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傷別離
有些東西,有些人,容淺夜斷不了,放不下,李未央便會狠心幫他斬斷,不管他怎麽舍不得。
他要容淺夜,所有的,所有的,只能是他這個夫,他失去的,他沒有的,都只能由他這個夫與他找回來,彌補回來。
別的人,誰都沒資格,不準管他半分,更不準成為他唯二的依靠。
自私也罷,□□也好,他無所謂世人怎麽評他,他只知道,不這樣做,他才是最先發瘋的那個。
我的人,好好的來這塵世走一遭,這萬惡的世間,卻是将他毀得不成樣子!要本王再将他交給任何人,絕對不可能!
有時候,李未央覺得,自己若是不去暢快地殺戮一場,胸口就痛的,憋得發慌……心頭隐隐得邪火,似乎只有那些血色才能撲滅。
都該死!都該去陪葬!
*
被李未央折騰了幾天的人,終究是乖了下來,再是不敢去多想複仇或是離開之事,這幾日,他終歸是明白了,李未央這人,他的底線不能觸碰。
這黑火教,也沒有再待下去的必要了,眼看就有一場殺戮襲來,李未央怕危及容淺夜的安全,便是打算他身子好些便帶着他回王府去。
至于治病之事,走一步,是一步,現在,就這樣吧……
聽着外間李未央和孟滄商讨離去之事,床上休息的人只是靜靜地聽了一會兒,聽着他們小聲說着之後的事,眸子微微動了一動,便是閉眼睡去了。
果真,是自己多此一舉了,他們早就知道這裏暗潮洶湧了,是啊,殷傲天那樣的人,又如何能輕易被人耍了去?
晚上,不知為何,李未央比平日要粗暴了些,硬是到了夜深,才讓容淺夜睡去。
第二日,容淺夜醒來之時人已是在馬車之上,加上渾身的酸痛,尤其是頸上的咬痕,讓他好久都沒有覺得這般地不适難受了。
容淺夜懶懶地趴在車窗邊看着馬車外面快速地倒退着的景色,嘴角勾起一抹無奈的笑容,擡手接過一片枯葉在手中,看着那命運的紋路交錯複雜。
他,終究是,別離都不願他與小三說一句,就這樣離開了。
也好,容淺夜離開了,小三便可做真正的自己,不再是為誰而活,只是為自己。
說實話,若是真的逃離了這個叫做李未央的人身邊,他不知道,這天下,還有哪處容得了他,娘親不要他了,青姨也不要他了,小三,其實,早就已經是個過去,只他自己還一直抓着不放。
逃了這麽多次,不論怎樣逃,都沒真正逃出過李未央的手掌心。
是不是,終歸還是,自己不願意離開。
他就如同是那天上的風筝一般,無論想飛得多遠多高,另一邊,都是有一根繩子系在一個叫做李未央得人手中,只要那人不放,他就永遠沒有自由,而若那人放了他,他也就再也飛不起來,又何談自由。
若是活不下去了,自由這東西,要着又有什麽用?
*
看着蕭瑟枯荒的景象,一滴淚,終是滑落而下。
娘親,青姨,我的身邊,也終是有了一人,生生世世,陪我走到天荒地老,生生世世,愛着我,讓我不再寂寞孤單,夜兒,其實,一直都是幸福的,其實我知道,你們,都對我好好。
我曾經怪過蒼天,為何讓我十年孤單。
現在,我誰也不怪,只因我,幸福着。
*
“可是有看到什麽了?”
一只纖長又有些老繭的手,替他将那窗簾拉開。
“沒什麽”,說着,容淺夜轉過頭,看着身邊的人道,“不是要回京城麽,怎麽這方向有些不對?”
那人勾唇一笑,道:“夜兒不是想要逍遙江湖麽,為夫的自然該抽出點時間來滿足你的這心心念念已久的願望。”
聽聞此話的人,驀然睜大眼眸,他,聽到了什麽?逍遙江湖?
那種他不知想象了多少個日夜的逍遙江湖?他……
“……你明明很忙的,不要因為我而耽誤了正事,至于逍遙江湖什麽的,就是那回事,我現在已經知道自己真正能逍遙的地方在何處了。”
“那愛妃可否告訴為夫的,你真正逍遙的地方在何處?”李未央微微挑了眉頭。
面色一下羞赧的人,轉過頭,有些像是看怪物一般看着這人,這人怎麽變得這麽婆婆媽媽了?轉性了?
