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她一直在自欺欺人
食物忽然被搶走,美人蜂躁動不安,眼看着要飛起來。
柳錦衣将那盆油潑到床上,飛快用燭火點燃,大火撲的竄高。
美人蜂在火堆中嗡嗡叫,只在片刻就被火舌燒成了灰燼。
屋內人心有餘悸,柳錦衣擡袖子抹汗,吐了口濁氣道,“容我給殿下開些補血的藥方,過些時日就能養回來。”
張嬷嬷才記起虞媗從回來到現在還沒喝八珍湯,忙對素瓷道,“去廚房把八珍湯端來。”
素瓷忙帶兩個丫鬟出去。
柳錦衣也被人領到外屋寫藥方。
八珍湯很快被端來,張嬷嬷急着要去喂虞媗,柳錦衣看着那碗湯猶豫道,“這碗八珍湯還是別給殿下喝了。”
張嬷嬷不解,“八珍湯是補藥,殿下身子向來羸弱,這補藥缺不得。”
柳錦衣低咳幾聲,想了想道,“我聞到湯裏有紅花氣味,殿下失血過多,再服食紅花,只怕活血太厲害,她受不住。”
張嬷嬷一時錯愕,旋即給柳錦衣福了福禮,“有勞大夫提醒。”
柳錦衣将藥方給她,告辭走了。
張嬷嬷收住和善,冷聲跟素瓷道,“你帶兩個人,去廚房把王婆子捂住嘴拖過來。”
素瓷揮手帶四個粗使婆子往廚房去。
張嬷嬷将那碗湯倒進窗邊蘭花盆中,旋身進內室坐到榻前,抹着虞媗的臉龐,“殿下受苦了。”
虞媗輕搖頭,沒作聲。
那廂素瓷将王婆子拉進房內,王婆子看見虞媗就跪地上磕頭。
張嬷嬷走到跟前,甩手給了她一耳光,“誰給你的膽子,敢在殿下的湯裏下紅花?”
王婆子趴在地上,戰戰兢兢哭道,“奴縱有天大的膽子也不敢給殿下下藥,是許嬷嬷派人來知會奴……”
張嬷嬷眼眸沉厲,咬牙罵了句“賤婦,”便要親自帶人去找許嬷嬷。
“行了,”虞媗疲憊道。
張嬷嬷扭身道,“怎麽能行了?一個嬷嬷就敢這般對您,以後您還怎麽過?”
虞媗沒回她,看向素瓷,“讓她滾。”
素瓷聽出她話裏的火氣,立時踢王婆子,拽她離開。
屋門被帶上,虞媗側身喃喃道,“這府裏,沒有他的命令,誰會給本宮下藥。”
他不會娶她,他也不會讓她懷上孩子,她沒什麽可期盼的了,如今唯一能指望的,便是他不會造反,她如他所願。
當一個玩物罷了。
張嬷嬷緊了緊手,還是道,“您房裏突然出現美人蜂,定是那什麽表姑娘幹的,這事蕭大人總要給了說法。”
虞媗合着目,“這說法要不到的,算了吧。”
青梅竹馬,兩小無猜,這樣的情誼她豈能比得了,就算楊連嬌殺了她,他也不會生氣,從那條黑蛇開始,她就已經看得出。
只是她一直在自欺欺人。
張嬷嬷咽不下這口氣,還想去找蕭複。
虞媗的聲音越來越低,“本宮想睡會兒,別去了,讓本宮睡一覺吧。”
張嬷嬷不由落淚,悄聲帶好門守在她身旁。
——
如意閣發生的事到底沒往外傳,但美人蜂死光了,沒兩日楊連嬌就發現了,她素來喜愛蟲鳥,這下自是生氣,在蕭複跟前大吵大鬧,非說虞媗弄死了她的寶貝。
蕭複被她吵得煩躁,便和她一起進如意閣。
他們剛入內,院子裏的奴仆都緊張的放下手中活計,張嬷嬷直接擋在門前,肅聲道,“殿下在休息,蕭大人和表姑娘請回。”
蕭複乜過她,手擡高越過她頭頂,将門一下推開。
張嬷嬷瞪大眼。
楊連嬌将她扯到一邊,發火道,“她就是死了也得還我的美人蜂!”
蕭複跨過門,踱到那張海棠榻前停住。
才三日沒見,虞媗變得越發憔悴,臉很白,陽光落在上面莫名有種易碎感,仿佛一個眨眼,她就會消失。
“起來,”他說。
長睫顫動,虞媗睜開眸子,看見他和楊連嬌的那一瞬,瞳孔微縮。
蕭複皺了皺眉,她在畏懼。
虞媗輕輕挪動身體,一直挪到角落,才勉強支着榻側起來,半身依牆,有氣無力的低着頭,潑墨黑發如緞子般裹着她,她像朵頹敗的花,踩一腳就會死。
“阿嬌說你弄死了她的美人蜂,”蕭複慢聲道。
楊連嬌鼓着嘴生氣,“你幹嘛全弄死了,給我留一只也好啊!”
