起睡下。
前半夜一切正常,父子二人都睡得很香,直到快天亮時,楚靈澤被楚限痛苦的呻吟聲給吵醒。
那時候的楚靈澤吓壞了,怎麽喊楚限都喊不醒,楚限那時候昏迷不醒,渾身發疼,混沌之中不斷念叨着“不要走”、“不要丢下我”之類的話。
後來楚靈澤哭着給左益打了電話,及時又将楚限送進醫院,雖然逃過一劫,楚靈澤卻被吓得好幾天都沒緩過來。
他雖然年幼,卻對楚限那時近乎撕心裂肺的央求記憶深刻,同樣難以忘記的,還有那時候楚限眼尾落下的一滴薄淚。
楚靈澤還從來沒有見過楚限哭。
所以現在楚靈澤看到楚限又要陷入痛苦的境地,才會一聲聲地安慰他說不會離開。
沈意馳聽罷皺起了眉,他和楚限自高中畢業到現在有快十年沒有交集,這十年裏楚限身上究竟發生過什麽……?
年少時他的心意雖從未言明,但也算是默默地将楚限視若珍寶,可他連吼都舍不得吼一句的人竟然被糟蹋成現在這副模樣……
還未散去的雨水味道中混雜了幾絲陰冷的戾氣,楚靈澤不禁打了個寒顫,略帶擔憂地看向沈意馳,
“沈叔叔?你……沒事吧?”
孩童天真的聲音将沈意馳拉回現實,他又看了眼在楚靈澤的安慰下漸漸舒展了眉頭的楚限,自嘲地嘆了口氣。
要怪也該怪他自己,明明說着舍不得吼,到最後卻還是沒有忍住……那時候楚限震驚又失望的表情他到現在都還記得格外清晰,是他自己沒有把握住,現在又能去責怪誰呢。
“沒事,你爹咪怎麽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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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爹咪好像有點發燒……”
楚靈澤擔心不已,剛好警察已經趕到,要将張醫生的這輛車和他本人一起拖回警察局,楚限也已經恢複了幾分清醒,朝着車外站着的沈意馳冷聲道,
“扶我一把。”
“哎。”
沈意馳身體的反應比大腦要快一拍,聞聲立刻伸出了手,架着楚限的胳膊将他扶了出來。
“我車在C區。”
楚限艱難地吐着字,清醒過來後更覺得身上疼痛難忍,但出乎意料的是聞着空氣中殘留的細微雨水味時,胃裏的嘔吐感居然被緩緩撫平,就連脖子上腺體的刺痛也在不知不覺中被緩解。
楚靈澤跑在前頭帶路,沈意馳扶着楚限慢慢地挪步,也漸漸嗅到了越來越濃烈的西瓜甜味。
這是楚限信息素的味道。
對于沈意馳而言,這味道可以用“久違”來形容,楚限意識到自己正在不受控制地分泌信息素,連忙擡頭捂住了脖頸,
“走快一點……唔!”
他話音剛落,沈意馳便将他打橫抱起,
“雖有冒犯,但這樣走得更快。”
沈意馳解釋道。
楚限沒力氣罵他,只能老實地窩在他懷裏,不動聲色地嗅着他身上那股能讓人緩神的味道。
“爹咪,鑰匙在哪裏?”
楚靈澤帶着沈意馳跑到了車前,擡頭擔心地看着楚限,
“右邊口袋裏……別亂摸!”
“……不摸那裏拿不到鑰匙。”
沈意馳無奈,好在他很快就摸到了車鑰匙,他将楚限放到後座,又幫楚靈澤系好安全帶,小家夥給沈意馳輸入好導航的目的地後便不住地回頭去看楚限。
“別擔心,你爹咪只是有點發燒。”
“嗯……!”
楚靈澤點點頭,“都怪我,如果我沒有去上洗手間,那個壞叔叔就沒機會欺負爹咪了……嗚……”
“和小澤沒關系,不怪小澤,都是那個叔叔心思歹毒,小澤已經很棒了,要不是你,沈叔叔也找不到你爹咪,對不對?”
沈意馳耐心安慰着楚靈澤,楚靈澤默默擦了擦眼淚,吸着鼻子嘟囔道,
“以後沈叔叔也能保護爹咪嗎?”
車內陷入了短暫的沉默,楚靈澤以為自己又說錯了話,正要道歉時只聽見沈意馳輕輕“嗯”了一聲,
“如果你爹咪願意的話,沈叔叔肯定會保護好小澤的。”
“可小澤更想叔叔只保護爹咪……”
“你的手掌是不是擦破皮了?疼不疼?”
沈意馳不動聲色地轉移走了楚靈澤的注意力,“小澤是我見過的最勇敢的小朋友,我相信小澤能保護好爹咪。”
楚靈澤還聽不懂沈意馳話中的意思,只顧着垂着腦袋往手上的傷口呼呼吹氣,轉眼間車子已經停在了他們家門口。
父子倆住着獨棟平層,平時家裏會有鐘點工替工作繁忙的楚限照顧楚靈澤,像今天這樣的周末則是空無一人。
“楚限,到家了。”
沈意馳叫了一聲,窩在後排緊閉着眼的楚限卻沒有回應。
“爹咪好像睡着了?”