“我才不告訴你!”
“是嗎,你就不怕為夫的生氣?”那人挑眉,眼裏盡是戲谑。
容淺夜沒好氣地看着這人,“生氣?難道你現在,此時,在馬車裏還想對我做出什麽出格的舉動?”
“有何不可?這荒山野嶺,人煙稀少,又是在馬車中,為夫的如何不敢對你做什麽?”那人語氣,全是一副吊兒郎當,說完,竟是一把将人拉入懷中。
“你……”容淺夜吓得一把将之推開,離得老遠的。
……
容淺夜以為,以後,他可以真正地得到幸福,他以為,那些恩怨,将會從此遠離于他。
那幾只穿過車廂而來的箭只,打破了他的夢,讓他看到了現實。
也許,他從來不值得擁有幸福。
*
當李未央抱着他破車而出時,看着那麽多埋伏在周圍的弓箭手,看着那些人後面的兩人,震驚之餘,他不知道自己的心情該如何描述。
尤其是,他一直稱作青姨的女子。
“青姨……”
看着那依舊一身淡泊青衣的人,容淺夜瞪大了眼眸,眼裏,除了不可置信,便是自己都摸不清得複雜。
她,為何又要出現。
他,不需要她了……只想離他遠遠的。
還有,青姨旁邊的雲錦。
這些人是怎麽知道他們行蹤的?還能及時的在他們的必經之路埋伏上這上千之數的弓箭手。
要不是早有準備,怎麽會這樣?
容淺夜就一直望着那喜憂參半看着她的女人,良久,才将視線落在她身旁一身雪白錦衣的人身上。
那人依舊那副平凡得毫無特色的面容,只是那雙眼,魅惑傾城,又仿佛深山古潭,平靜悠遠。
那人一站那裏,是不輸于李未央的王者之氣。
“你們,為何要,出現在這裏?”
殺他的,還是李未央的?
“夜兒,快些過來。”那人向他伸出那雙纖長白皙的手,仿佛是救贖一般。
“我,為何要過去?”
他們,在向他伸手哎,伸手,幹什麽?容淺夜不解。
“夜兒,快些過來,我還你自由。”
自由?
身子,被攬入身後的懷抱,耳邊,是他熟悉的人嚣張邪肆的聲音,“本王倒是想知道雲國鼎鼎大名的‘玉面修羅’有怎麽個法子給夜兒自由?還是,四王爺自己觊觎本王夜兒的美色!想着本王一死,納為己有?”
雲錦嗤笑一聲,冷眼看着容淺夜身後的人道:“你以為這天下的人都如你一般龌龊?夜兒乃堂堂男兒,你就以為他會心甘情願委身人下,被你這般糟蹋?”
聽着此番話語,容淺夜身子微微一震,臉色已是蒼白若紙,糟蹋?原來,他們都是這般看他的,都覺得他髒……
他髒,就請別再來幹涉他的生活,髒也好,被糟蹋也好,為何都是現在才來說,為何當初,他哭着求老天給他救贖的時候,他們一個個都不在他身邊。
你們都是幹淨的!你們又是怎般的幹淨!
“糟蹋?本王糟蹋夜兒?雲王爺難道覺得,這世上,明媒正娶就是糟蹋?本王倒是第一次聽說!還是,王爺就是故意毀本王愛妻名聲!”那聲音裏,明顯多了幾分狠意。
容淺夜腰間的手,似是安慰般地輕輕拍了幾下。
雲錦眼裏是瞬間的怔愣,“夜兒知道我不是那個意思,你勿要多想,快過來,從今以後,我們會好好彌補你的,你想過怎樣的日子都可以”。
“彌補?本王倒是聽到了這天下最好笑的話,你們雲國皇室的人,有資格對夜兒說這句話麽?你們是要本王,将你們對夜兒所做的事情一件一件說出來麽?不要告訴本王你雲錦什麽都是不知道!不知道,就自己去問問你旁邊的那個女人。”
彌補?天大的笑話!
