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見容家人

京城最近這段時日經常下雨。

撐着一把舊得褪了色的油紙傘,幾步之外視線便是模糊了起來,容淺夜有些煩躁地看着自己的大半個身子都被飄進傘內的雨給打濕,加快了步子向着前面而去。

“讓開!快讓開!”

聞着聲音,他急忙向一旁閃去,剛移步到路旁,一輛馬車便從身邊急速駛過,車輪碾過水窪,恰好濺了他一身的髒水。

無奈地嘆口氣,他果然還是讨厭這種雨天出門,渾身的黴氣。

“哎,這又不知是哪位太醫給急匆匆地請去王府了。”他聽到有人嘆息。

“不是聽說王爺的傷勢都有所好轉了嗎?難道病情又惡化了?”

“具體我也不清楚了,我家堂兄在皇城裏當差,那日他休假回來告訴我說三王爺被刺客行刺了我還不相信呢,那歹徒當真厲害,守衛那麽嚴格的王府都能來去自如,不僅差點要去了王爺的性命,還挾持了那位男寵。”

“你說他行刺王爺我還能理解,這天子之家,總是有些那麽多多少少的恩仇的,為何那刺客又将那個聽說即将成為王妃的男寵綁架走了?”

“這個,大家都不清楚,聽說,嘿嘿,那個男寵,那長相可是絕色,是不是……”

将傘沿擡高一些,他向着前面的茶樓看去,兩個穿着還算富貴的男子坐在二樓的靠窗的一邊聊着天。

“哦,原來如此,哎,這男人長得太禍水了也是麻煩啊。”

那對着他的男子恍然大悟似的點點頭,然後,臉上換上了似戲谑也似猥瑣的神情,“我還真是不明白,這王爺腦子裏是怎麽想的,居然讓一個男寵迷得神魂颠倒到要立之為妃的地步,那日更是為了那男寵,南風樓裏連帶當時在場的一衆人,沒有一個是活着出來的,震驚了朝廷和整個京城,連皇上都驚動了,那絕色男子床上功夫真的不一般麽?”

“怎麽?你還想去嘗嘗這男子的滋味了?你家裏那一衆的妻妾答應嗎?”另一個男子嗤笑道,輕蔑地掃了那人一眼。

“你少拿我開刷,你知道我那吊書袋子的酸腐老爹的,要是我敢收一個男人入房,不打斷我的腿才怪,男寵的滋味固然新奇,我覺得還是比不上女人的溫香軟玉,再說,那樣的男子,也是世上少見的吧。”

将傘沿壓低,他繼續朝着前面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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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淺夜想聽到李未央的死訊後再離開的,可是,他沒有死,他也出不去這京城,那一夜過後,便是封了城,沒有特殊令牌,只進不出,一封便是到現在。

青石板的路,被雨水洗刷得幹淨無比。

拐進一處胡同,他停在了一處院子的後門,那裏早已有人等着了。

“公子您終于來了,快些進來吧,我家主子早就在等着您了。”

那人邊說着邊過來替他打着傘,将他領了進去。

這座院子看着着實不大,與平常人家大小差不多,外面看來毫無特色,只是等走到裏面後,才知,這家的主人,如何地富可敵國。

他腳下的“鵝卵石”路,那石頭,非真正的鵝卵石,實則最大有雞蛋大小的夜明珠,暖日朗照,竟是炫彩得奪目,比那天上的繁星好看了多去。

走過“鵝卵石”路,便是用打磨得光滑的玉石板鋪成的路,這個玉,雖然質地差了些,但是,這一整個院子都用這種玉石板鋪路,卻是不知要花去多少的黃金白銀。

他開始以為那池塘邊的桌子板凳是琉璃做的,只是待他從旁邊經過,才發現,根本是成色極好的玉,淺淡如水,溫潤似翩翩君子,配着那一旁的流水,詩情畫意盡顯現。

這個院子,最大的特色,不是這些玉石,而是這滿園盛開的薔薇。

他見過開在山野的薔薇,枯瘦枝葉,铮铮傲骨開出野性胭脂紅色,那是一種不能被駕馭的美麗。

這裏的薔薇,枝肥葉厚,花盤也是少了那些野性,多了些溫柔娴雅,不過誰都知道這不過是表象而已,當你想去摘的時候,那些刺還是會毫不猶豫地紮進手指。

有攀着那滿樹的紫荊花,在滿目的紫色中開出幾朵豔麗的紅色,在他看來,有些滴血般的妖嬈。

或是自成一樹,開着亮麗的鵝黃,如垂眸掩面的大家閨秀,含蓄有禮,又芳色傾國,周圍的花草,在這之下都失了顏色。

這院子裏,有各色的薔薇,有一點是相同的,那就是,他們的豔麗,誰也沒壓住。

美麗的危險,致命的誘惑,他突然想起到了這般的形容。

“你怎麽了?公子?”前面的人發現了他的異樣,停下了步子,一臉不解地看着他。

“沒什麽,繼續帶路吧。”他勉強扯了一個笑容出來,調整了一下思緒,跟上了那人的步子。

這院子的景物,當真不能細看。

“大公子,小的已經将公子帶來了。”

