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對視

“你門口堆的這是什麽?”

楚限跟着沈意馳上了樓,一層四戶的公寓,公共走廊部門被堆得滿滿當當,沈意馳家門口擺了兩個大紙箱子。

“煙。”

沈意馳開了門,讓楚靈澤先進去,楚限則饒有興趣地掀開了紙箱蓋,

“還真是個老煙槍,不知道的還以為你是賣煙的呢。”

“準備送給門口大爺的,前兩天剛收拾好,”

沈意馳靠在門口幫他支着門,“以前你還讓我教過你吸煙。”

“我怎麽不記……”

楚限開口便立刻意識到沈意馳說的是大學裏他們僅有的那次見面,于是改口道,

“當時喝多了亂說的。我爸就是因為吸煙才得的肺癌,家裏也因此差點垮掉,我這輩子最聞不得的就是煙味。”

“你前幾年好像酒量不太好,而且喝了酒記性就會變差。”

“現在可沒人敢勸我喝酒。”

楚限冷哼道。

大學剛畢業的那幾年是他過得最艱難的一段日子,楚興林病危入院、家中公司破産、財産被楚家親戚瓜分,他還因為一些原因和楚家人鬧掰,獨自出來重新打拼,他原本酒量不好,但那時候酒桌上的敬酒他哪裏能拒絕,不像現在,只要他說不想喝酒,桌上就得全部換成暖茶。

“進屋吧,”

沈意馳蓋上紙箱,“家裏沒準備多的拖鞋,你穿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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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鞋套也沒有嗎?”

楚限看了眼沈意馳的那雙大黃狗卡通拖鞋,這雙《拯救小朋友》的周邊産品并沒有讓他産生要把腳伸進去的欲望。

“平時我家裏不會來客人,就沒準備。”

“那就打赤腳吧,反正我襪子軟。”

楚限脫了鞋進屋,楚靈澤則被客廳角落裏堆着的一大堆《拯救小朋友》的周邊玩具勾去了魂,得了楚限應允後便一頭紮入其中,玩得不亦樂乎。

“喝什麽?紅茶?”

“紅茶我只喝正山小種,給我倒杯白開水就行。”

楚限顯然對茶幾上那盒立頓紅茶包頗有嫌棄,他抿了口沈意馳遞來的純淨水,像督工一樣坐在沙發上盯着沈意馳收揀證件,突然開口問道,

“你剛剛為什麽說我酒後記性差?”

“因為那天光顧酒吧的不止有你一個人,還有一個叫陳妄的臭小子,如果我沒猜錯,他就是陳玫的弟弟?”

“……”

楚限聽到“陳妄”這兩個字的時候差點把手裏的搪瓷杯給捏出炸縫來,他面無波瀾地“嗯”了一聲,

“你說得沒錯,他确實是個該死的臭小子。”

那是大學的最後一年。

沈意馳早早水完了畢業論文,全身心地在白瀾的酒吧裏打工賺錢。

調酒、桌球、聊天攬客他都擅長,再加上有一張足夠出衆的臉,那時候沈意馳每個月能賺到的錢可比他後來做少兒節目時要多得多。

但他姥姥的病就像一個填不平的無底洞,對特效藥的需求也越來越大,沈意馳的收入絕大部分都刷給了醫院,剩下的錢只剛剛好夠他日常開銷。

“沈哥,今天不唱歌?”

最為清閑的下午,酒吧裏的其他員工端着盒便當在沈意馳旁邊坐下。

“今天休息。”

沈意馳懶懶地玩着手機,扒拉着對面便利店裏随便買的盒飯。

“唱一場賺幾千呢,要我我肯定天天唱,夜夜唱,唱到白哥砸鍋賣鐵、唱到咱酒吧倒閉。”

“嗓子還要不要了?”

沈意馳原本在笑,可他臉上的笑意很快就因為手機屏幕上的來電提示而凝成悶灰的堅冰,同事悄悄湊過來看了一眼,讪讪問道,

“你家裏又找你要錢了?”

“嗯,”

沈意馳挂掉沈肅的電話,“你猜這次是因為什麽?”

“我記得上次是說你後媽炒股把你弟弟的學費都給虧光了,這次……難不成是你弟弟又出什麽事了?得癌症啦?”

“倒還真是他,”

沈意馳冷笑了一聲,“不過不是要治病,他搞大了女朋友的肚子,找我要錢打胎。”

“草,有病吧,你弟弟不是也快二十歲了嗎?打個胎還要找你要錢?真不要臉!那幾千塊錢他媽都拿不出來?”

“她當然拿的出來,只不過她更想從我身上薅這把羊毛。”

沈意馳把沒吃幾口的盒飯扔進垃圾桶,打了個招呼從後廚溜到外面去抽煙,他的煙瘾是從葉眉去世後就慢慢染上的,煩心事太多,又無人可說,只有抽煙時能稍稍靜下心來。

他所謂的弟弟沈立是那個情婦和他爸生下的兒子,只比他小幾歲,也繼承了他爸的基因長了張還不錯的臉,當然同時傳承到身上的還有沈肅那套水性楊花的花花腸子。

沈立現在的不學無術和朝三暮四多半來自沈肅的言傳身教,而且不知道沈立從小開始就接受了他媽媽的何種洗腦,一心覺得沈意馳這個當哥哥的必須對他負責、給他兜底。

還沒來得及點煙,沈意馳就被馬路對面的一道身影吸引了注意力,他定睛看清對面是誰的那瞬間只覺得脊背發麻、血髓倒流——是沈肅……沈肅找到了這裏來!