“夜兒,快過來,青姨保證,你不會再受到傷害了,王爺會護着你的。”
那人,還是曾經的青姨,她站在那麽多的人後面,臉色有些焦急地看着他。
“青姨……”容淺夜将腰間的手緊緊握住,擡眼,發現,那麽多雙眼睛,很是奇怪地将他們看住,這世人,都是活得無聊,喜歡看戲,“你們沒看出來麽?我不想走”。
你們又懂什麽?我最怕孤獨,最怕寂寞,離了他,我會孤獨致死。
他真是搞不懂那些人,從來未曾真正救贖過他的人,此時卻是擺着一副救贖者的姿态,如若他喜歡,前方是地獄又如何?總比那虛假的幸福要好,享受的卻是無邊的痛苦寂寞。
他想逃的,并不是他李未央,而是他們,那些總要将那些無聊的恩怨,綁在他身上的人!前十七年,他既然熬過來了,他的債,也當是還了。
他一直以為,青姨是最懂他的,最疼他的,此時的她,卻是一臉的不解,“夜兒,聽話,快過來,不要跟青姨耍脾氣”。
轉頭看着那山路上的蕭瑟,松針落地,寂靜無聲。
容淺夜将整個身子倚在身後那人身上,“我們先不說多的,我只想問一句,你們,為何會出現在這裏,雲大哥?”
耍脾氣就耍脾氣吧。
“夜兒就無須管這些了,你知道李未央此人狡猾多端,不用些手段又如何擒拿下他。”
青姨的聲音。
“是你們放在黑火教的那顆棋子起了作用吧,雲大哥?”他們在做着什麽事,就當真以為他容淺夜都不知?
“夜兒你……”雲錦異常震驚地看着他。
“夜兒,這李未央是斷不可活在着世上的,你可知,他正在籌謀攻打我雲國,所以,青姨和王爺才不得不出此下策的,你別怪王爺,他也是不得已,放心,事成之後,主子答應把解你身上毒的解藥給你的。”
青衣女人,看着前面自己一手養大的孩子,眼裏滿是心疼。
此話卻是聽得容淺夜苦笑連連。
青姨啊,您怎麽總是這樣,甘願受別人擺布,明明,謊言這麽容易拆穿,你卻是總是相信。
“你們可知,要你雲國十座城池,是我容淺夜,而不是他李未央!青姨,雲大哥,看好了,他李未央是我愛上的人,當然我就不能離開了。”
說完,他轉身,将李未央頭拉下,在他嘴上印上自己的唇。
擡眼,只看到,這人,眼裏是熾熱的火焰,放在腰間将他攬住的手,抱得更緊。
周圍頓時傳來一片抽氣之聲,不用多想,便能猜出那些拿着弓箭的人,手都抖成了何樣,兩個男人,居然接吻,有趣吧。
“你果然是愛上了。”雲錦似是喃喃低語。
“夜兒,你怎麽可以!你是楊謙的兒子啊!”青姨的反應最大。
“青姨,我是楊謙的兒子又怎樣?你還期望我像個正常人一樣娶妻生子?你沒想過,從小我就泡着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你覺得我還能生育?何況……”容淺夜苦笑一聲,一把拉下肩頭的衣物,露出那上面滿布的吻痕和咬痕,“我都這樣了,你以為還有哪個女子願意跟着我?”
“夜兒,你……”
青姨突然掩面,哭得好不厲害。青姨,你到底是怎樣的人,明明有些事情,是不适合你去做的,那個女人,又是用着怎樣的手段逼迫于你的?
容淺夜看着那掩面痛哭的人,終是眸色動了動,肩頭的衣物,卻是突然被人拉上來了,“夜兒你可知,今日,你給這麽多人看去了身子,本王,必定不會讓他們存活于世!來人,給本王,殺!”
此聲一出,周圍頓時一片刀劍相交,利器入體之聲。
轉頭,卻是看到周圍不知何時,多了幾十名身着黑衣之人,這些人出手刁鑽狠快,不出一會兒那些個沒反應過來的弓箭手已是身首異處,漫山遍野,血色飛揚。
“夜兒,怕嗎?怕就不看,有本王在你身邊。”眼睛,被一只溫暖的手縛住,一時間,眼前一片黑暗。
卻還是聽得到,慘叫連連。
“不管看不看得到,該發生的還是發生了,不因我閉上眼睛就停止,我又何必逃避?”
