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亂臣賊子,人人得而誅之……

連下了兩天雨,屋內黴的很,今日出了太陽,虞媗本想在院子裏曬曬太陽,但拗不過素瓷勸說,随她搭着手出院子往水榭方向轉去。

虞媗沿着池塘走,偏頭跟素瓷低語,“素瓷,你有辦法出府去尋荀大人嗎?”

素瓷抓着頭發,面露難色,“殿下,府裏如今戒嚴,沒有蕭大人的命令,奴婢們都出不去……”

虞媗緊了緊手,聲音更低,“你也沒辦法嗎?”

素瓷道,“……奴婢記得小廚房東邊牆角有一個通外面的狗洞。”

虞媗笑一下,在她耳邊竊竊私語,“你今晚出府,找到他,讓他悄悄去青州探訪。”

素瓷唔一聲,才準備說話,一擡頭見不遠處的水榭站着兩人,正是蕭複和荀钊,她立刻拉住虞媗,“殿下。”

虞媗一愣,跟着她的視線也看見了那兩人,她神色微變,立在池邊忖度着要不要過去。

水榭這頭兩人也在看着她,她在柳樹下,細細的柳枝飄蕩,她着一身妃紅色織錦廣袖菱紗裙,膚白勝雪,細腰款款,猶似畫中人。

“殿下過來了,”荀钊笑道。

蕭複眼含陰厲,沖虞媗勾起唇線。

虞媗手心出汗,不顧他的眼神威吓朝他們走近,一直進了水榭。

荀钊沖她拱手道,“微臣見過公主殿下。”

虞媗輕點頭,挪到蕭複身側,莞爾道,“荀大人辛苦,這一路舟車勞頓,回去皇兄一定會嘉獎你。”

荀钊失笑,“算不得什麽,這是微臣的分內之事。”

蕭複探手籠在她腰側,語調柔和,“荀大人公務繁忙,這才剛視察完幽州,就急着要走,我想留他都沒留住。”

那只手的存在感太強,虞媗想提醒荀钊,卻怕被他發現,這裏畢竟是蕭複的地盤,在沒摸清楚他的态度之前,她斷不能貿然激怒他。

他們挨得很近,外人看來正新婚燕爾,如膠似漆。

荀钊看着兩人,虞媗緊緊依靠着蕭複,他憶起來虞朝曦交代他的話——“若蕭複待皇妹不好,就接她回京。”

眼下好像沒有說出來的必要了,他笑着道,“微臣不打擾殿下和蕭大人了。”

他擡手作揖,旋身走出水榭。

虞媗往前一步,想叫他。

蕭複扣住她的肩,手微張掐起她的兩腮,覆頭銜住那兩片唇,她身子顫了顫,最後只能認命般被他翻身抱近,手軟軟推了推他,他反手握住她,揉捏着,她的手拿不住絹帕,恰巧一陣風,将絹帕吹出水榭,越過荀钊飛進了池子裏。

荀钊微怔,猝不及防回頭,就見蕭複單臂圈住虞媗,背對着他在親昵,蕭複肩頭搭着一只纖手,無力的往下垂,被蕭複捏起來放回去,衣袖滑落,她腕上依稀能見紅痕,蕭複擋了虞媗半張臉,上面的眉眼像是浸在水汽裏,眉淺皺,眼含春,柔柔望着荀钊,旋即又縮回蕭複懷抱裏。

他愣住,印象裏那個乖巧聽話的小公主被方才那一抹風情取代,她長大了,長成妩媚的女人,再也不是那個默默跟在他和陛下後面的小女孩。

他轉步走開,沒有再回頭。

虞媗口舌發麻,終于被蕭複松開,蕭複乜着那紅的過分的唇,沉聲道,“現在回如意閣自省。”

虞媗低頭看那帕子飄在水上,有些許默然,旋即出了水榭,素瓷面紅心跳的湊過來小聲道,“您的帕子在水裏,這要是被誰撿着了又是一樁事。”

虞媗頓了頓,側過臉對蕭複道,“我的帕子掉了。”

說罷便帶着素瓷走遠。

蕭複斜瞥水面,不知怎的就想起小厮捧着她的帕子醜态百出的情景,瞬時騰身近水撈起帕子,上岸後往前院走,恰見楊連嬌探頭探腦擱垂花門邊張望。

往大門的方向只可能是荀钊。

蕭複道,“你想幹什麽?”

楊連嬌扭頭一見他,立刻道,“表哥剛剛那人是誰?”

“當朝的侍禦史荀钊,”蕭複緩慢笑道。

楊連嬌嘀嘀咕咕,“長那麽好看,怨不得晉城公主念念不忘。”

楊連嬌說完縮回脖子,瞅他一眼偷偷溜走。

蕭複負手在身後,摩挲着那濕掉的帕子,神色冷冽,若不是為了起兵,他當真想宰了荀钊。

——

是夜蕭複沒來如意閣,素瓷趁院中仆從都歇下,偷摸着鑽出狗洞去尋荀钊。

虞媗屋中的燈點了一宿。

快雞鳴時,張嬷嬷端進來一鍋熱雞湯,盛給她喝,“您心底有蕭大人,何不跟他坐下來好生談談,如今老這麽僵持着,終究不好。”

虞媗攪拌着雞湯,“嬷嬷,他和表姑娘有婚約,不可能會娶本宮,本宮在他眼裏和那些脔寵沒區別。”

張嬷嬷不信道,“陛下賜婚,他難道還想抗旨不成?”