沈肅同時也看見了他,打扮得人模人樣的男人眼睛一亮,罵罵咧咧地橫穿過馬路闖到了沈意馳面前,

“好你個不孝子!你個白眼狼!我辛苦養你長大你就這樣報答我?啊?電話電話不知道接,微信微信不曉得回,就知道自己享樂,你真不是個東西!”

沈肅故意昂着頭大聲嚷嚷,好讓酒吧裏頭那些和沈意馳穿着同樣酒保服的人都能聽見,

“你弟還在醫院裏急着用錢,你倒好,還抽上紅河了是吧?我真是白養你這麽多年,當年你克死你媽,現在又想逼死我才行?你這輩子就是來報仇的吧?!”

沈肅早已習慣将葉眉的死歸咎到沈意馳身上,他甚至巴不得沈意馳周圍的所有人都将沈意馳視為晦氣的殺人兇手,加以唾罵和鄙夷,從而顯得他這個做父親的又無辜又可憐。

“我确實是想找你報仇,”

沈意馳彈了彈煙灰,那時他的個頭已經超過沈肅,沈肅色厲內荏,不禁被他壓得往後退了兩步。

“沈立又不是急着要錢救命,等什麽時候他躺進手術室了再來找我也不遲。”

“那可是你弟弟,你這孩子怎麽說話的?一點規矩都不懂。”

“別把私生子說得那麽好聽。”

“真行啊你,是不是覺得上大學了翅膀就硬了?”

沈肅一不做二不休,幹脆死拽着沈意馳的袖子開始抹眼淚,裝作一個恨鐵不成鋼的父親開始向周圍來來往往看熱鬧的行人哭訴,

“他媽當年不也是關心他?竟被他活活逼出了抑郁症跳樓自殺……他後媽為了讓他好好高考還專門辭了工作照顧他,他倒好,故意考砸給我們看,現在他弟弟在醫院等着急需用錢,這忘恩負義的白眼狼居然一個電話都不接……你們看看啊,我千裏迢迢跑來看他,他居然要趕我走,我可怎麽和他死去的媽交代啊……”

沈肅仗着在陌生城市無人認識,死皮賴臉地抓着沈意馳在街上肆意妄為地撒潑打滾,沈意馳的眉眼冷峻多是繼承自葉眉,而沈肅看起來則更為多情溫和,哪怕他已經不再年輕,那雙勾引過無數Omega的眼睛只要擠出眼淚就難免不惹人生憐,引得路人議論紛紛,朝冷臉看着沈肅表演的沈意馳指指點點。

“這是什麽意思?來鬧事的啊?”

不知何時午睡醒來的白瀾撩起沒來得及搭理的及肩發,懶洋洋地推開了酒吧大門站到了沈肅面前,

“幹嘛的你?”

“你就是沈意馳的老板吧?你們這裏是不是非法雇傭?我甚至懷疑你們是在搞傳。銷,不然我孩子為什麽不願意接我電話?”

沈肅瞧着白瀾長得偏女性化,打心底裏就先入為主地覺得他好欺負,便開始咄咄逼人地威脅他,

“我家沈意馳就是和你們混在一起才變成這樣的,他原本能考上首府大學,都是被你們這些人給耽誤了……今天我一定要把他帶回家去,你們誰也別攔着我!”

因為沈肅的嘩然大鬧,許多想進店的客人都望而卻步,沈意馳不願影響到酒吧其他人,又對沈肅的厚臉皮無可奈何,

“你想帶回去的只有我的錢罷了,給你便是。”

“不許給。”

白瀾看沈意馳準備掏錢包,當即攔住他把他往店裏拉,

“一個礙着我做生意的流氓還需要你花錢打發?平時怎麽處理的那些喝醉酒的小混蛋就怎麽處理他。”

其他幾個小員工收到白瀾使的眼色後忙不疊地跑出來把沈意馳給勸進去,沈肅見狀還想追進店裏,卻被外出巡邏的警察給按了個正着。

“你們什麽意思?我幹什麽了我你們要抓我?你們是不是一幫的?沆瀣一氣啊你們!沈意馳你個兔崽子給我等着!”

沈肅被兩個警察架上了車,以尋釁滋事的緣由要帶他回派出所驗尿,白瀾一直盯到車子開離這條街道才呵呵冷笑兩聲,

“敢在我店門口挑事,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膽。”

那兩個巡邏的警察當然不是偶然路過,白瀾這些年在黑白兩道上混得如魚得水,認識幾個能來幫忙的警察也是必須的,不然還真沒辦法把沈肅給拖走。

店門口很快就恢複了熱鬧,只不過沈意馳周圍的氣氛肉眼可見的變得更加陰郁,他本就是個外熱內冷的性子,這下連面上的溫和都沒心情再維續,白瀾嘆了口氣,走過去給他點了根新煙,

“今天該你洗的盤子我讓別人幫忙包了,你好好冷靜冷靜。”

“謝謝白哥。”

“害,我要是你我早氣瘋了。”

白瀾拍拍沈意馳的肩膀,沈意馳勉強一笑,起身站到酒吧後門外又點了一支煙,煙屑像破碎的雲層般緩緩飄落,和巷道中散發着成年漚臭味的油膩地面融為一體。

抽到第三支煙時,後門吱嘎一聲被人撞開,沈意馳還以為是廚房裏的誰要出來扔垃圾,直到他嗅到了一股和這腐爛小巷極度不符的清涼香味。

他略略回頭,和正扶着門把手、眼神有些恍惚的楚限撞了個對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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