擡手,将眼前的手拿下。
靜靜地看着對面不遠處的雲錦,看着他的神色,沒有因為這突來的變數兒改變,只是,負手,無聲地看着他。
雪色錦衣一揮,那兩旁的山林中竟然又是竄出了一批身着褐衣的人,直接對上了李未央的親衛們。
那些人的身手,也是非同一般。
漫山的血色殺戮,因着這一批人的加入,減慢了下來,剛才被打亂的陣型,此時又恢複了起來,幾百的弓箭手,再次将李未央一行人圍住。
“你就這麽相信自己的身手,能在這麽多的箭雨之下,護住自己,也護住他?”
雲錦冷冷地看着李未央。
“雲國的王爺就這麽相信這些蠢材能耐本王何?你以為本王這麽多年征戰沙場闖出的名號是白來的?”
李未央嗤笑一聲,話語裏全是不将對手放在眼裏得意思。
“那本王倒是要瞧瞧,李國的三王爺是怎樣的神通!”說完,雲錦卻是再次看向了容淺夜,“夜兒,本王再給你一個機會,過來,我知道,你想要的是什麽,本王既然承諾于你讓你過上逍遙于世的生活,就絕不食言”。
容淺夜苦笑搖頭,“你要是明白,你就當知道,其實一切都是我的奢望而已,我,沒那命去享受,你既然都站在這裏了,也就莫要再說什麽多餘的話了”。
什麽又才是真正的逍遙?這裏,他們誰又知道,他真正想要的是什麽?
容淺夜不是一個任人擺布的木偶,他會哭,會笑,有自己的感情,他們,又何曾想過一次他真正需要的。
轉身,看着身後的人,臉上終是換上一抹歉意,再慢慢隐藏在眼裏,心裏,“夫君,你厲不厲害?這些弓箭手可能傷你?”
“夜兒覺得呢?”那人挑眉,卻不正面回答他。
“我覺得,你很厲害很厲害,這些人,我都不喜歡,他們敢欺負夫君你的話,就一定要,以牙還牙,夫君你要記住了,放心,我在,呃,”轉身,看着那破得不堪入目的馬車,“馬車上等你,想來,雲大哥也不會對我怎樣吧?”
容淺夜很是認真地瞧着雲錦。
雲錦皺眉看着他,不語,良久,才發令道:“誰能取了李國三王爺性命,賞銀萬兩,誰敢傷了容淺夜分毫,本王将他千刀萬剮!”
于是,容淺夜坐在壞掉的馬車上,看着李未央,在箭雨中進退自如,看着他,一甩墨色衣袖,将那箭只生生變了方向,要了多少人的性命。
他看他,眼神冷漠如雪山之上孕育千年的寒冰,閃着冰冷的光芒,幾個起落之間便是落在了那些凡人面前,如索命的修羅一般,将那些人的脖子扭斷。
擡手随意握住十幾只朝着他而來的箭只,頭都不轉,向着身側一甩衣袖,每只箭只命中一個目标。
“本王親手訓練出來的親衛聽令!今日他雲國膽敢公然羞辱于本王和王妃,就是對我李國的大不敬,不管是誰,給本王殺!莫要丢了本王的臉!”
果然不愧是他訓練出的人,那些在數量上有些優勢的雲錦的人,竟是很快就處于了下方,漸漸不敵。
真是天地王者的氣勢,天下的蝼蟻又如何不畏懼,那剩下的百來的弓箭手,此時,竟是沒人再敢将手中的箭只放出,只是畏懼地看着面前這個修羅,來自地獄索命的修羅。
他的眼中,何時将這些人看入過眼中。
那日,在枯葉落滿的山道上,他負手而立,一身的黑色華緞錦衣,襯托着他那冷峻無雙的容顏,世人說他是修羅,其實,他們都錯了,他是那高貴的天神。
“你們膽子倒是大得包天!本王王妃的身子,可是你們這些下賤之人能看得?今日,本王倒是要一個一個,讓你們用命當作代價!”