楚靈澤伸出小短手去戳了戳楚限的臉,楚限也只是嗯了兩聲,比醒着的時候不知道乖順多少倍。
“沈叔叔,要不別叫醒爹咪了?”
楚靈澤靈機一動,裝作可憐兮兮地看着沈意馳,“爹咪發燒,需要有人照顧。”
“我打個電話給左益?”
“小姑忙着加班呢!而且她大手大腳的,照顧不好爹咪。”
“……”
沈意馳拿楚靈澤沒有辦法,或者說是拿他們父子倆都沒辦法,只得認命地抱起楚限跟着楚靈澤進了家門。
進門的那瞬間,沈意馳就察覺到了楚限家的不同尋常。
偌大的空間通透明亮,牆壁幾乎全部被落地窗取代,家中的窗戶又大又多,給人一種站在室外的感覺。
“爹咪的房間在這邊。”
楚靈澤給沈意馳找了雙拖鞋後撲騰着小腳給他帶路,像是家裏來客人了一般興奮。
沈意馳将楚限塞進被窩裏,扭頭就看見楚靈澤已經像個小主人一般貼心地給他端來了一杯水,
“謝謝沈叔叔幫忙!”
“小澤真懂事,你知道家裏的藥都放在哪裏麽?”
沈意馳剛剛用測溫槍給楚限量了體溫,38.8,該用退燒藥了。
“爹咪體質特殊,好多藥都會引起腺體過敏,從來不吃內服的藥,”
楚靈澤歪着腦袋努力回想,其實楚限身上的毛病都是因為當初被标記後長久沒有Alpha陪伴而引起的并發症。
“喔,我想起來了,爹咪以前發燒會用一個藥,那個是不會過敏的!”
楚靈澤說着便搬了個小凳子踮着腳在儲物櫃中找出了一只藥盒遞到了沈意馳手上,
“小澤不認得這幾個字……爹咪說這個藥的味道小孩子聞到不好,所以每次都關着門喝完了才讓小澤進去。但沈叔叔是大人了,沈叔叔可以喂爹咪吃的吧?”
“我看看。”
沈意馳拿起藥盒,只見上頭幾個大字——吲哚美辛栓,怪不得楚靈澤說不認識,小學都沒上的小朋友能認識一個“美”字都算了不起的。
等一下!
沈意馳再次睜大眼睛看了一眼藥盒,吲哚美辛栓,根本不是口服藥,這是肛用外敷型退燒栓劑。
怪不得楚限每次用藥時要讓楚靈澤回避。
“那爹咪就交給沈叔叔了!”
楚靈澤乖乖地坐在客廳打開了動畫片看,沈意馳剛把楚限放到床上後就幫小家夥給手上的傷口消過毒貼好了創可貼。
房間門被輕聲關上,沈意馳看了眼窩在被子裏的楚限,又看了眼手上的栓劑,無聲地嘆了口氣。
他不會做乘人之危的事情,而且最關鍵的是,他不想被清醒過來的楚限追殺。
“楚限,醒醒,”
沈意馳搖了搖楚限的胳膊,“能聽見我說話嗎?”
“做什麽?”
楚限被喊醒确實有些不爽,恍惚地看着沈意馳。
沈意馳将栓劑塞到了他手裏,
“你在發燒,要用藥。自己塞進去可以嗎?”
“……?”
燒得神志不清的楚限并不能聽懂沈意馳要他做什麽,什麽塞進去?他聽不明白。
頭疼得難受,楚限懶得再搭理沈意馳,也不想去思考為什麽這家夥會站在自己床前,敷衍着嗯了兩聲後又倒頭閉上了眼睛,這股始終環繞在身側的雨水氣味讓他太過安心。
退燒栓劑被随手扔在一邊兒,沈意馳再怎麽叫都叫不醒楚限,可楚限的額頭卻越發滾燙,再一量居然已經燒到了39度。
“楚限,你再不醒的話只能我幫你了?”
“唔、別吵。”
“我說真的,楚限,你确定嗎?”
“別廢話了,要做就做。”
楚限被吵得頭疼,翻了個身把腦袋鑽在枕頭下面。
“……”
沈意馳做了足足五分鐘的心理建設,才終于下定決心,緩緩掀開了楚限身上的被子。
反正他……又不是沒有看過。
楚限在睡夢中只覺得自己陷入了幹涸的荒漠,陣陣掠過鼻息的雨水汽是唯一能讓人覺得舒緩的甘霖,迷糊中似乎有人脫掉他的衣服,他本該警覺和抗拒,可他的身體卻并不讨厭這被溫柔水汽包裹着的觸碰。
“嗯……”
呼吸變得急促,楚限吃痛,微微蹙眉。
“放松,很快就好了。”
沈意馳終是咬了咬牙,為了能更順利地推入栓劑,他遁着記憶撫摸着那些碰不得地方,好讓退燒栓在潤滑的作用下塞入到位。
楚限抱緊了枕頭,在清醒和混沌之中沉浮,他恨自己能清醒地感知到發生了什麽,也恨自己被那狡猾的雨水味道繞得混沌不堪,繞得不願醒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