虞媗有點想笑,可她笑不出來,她就那麽靜靜的沉默,腦中在天馬行空,她這時竟想,若當初不答應皇兄來幽州,是不是就不用受這些苦楚?她很想念鎬京,從前在宮中時時抱怨過的不好,如今才知道,這裏才是虎狼窩。
蕭複神色冷住,“回話。”
虞媗還是沒動。
“公主殿下敢做不敢當嗎?你賠我美人蜂!”楊連嬌跺腳道。
張嬷嬷在外面聽不下去,和素瓷直愣愣跪進來,哭着道,“表姑娘還想怎麽逼殿下,大前夜殿下差點就去了,她身上被美人蜂紮的體無完膚,難道要等您的蜂生吃了她,您才罷休?”
素瓷爬起來,到榻前掀了虞媗衣袖,将腕上紅點給他們看,“殿下說不計較,表姑娘卻這般咄咄逼人,到底要如何才能放過殿下?”
那些紅點退去了些,但仍有不少,展露在眼前直看的觸目驚心。
蕭複眉心直跳,轉臉冷盯着楊連嬌,“我說了別碰她,你聾了嗎?”
楊連嬌唬一跳,結結巴巴道,“……誰,誰知道她那麽弱?”
“再有下次,你就帶着你養的那些東西回蘭陵,”蕭複寒聲說。
楊連嬌奧一聲,心虛的瞅虞媗,她是想讓美人蜂吃了她,但看見這公主傷成這樣還這麽嬌美,又有點不舍得她死,其實還有其他小蟲,就是可惜不能用在她身上了。
蕭複喝她,“收起你的小心思。”
楊連嬌吐吐舌頭,趕緊跑走了。
蕭複側眸注視着虞媗,半晌出屋。
素瓷和張嬷嬷原以為蕭複會懲治楊連嬌,可沒想到就這麽輕飄飄幾句呵斥,兩人只得将憤怒壓下,扶着虞媗睡倒,還琢磨要不要為蕭複說好話,虞媗卻揮了揮手,讓她們出去。
——
相安無事過了一天,隔日虞媗養回些力氣,在院裏走了一上午,下午由素瓷伺候着洗了澡,趴在桌邊逗白貓玩。
蕭複便是這時進的屋,她手裏的璎珞被貓咬走,鑽到床底下不出來,她彎着腰喚它,“快出來,給你吃魚幹。”
那只貓喵嗚嗚的叫,似乎更喜歡璎珞。
虞媗輕嘆氣,擡身就和他的視線碰到一起,她将臉偏到一側。
蕭複走近,“公主不願看到我?”
虞媗手支在腮邊,袖子滑開,依稀能看見零星紅點。
蕭複探手握住她,輕微一拉,就将她拉到身前,她的頭抵住他肩膀,失血過多,動作太大都會讓她頭暈,她小聲說,“你坐下來。”
蕭複依言坐倒,順手環着她到腿上,極自然的動作,就像她生來就該長在他懷裏。
虞媗沒力氣掙,偎着他等頭暈過去。
她的頭發才洗過,濕漉漉的垂在蕭複胳膊上,蕭複伸手指托起她的下颚,看她眼中迷蒙,一副随時會暈倒的模樣,他低笑道,“我替阿嬌給公主道歉,公主接受嗎?”
虞媗努力看清他的神态,發現他是笑着,不覺嗯一下,又把眼睛合上,脖頸着不上力要往後倒,被他托住後背,就勢握到足上,擺正她的坐姿,正好和他面對面。
蕭複摩挲着她的下颌線,指腹壓着那肌膚甚是滑軟,他凝住眼神,說道,“我想送公主一件禮物。”
虞媗張眼望他,溫柔道,“不用了。”
蕭複彎唇,自腰邊荷包裏取出一條紅玉珊瑚頸鏈,解開來戴到她脖子上,更襯的那脖頸纖長凝白。
他摸了摸她的面頰,“很好看,公主不要取下來。”
虞媗回了第二聲嗯,暈眩緩過勁,她想下去,腳剛踩到木屐上,就被他重新抱回去。
蕭複臉上淡淡流露出笑容。
虞媗身子一頓,懂了他的意思,張唇去吻他。
蕭複撫摸着她的頭發,跟她接吻,随後在她透不過氣時說話,“這幾日幽州可能有點亂,不要在外面走動。”
虞媗一滞,幽州怎麽會亂,這裏有他坐鎮,誰有膽子敢亂。
蕭複撩起她的裙擺,那兩條修長白腿上也有紅點,蔓延不斷,可見身子遭了不少罪,他正要開口,陡然察覺窗外有人,瞬時抓起桌上的杯子沖着窗戶飛去。
砰的一聲,接着就聽見楊連嬌的哎呦聲。
窗戶破了洞,楊連嬌咕嚕嚕盯着虞媗和他,虞媗把頭埋進他的頸窩,忍耐着羞恥縮在他身前,那頭發柔順的鋪撒在她背上,蕭複單手摟住細腰,放下裙子,沉着臉跟楊連嬌道,“你越來越不懂事,真想要我教訓你?”
楊連嬌趕緊擺手,“你以為我想來,是棠柔非要來拜訪殿下。”
蕭複道,“讓她回去,公主不見客。”
虞媗确實不想見那個薛姑娘,她的惡意太明顯,橫豎是為了挑撥離間,虞媗很不屑跟這種人來往。
楊連嬌眼珠子瞄到她戴着的頸鏈上,很不快道,“表哥幹嘛把這鏈子給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