劍未出鞘,他的雙手,卻已了斷了多少人的性命。
倚在馬車的木欄之上,容淺夜心中又頗有些心酸,眼中驀然清淚滑落,李未央,你為何不早些出現。
偏頭,看到雲錦站在不遠的方向靜靜地觀察着他,卻又發現了容淺夜的視線,轉頭,看着他,辨不出神色好壞。
“求王爺饒過小的,小的不是故意冒犯王妃的,小的不想就這麽死了,小的還有家中妻兒等着,還有老母親要贍養,不想就這樣丢了命,求王爺放小的一條生路!”
一個人突然跪在了李未央的面前,全身都抖得厲害。
其他的弓箭手,都被這突來的變故驚住了。
“哦?你想要本王放你們一條生路?可以啊,只要你們取了雲王爺的性命,本王會考慮,考慮的。”
李未央有些好笑地看着他們。
那人擡頭,眼裏滿是掙紮。
“怎麽,不願意?哼,本王倒是不知道,我李國的男兒,何時像你們這般賣國求榮了,竟是聽命于別國的人刺殺本朝王爺?來給本王說說,他雲錦是給了你們多少錢?你們甘于為他這般的賣命?”
那話語中,冰冷的諷刺昭然。只是,容淺夜聽了他的話頓時愣住了,他是如何知道這些人是本國的人?雲錦又如何會用李國的人?
“王爺果然非同凡人,小王倒是想知道,你是怎麽知道這些人是你李國的人的?”
一旁一直沉默的雲錦突然插了話進來。
“你以為,本王的手下都是吃素的?你雲錦這些年來的動作你以為本王不知道?”
這個王者,又何時讓人看透過,果然是,讓世人害怕的戰神,教天下人臣服!
這樣的人,才真正是守住一方疆土的霸主。
“兄弟們,我們聽王爺的,把這雲國的人,拿下!”
這時,那跪在地上男子突然站了起來,抽出腰間的大刀,率先沖向了雲錦……
他們以為,這世上,就李未央一人可怕麽?別忘了,雲錦的可怕,他們到死前才看清楚。
李未央,從來沒打算讓他們活。
只是利劍出鞘的瞬間,容淺夜便看着那雪中飛舞着的枯葉,無聲地分成了幾片,就如同那枯葉蝶一般,在涼涼冷風中無所依靠地盤旋。
那些人,還沒沾到雲錦的衣角,便是倒在了地上,頸間只多了一道細細的血痕,然後,那血水,越來越多,慢慢将那地上的泥土染成血色。
“想不到,李國的堂堂一王爺竟是這般地愛護着你們的子民的。”将劍收入鞘中,雲錦異常諷刺地看着李未央說道。
李未央的臉色,無一絲的改變,看都未曾将地上的死屍看一眼。
“本王心中,本無江山,亦無子民,他們的死,于本王何幹?又何況是這種蝼蟻,死不足惜!”
“要是讓李國的百姓聽到了他們心目中的戰神的這般話語,王爺覺得,他們會如何反應?”雲錦依身在旁邊的樹上,眼神有些玩味。
“雲錦,你以為你這樣拖延時間,還會有什麽人能救得了你?”李未央挑眉看着那人,滿眼冷漠冰冷的嘲笑。
他的身後,黑衣的親衛,早已将那褐衣人清理了幹淨,整齊地站在他的身後待命。
容淺夜第一次認真細致地打量那個叫做李未央的人--他的夫君,看他那冷峻的劍眉下,一雙冷冽的眼,睥睨衆生,颠倒山河,黑色錦衣在秋風中作響,雖不着戰袍,卻是有着那站于衆生之巅的王者之态。
“夜兒,青姨對不起你,青姨對不起你,都是青姨太自私了,都是青姨不好,一心只想着天兒的安危,害你成了這樣子,都是青姨的錯,對不起,……對不起……”
此時,寂靜無聲之時,他才聽到,從剛才就一直坐在地上出神的青姨,似是進入了一種癫狂瘋癫的狀态,只是一個勁地喃喃自語。
看着她的樣子,容淺夜沉默不語,閉眼,轉過頭,她,瘋了麽?