那人領着他到了一處廂房之前便停了下來,很是小心地敲了敲那扇紅木的房門。

“進來吧。”

好似初醒一般,裏面傳來一聲慵懶無比的聲音。

這是容淺夜第一次見到容家的當家之人,也是他的表哥,容酒。

當他進門之時,他正半躺在鋪着軟帛和貂皮的榻上,披一件淺藍的衣衫,露出大半的胸膛,那雙勾人的桃花眼,帶着半擡的慵懶,初醒的魅惑,卻是如鷹般地盯上了他。

自從他離開了王府,便是用從那裏順來的銀票租了一處兩廂的小宅院住了下來,易了容貌,換了姓名,幾乎足不出戶,偶爾出去打探一下需要的消息,這人是怎麽找到他的?

前日,他從外面買了些吃食回來,突然在桌上看到了一封信,心下驚然,四下望去,卻是無人。

“下月初一,巳時,樟柳路梧桐巷慕容家,勿忘。慕容酒。”

下筆看似随意,一氣呵成,甚至有些龍飛鳳舞的不羁,他看到“勿忘”兩字時,卻總是感覺,裏面是不容我拒絕的命令。

誰要找他?為何知道他在這裏?

這裏,他不得不來。

“磨磨蹭蹭的,你倒是來了。”那人嘴角勾起一抹哂笑,一雙桃花眼,卻是全部睜開,魅惑中,他感覺到了明顯的危險。

容淺夜勾唇無謂一笑,“閣下不報姓名,也莫要怪我磨蹭”。

那人盯了他良久,“我是容家容酒,你可稱我表哥”。

容淺夜挑眉,原來他竟然是容家的人?表哥又怎樣?沒有感情的牽絆,也似無。

“不知容公子找我有何事?”

“就這般不願認我這個表哥麽?”那人好整以暇地看着他,随即眸色一冷,“正好我也無這心思去認你這表弟”。

“既然你我都無那心思認親,麻煩莫要此般磨蹭,直接說事。”容淺夜有些心煩地看着這人,對他無一絲的好感。

那人也不氣他,只緩緩道:“那好,我們直接說事,我要你從王府拿走的東西?”

容淺夜心頭一驚,面上堪堪穩住神色,眼神莫名地看着軟榻上的人,嗤笑道:“我從王府拿走的東西?那可是我的賣身錢呢,北疆的暖玉,南海的夜明珠,還有不少的金銀細軟,容公子是看上了哪樣?”

“你與我裝糊塗?”

“你不說個清楚,我怎知你是要哪樣?”容淺夜抱胸靠着一旁的朱漆柱子。

那人下場魅惑的眸子看了他良久,突然低頭呵呵直笑,“想不到,我這表弟倒是會裝傻,想必這麽多年來,被你騙了的有不少人吧?誰又知道,桃花谷的容淺夜根本就是不傻的主?”

“謬贊了,我容淺夜這十多年睜眼閉眼看到的就那幾人。”

“你既然裝傻充愣不知,那我也不繞彎子,我要你盜走的兵符。”

容淺夜一愣,“兵符?”待反應過來,咧嘴一笑,走近那人身旁,彎腰看進那人眼眸,笑得諷刺,“不說我現在沒有,就是有了那東西,我憑什麽給你?就憑你姓容?”

那人卻是突然挑上他的下巴,眸色複雜地看着他道:“李未央就值得你這般護着?”

“什麽?”這次容淺夜是真的愣住了。

“兵符失竊本就是機密之事,你以為他李未央有那般傻會把這事抖出來讓民衆皆知?這消息不是從你自己這裏傳出來的還會是誰?正好,若是兵符在你這裏,我們便不會再去尋他李未央麻煩,這不,如你所願,直接來找你了?”