虞媗抿一口湯,默了默道,“有人跟本宮傳信,他準備起兵造反。”

張嬷嬷驚出一頭汗,連忙去關門,恰時素瓷灰頭土臉跑進來,她拉着人道,“你這丫頭,跑哪裏瘋去了,沾了一身灰,還不快去洗洗再進屋。”

素瓷推開她手,把門拴上,急急道,“殿下,小荀大人下午就出城了,奴婢去驿館沒有尋見他。”

虞媗碗裏湯喝不下去,摁着眉心發愁。

素瓷刻意小聲說,“奴婢回來路上,遇見兩個乞丐,奴婢聽他們說,蕭、蕭大人要謀反……”

就像是塵埃落定,虞媗忽然沒了那股懸着的驚恐,一切都有跡可循,從他不想娶她,她的名聲毀盡,他只拿她洩欲,到如今随意斬殺朝官。

這種種做法都昭示着他藐視皇族,謀反很正常。

張嬷嬷從驚懼中緩過氣,痛哭道,“萬不該送您來幽州,吃了苦遭了難,他還是要謀反,到頭來您的命都保不住,何故來呢?”

命都保不住啊,蕭複第一個要殺的就是她,她活不成的。

虞媗搖搖晃晃起來,轉到梳妝臺前坐下,鏡裏的女人淚流滿面,她張手蓋住臉,将這落魄無能的面容掩蓋住。

素瓷慌忙道,“趁他還沒反應過來,殿下咱們逃吧!”

“不,”虞媗搖頭,手抹去臉上的淚,回頭跟她笑了笑,“你現在走,即刻出城,務必追上荀大人,将蕭複造反的事報給他。”

“……那您呢?您不走嗎?”素瓷泣道。

虞媗呼了口氣,“本宮不能跑。”

她就算出了這府邸,也不可能逃出幽州城,蕭複不會放過她,與其無意義逃跑,不如放手一搏。

她跟張嬷嬷道,“拿一些銀票給素瓷。”

張嬷嬷遵着話取出一疊銀票給她。

素瓷遲遲不肯接,只哭道,“您在這裏,奴婢也在這裏,奴婢不走……”

虞媗疲憊道,“別任性,走吧,如果荀大人盡快回京,說不定本宮還能活。”

素瓷緊咬牙,抓起張嬷嬷手裏的銀票,一溜身跑出屋。

虞媗長籲氣,看向張嬷嬷,“本宮想穿胡服,嬷嬷服侍本宮更衣吧。”

張嬷嬷取了胡服來給她穿好,随後要拿起梳子為她梳頭。

虞媗按住她的手,轉頭跟她說道,“叫小廚房去備些他愛吃的菜,中午傳信給明澗,讓他來用膳。”

張嬷嬷低聲道是。

虞媗往唇上抹胭脂,“嬷嬷做好這些,也走吧。”

張嬷嬷躬身望着她,“奴死也不離開您。”

虞媗是她一手奶大的,這麽多年早把她當自己的女兒,如今更不可能留她一人赴死。

虞媗沒再逼她走,揮手讓張嬷嬷出去,她自顧對鏡描眉塗脂。

——

午時蕭複進了如意閣,他推門踏入房時,虞媗倚着香案在點香爐,胡服襯的她身姿如柳,見着他露一點笑,小步走到他跟前,手伸過來輕拉他。

眼眸裏的歡喜做不得假,她像是真心愛他。

蕭複凝視着她,任她攙着自己坐桌前,她立在他身側,咬唇垂頭。

她的脾性太柔,又是鋸嘴的葫蘆,哪怕想跟他撒嬌也做不出來過分舉動,但這副情态很招人。

“坐過來,”蕭複笑道。

虞媗面頰飛紅,跨腿坐他懷裏,猶猶豫豫的看他,又撇走,軟聲說,“你……吃飯。”

蕭複撫摸她的腮肉,她皺一下眉又舒展,想躲忍下來,兩手環到他頸上,觀察着他的神色。

屋裏香氣彌漫,蕭複聞着香不覺有些困,打了個哈欠,這幾日确實沒睡好,也就在她這裏能放松,飯他沒心思吃了,覺倒是能睡。

他索性摟着虞媗躺到海棠榻上,幾乎是一閉眼就沉入夢中。

他睡着了神态都很平和,眉宇中的煞氣和鄙薄不見蹤影,這樣的他更像個頗受女子歡迎的貴公子,然而他是逆賊。

虞媗拔掉發簪,死死盯着他胸口,只要刺進去,他就死了,他的陰謀也不會得逞,大雍能太平,哪怕死她也對得起皇族。

她濕着眼,揚手将發簪紮向他胸口。

蕭複眼睛一睜,陰沉的瞪着她,旋即張手掐住她的脖子将人抵在牆上,“你敢殺我?”

虞媗眼中大顆大顆淚珠落下,厲聲咒罵他,“亂臣賊子,人人得而誅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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