曾經兒時,夜夜噩夢,是她一直守候在床邊守他入眠,“夜兒,不怕了,不怕了,青姨在這裏”。
娘親與他少有親近,是青姨為他縫衣納鞋,織布裁衣,雖然,她有時候懷中抱着他,嘴裏卻是不小心念出了“行兒”這個名字。
小時候,她給他講故事,講她的夫君孩子,她的夫君,是一位将軍的親信,卻在同一場戰役中,殒了命,被同一人斬殺。
她說,她還等着她的夫君,回來一起喝孩子的滿月酒的。
他有時候,會瞧見她對着一件小衣服淚垂天明。
他看她,将那薄荷栗子糕端到他面前時,眼裏閃過一瞬的不忍和愧疚,嘴上卻是哄着他将那一盤糕點吃完,她說,夜兒乖乖的,青姨就會帶你出谷去玩兒。
小時候,他最是讨厭那個殺了青姨夫君的人,他,毀去了她的幸福,讓她這樣地痛苦。
長大了,明了事理,懂了一切,青姨,那人的罪孽他來贖可好?
那個雲國的公主。
他看野史,說她是滑了胎,丢了她和她愛人的骨血,很傷心吧,很難過吧,聽說,那位将軍很是愛她。
雲國的那個巫術,想來必是消耗人精血的吧,所以,那次,她那樣憔悴,所以,那個女人同他一樣,命不長矣?
活着難過,就早些下去與他們團聚有何不可?何苦這樣辛苦。
“夜兒,有一個人,想見你?”恍然回憶,卻被雲錦的聲音打斷了。
轉頭,有些疑惑地看着他道:“誰?”
素手一擡,對着半空三聲清脆掌聲,那不遠處的樹林中,便傳出來一陣車鈴響動之聲,一匹棗色駿馬,拉着一輛華麗金頂的馬車,出現在了容淺夜的視線之中。
無人駕車,馬蹄聲聲,像是來自死亡的召喚,他擡手扶額,眉頭微蹙。
身子頓時被一雙熟悉的手攬入懷中,擡頭,容淺夜看到李未央同樣皺眉看着那詭異的馬車。
“王爺你最好是稍安毋動,那馬車中的人,可不是你能動的,想要救夜兒的命,這世上,怕是只有她一人了。”
什麽!
救夜兒的命?李未央滿是震驚地看着前面。
……
果然是她!
身子一震,容淺夜看到一只幹枯如柴的手,顫抖着将那車簾拉開來。
一張如樹皮般的老臉,便是出現在了衆人的面前,在場不少人均是倒抽一口涼氣,身子不寒而栗,這,還是人嗎?
就似血肉被掏空了一般,馬車裏的女人,已剩皮包骨頭,那麽華麗的衣衫穿在她的身上,卻是看不出絲毫美感,多的,只是滲人。
容顏變了,容淺夜卻識得那雙不變的眼眸,那裏面,從未少了絲毫的憎恨和心傷。
多年未見,她也終歸是得了報應,報應!
那人扭曲着臉,似乎是對着他笑了一下,“夜兒,好久不見”。
沙啞的聲音,虛弱得無力,她果然,也快油盡燈枯了。
“好久不見,你變了很多。”容淺夜有些高興,他覺得,他有必要笑話一下她,活該啊,這般下場……
那人看向他身後的李未央一眼,“我給你安排的生活,可是很好?看你也過得不錯”。
“托你的福,過得不錯。”
對啊,托這人的福,他遇見了一個叫做李未央的人,本來他該早早地死去,因為他,他才能活到現在。
“可是,我給你安排的,明明不是幸福,你居然這般低賤地去享受,真是出乎了本宮的意料呢。”
她不信,所以,在這還剩最後一口氣的時日,她親自過來看看,明明,她手裏的這顆棋子,該是最悲慘的結局的,明明……
“你找死!”
這人,該死!
“沒事,沒事,她是嫉妒我呢。”容淺夜急忙安慰着身後的人,不讓他發怒。
“女人,你會為你做的所有,付出代價的!本王必要讓我李家的鐵蹄,踏遍你雲國的山河!”
李未央陰着面色,看着這個好早就想見識一番的女人,這個搞得他李氏王朝不得安寧的女人,這個,毀了他的夜兒的人!
車裏的人,只是有些虛弱地嗤笑的一聲,“那得等到小娃兒你有命再說”。
似乎,今日她來根本就是準備充足,對于李未央的狠話,一丁點不放在心裏。
“什麽意思?”容淺夜皺眉看着那人。
“世上能解你身上毒藥的方法只有本宮知道,不然本宮一去,你容淺夜必死!”