容淺夜面色淡然地看着這聰明人,擡手将他手拿開,眯着眼睛看着這人呵呵一笑,道:“你們猜出來了又怎樣?只是我沒想到的是,容家的人居然會和雲國的勾搭上,我倒是沒想過會是容家的人呢。”

那人卻是不以為意地說到:“誰與我容家活路,我們便效忠誰。這李國的人害得你父親冤死,你就不恨?”

“李國的人是害得我父親冤死,但是,他雲國的人又何曾善待過我?”容淺夜臉上的笑容突然就變得有些猙獰了起來,陰沉着聲音看着容酒道,“我告訴你,雲國想要的東西,我就是不給,反正雲李兩國我都厭棄,那東西便是拿來與我耍耍就好,看着你們兩國急得團團轉我便開心!”

“你給不給?!”

容酒一時也來了氣,伸手一把将人掐住。

“不……給!”容淺夜皺着眉頭,嘴上就是不服軟一句,他死了正好,他看他雲國再怎麽鬧!

“你……”看着手上的人就要翻白眼了,容酒一把松開手,眸色裏染上了一股怒意,“容淺夜,你以為我不敢動你?”

容淺夜對着此人翻了個白眼,邊咳嗽邊道:“我就這爛命一條,随你怎樣,反正我就是不爽你們……不給,不給!”

最後兩字,他竟就似個孩子一般,說的撕心裂肺。

又有誰知道,容淺夜他形單力薄,哪裏又有力量和多餘的時間去與雲國相對?如今這般賴皮,也是他在用最後的生命在發洩心中壓抑依舊的委屈和怒氣。

雲國的人想要李未央死,想要李未央的兵權,他就偏不給,死都不給!

容淺夜被人綁在了一鑲金嵌玉的刑架上。

“我就不信你今日不招!”

那人斜撐着頭,幾縷發絲落在胸前,那雙本該多情的桃花眼,此時帶着些冰冷的笑意看着他。

“承蒙錯愛。”他看着那人笑了笑。

只是沒有說完,這一室便傳來清晰的鞭子的聲響,背上,一陣皮肉撕扯的刺痛。

沒有準備,他痛得哼出了聲,這鞭子,有刺,他清楚地感覺得到,那些刺紮進了他的皮肉,将那裏的皮膚撕了開去。

很痛,這次的鞭子,才是真的痛。

“我看你能受幾鞭子。”

他垂目,看着腳下那上好的玉石鋪成的地,心裏一陣苦笑,他這是自找苦吃?沒事來這種地方幹甚?他該帶着所有的家當跑路的……只是那該死的李未央把城門封了,他跑個王八蛋的路啊!

但是,他不來的話,也是逃不開吧,這人早已掌握了他的行蹤。

得得得,若這次僥幸沒死,他再去跑路,跑到江南去,去那煙花之地喝喝花酒,他長這麽大,還沒碰過女子的,還是想知道,什麽叫溫香軟玉。

又是一鞭,力道比上次大了許多,他都能感覺到那背上的皮膚和血肉,不知被那些刺帶走了多少。

“唔……”幾滴冷汗,順着額頭滑下。

身上,是痙攣般的疼痛,那金鏈子,卻是将他手腳束縛住,掙紮都那般的艱難。

容酒下了榻,将那件淺藍外衫拉上去了些,光腳踩在那光如明鏡般的地板上,慢慢走了過來。

“這薔薇鞭的滋味如何?”

眼前,一雙纖長卻很是白皙的手,将他的下巴擡起,他看到了那雙迷人的桃花眼為他那雙稍顯秀氣的臉增色了不少,魅惑,醉人,如陳年的酒釀一般,一入,醉生夢死。

緩了一口氣,等那陣鑽心的疼痛緩過,一滴冷汗,順着額頭滑下,卻是落進了他的眼。

“不好受。”他稍稍轉了下頭,讓那眼中的汗水流出。

“那你好招不招?。”

一只手,像蛇一般的冰冷,如蛇一般的靈巧,鑽進了他的衣襟,直接觸上了我背上的傷痕。

“……唔……”眼淚,順着眼眸滑下,他的手摳着那些傷,他只痛得雙眼發黑,身體跟着顫抖不止,這該死的鏈子。

他不斷地喘息,抽氣來緩解這磨人的痛。

“楊家……的男人,又何懼這種,痛。”

容酒一震,擡眼看着面色慘白至極的人,眸色變化萬千,驀地抽出手來,“你還知道自己是楊家人?”

那人終是擡頭,看着他眼神篤定,“楊家的男兒,沒有一個是怕死怕痛的,他們忠于自己的信仰,至死不渝。你以為我父親為什麽到死都沒想過造反?因為,為那人死,他願意!同樣,我為他李未央,也願意!我告訴你,容家這樣的牆頭草,我,楊謙,都是厭惡至極的!”