什麽?容淺夜瞪大了眼眸,眼裏滿是不可置信。
她說……
“條件。”容淺夜還沒開口,李未央卻是先他一步。
“想他活命,你李未央必死。”那人那張枯老的臉,笑得有些猙獰。
“好……”
“等等!”
李未央啊李未央,李未央!你,你怎麽可以輕易相信,你瘋了!明明知道,我那樣的身子……神仙下凡都救不得了!
“你以為我會輕易地相信你的話麽?我只想問你幾個問題,如若你答對了,說不定我還相信你呢。”
“哦?你有什麽要問得?”
“這話,我只想私下裏跟你說,卻不想旁人聽去。”
“好吧,你過來。”車裏的雲香,看着那個孩子,唇角微微勾了起來。
“夜兒,不準過去!”李未央緊緊拉住容淺夜的手,不讓他離去。
“沒事,我就說幾句話而已,她都那樣子了,你還怕她能耐我何?去了,可能你我還有一線生機呢,相信我。”
容淺夜走近他将他抱住,萬分的不舍和眷念。
“夜兒……”
“求你,也相信我一次好不?我只是想問問她,為何那樣對我父親,為何不能放過他……這次以後,我會好好的,乖乖地待在你的身邊,愛着你。”
以後,我再也不離開你了,就守着你,會很聽話,很聽話,再也不讓你生氣了。
懷裏的人,滿是祈求的話語,讓李未央愣了神,擡眼,看着那馬車裏的女人,良久,才動了動唇,千般不願地說出那字,“……好……”
走近那輛馬車,擡手,輕輕拍拍那俊俏的馬兒,眼裏,掩不住的贊嘆,“這馬兒,真是不錯。”
容淺夜一屁股坐上車夫坐的位置,雙手撐在兩旁,有些慵懶地傾身靠近車裏的人,用着只有他們聽得到的聲音,說道:“你,沒打算,讓我活吧,所以,那解藥,有跟無一樣。”
雲香眼裏閃過絲微的驚訝,卻是不漏痕跡地用微笑掩過,“你怎麽知道?”
“因為,你是個壞女人啊。”
“那萬一我想要你活下去呢?”
“我也不稀罕你的施舍。”他微微一笑,對着她道。
“你就不想和他過下去?”說話的人,話語裏有些幸災樂禍。
“我想,很想,可是,我,恨你。”
不恨?那絕對是假的!這個女人活在這世上一刻,容淺夜都覺得他是威脅李未央的存在,她,早就不該活了。
“女人,我送你入地獄可好?”容淺夜眯着眼看着眼前命不久矣的女人,話語冰冷。
已經虛弱得說話都快沒力氣的人,看着面前的人,良久方才開口道:“好。”
話語一落,那本來安靜的馬兒,卻是如同發了瘋一般,突然撒開蹄子沒命地向着前面狂奔,一切,都發生得太突然。
突然到,在場得所有人,就看着馬車從自己身邊跑開。
早有準備拉住了缰繩的容淺夜好不容易穩住了身子,這才讓自己沒有被甩出去,只是車子飛速經過一旁愣住了的雲錦身旁時,他斜眼看他,嘴唇動了動……
“不見!”
不見,這些人,娘,青姨,小三,雲錦,都不想見。
再見之人,只想是,李未央。
容淺夜想轉頭看向身後,卻是那麽艱難,他怕,看到那人震驚責怪的眼神,他不想,和那個叫做李未央的人,說別離。
終究,不願和那人,就此了斷了塵緣。
李未央,我要你,記住我,一個叫做容淺夜的人一輩子,我要你,一輩子,生生世世只記住我一個人。
李未央,是不是,如果我這樣做了,你以後身邊就再也容不下別人了,趁着我還未毒發,趁着我容顏還未老去,趁着,你最是将我放不下時……
不要和我說別離,我會在奈何橋那裏等你。
我,不喝孟婆湯,就一直等,一直等,直到你走到我的身邊。
李未央,下一輩子,你要早點找到我,我怕寂寞。
就似魂魄突然被人掏空的人,就那樣木然見着那輛馬車向着前方的山崖飛奔而去……直到馬聲悲鳴響徹在整個山間……
“夜……夜兒!”
一身黑色錦衣的人,突然發狂了一般往着那山崖追去……
作者有話要說: 不想改了……就這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