“啪”的一巴掌,臉上已是重重落下一耳光。

容酒看着面前這人,睚眦欲裂,轉頭一把從侍從手裏搶過鞭子,一下一下,全部甩在那人身上,“你以為你有多幹淨?你就是個被男人壓的□□!”

“就算,我是□□,也比你們……幹淨……”

迎接他的,是無休無止的痛,痛吧,痛吧,他的身子腐朽成這般,痛點才知道,他是活着的。

……

這是一個,漫長的等待,他在數着時間的流逝,也許,再等一下,他就已經是滿頭白發,走到了歲月的盡頭。

他曾經想過,要是誰犯了他,他定當讓那人生不如死,讓那人受千般的刑,萬般的苦,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可是,他就是個只會說卻沒能力的人,犯他的人那麽多,他不能拿他們奈何,卻是自己知道了什麽叫做生不如死。

容酒很厲害,力道不輕,每次他覺得他要昏過去了的時候,卻是有更重的一鞭子甩來,然後他就被痛得清醒了些,為了避免這一更重的鞭子,他也必須清醒着。

“阿酒,夠了!”

“怎麽,你心疼了?”

……

這世上,總有人,對着另外一個刻進了血肉的人,成瘋成魔。

青姨說,李未央是這李氏王朝如當年逍遙王楊謙一般的存在,其母為四大家族中的蕭家嫡長女蕭子情,他的母親就是一位心機權術不屬于男兒之人,當年在後宮中,穩坐皇後這第一把交椅,管得下面一衆妃子服帖異常。

當年先皇薨斃之後,按照長幼之順序,皇位根本就輪不上現在的天佑帝,而是當時年滿15的大皇子。

只是,在蕭家和司徒家的幫助下,當時的皇後,以鐵血的手腕,卸了不少擁護大皇子等人的權力,從則留命,不從,殺!

有人在朝堂之上,公然指責她“後宮掌權”,意圖不軌,她對着衆人冷笑,我就要替皇上,看好這李氏家國江山,免得落入賊人手中誤了千古社稷,說完,那位大臣已是人首分離,血濺當場。

她口中所說的賊人,便是雲妃之子,她生了兩位皇子,一位便是大皇子,而另一位,是還年幼僅四歲的六王爺。

自然,之後便是千古以來皇室少不了的血腥紛争,有了司徒家的支持,自然那大皇子再怎麽厲害,也是逃不過失敗的命運。

聽說,當年那位雲妃為保稚子性命,讓還僅僅四歲的孩子在一衆大臣面前發誓,不圖社稷江山,願做“賢王”,不問政事,然後,她在皇後面前服毒自盡。

那年,争奪皇位的皇子個個都殒了命,只剩幾位無權無勢,母家也毫無背景的皇子公主。

據說,當年李未央八歲,其母蕭氏将之招來膝前,問他,江山美人,二選其一,要江山,便是權傾天下,千古帝業,掌控一國社稷,黎民生死;要美人,一生一世一雙人,不離不棄,此生唯一。

要江山,美人便不能存于世,要美人,便放棄江山,專心輔佐新帝,即他的胞弟。

李未央繼承了其母果斷殺伐的性格,胸中富有謀略,尤其在軍事才能,聽說不亞于當年的楊公,15歲入伍,跟随司徒老将軍帶兵。

少年便名聲在外,其所出的奇兵怪陣,聞所未聞,見所未見,讓一衆的人嘆服異常。

那年剛逢李國附屬小國叛亂,李未央帶兵以五萬之衆,俘虜敵國上至将領下至士兵三萬,國主不得不求和,願意永世臣服,李未央卻在衆目睽睽之下命令手下将士取叛國三萬兵衆頭顱熱血,祭李氏王朝家國山河。

他對天下人說,擾我李家王朝太平者,當此下場!不從者,殺無赦!

此人,平日性冷如冰,少有言笑,除了幾人,也很少有人與他親近,因為,誰也不知道他會何時将你做的那些見不得人的事情抖出來,讓你身陷牢獄之災。

聽說,誰也摸不清他到底在想什麽,聽說,他冷情冷心,不近女色,聽說,他為了他心中的那人,生生成了個斷袖!

舉國上下都知道,他喜歡一個男人。

聽說……

容淺夜也被他耍了!

他個混蛋,從頭到尾就在跟他演戲嗎?虧得他信了少許!

不過,他不也在演戲?這又怪得了誰?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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