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058

謝追一句難受,蕭善心裏非常不是滋味。

他習慣性遇事先安撫謝追的情緒,不是不尊重謝追也不是把他看成需要時時刻刻保護的弱者,只是心裏清楚這個時代對女子和小哥太過苛刻,所以想給他自己能給的最大包容和自由。

他為謝追撐起自己所有的東西當傘,直到現在也是。

但他忘了,人是相互的,心也是相互的,他為謝追做什麽,謝追就想為他做什麽。他受了傷還這麽表現,雖是不自覺的行為,但也等于往謝追心口插刀子。

蕭善記不清自己夢裏的謝追是不是真的哭了,可現在感受到手心裏的濕潤,他的心跟着抽了抽。

蕭善默默等着謝追發洩情緒,等到人平靜下來後,他才開口道:“謝追,我心口疼。”他實話實說自己的感覺,不希望謝追心裏因為這事繼續難受。

謝追忙擡起頭,他的眼圈泛紅,眼角還殘留一絲水氣,臉色卻有些慌:“疼的厲害嗎?我找蘇禦醫來給你看看傷口。”

蕭善虛虛拉着他的手道:“受了傷哪有不疼的。你以前受過傷,身上的傷口那麽多,比我了解受傷的滋味。”

“我是受過傷,可沒有致命傷。”謝追被他這麽虛抓一下就沒有離開了。

他被抓牢了,然後悶悶的說了這麽句話。

蕭善笑道:“這話傻的,受傷就是受傷,什麽傷落在身上都疼,怎麽分致命和不致命呢?”

謝追道:“你說的這些都是歪理,我說不過你。”

蕭善擡起手,謝追心中一動微微低下頭,蕭善微涼的手落在他臉頰上,然後他聽到這人虛聲說道:“瘦了,沒有好好照顧自己。等我們回到王府,好好補一補,要把瘦掉的肉給補回來。”

“你自己瘦的不成樣子,還說別人。”這時門外傳來皇帝沒好氣的聲音。

蕭善的手落下,看向營口,只見皇帝、皇後、蘭妃都在。

蘭妃的眼睛這些天都哭腫了,看到蕭善真的醒了,她忍不住先皇帝一步上前走到床邊,上上下下把蕭善打量了一番,最後悶聲哭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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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敢失聲痛哭,因為禦醫蕭善的狀況還不穩定,情緒不能波動的太厲害。她怕自己哭的聲音太大,惹蕭善心裏不痛快。

謝追退開到一旁,在準備給走進門的皇帝請安時,皇帝溫聲道:“不必多禮。”

蕭善動了動身體想要起身的樣子,皇帝瞪了他一眼道:“你剛醒就不要亂動了,萬一動着傷口,疼的可是你自己。”

蕭善順勢躺好,他道:“父皇怎麽沒讓人通報,猛然出聲萬一吓到兒臣傷口裂開豈不是更疼。”

“都這個時候了還跟朕貧嘴呢。”皇帝白了他一眼,心下卻是放心了不少。

能說笑證明腦子還算清楚,人徹底清醒了,傷勢也就好得快了。

皇帝讓蘇禦醫又上前給蕭善把了脈,想親耳聽到他說人沒事了。

蘇禦醫自然知道皇帝的心思,他最清楚蕭善的身體狀況,這個脈把的格外鄭重。好大一會兒後,他道:“皇上,王爺吉人天相,已度過難關,日後需靜養一段時日就能恢複。”

蘇禦醫說起這話來也是松了口氣。

到底是傷到了內腑,這幾日蕭善的體溫一直反反複複,極為兇險。他面上不顯,心裏卻着急的不行,怕蕭善撐不過去。

好在一切都過去了,蕭善的體溫已經穩定了一夜,人也清醒過來了,最危險的局面已經度過。

皇帝、皇後和蘭妃聽了蘇禦醫的話終于放下心來。

看蕭善臉色還有些憔悴,蘭妃又在那悶頭哭,皇帝把蘭妃扶起來道:“蘇禦醫剛才說了,蕭善需要靜養。你在哭下去,他哪裏還靜養的下。”

蕭善這時也看向蘭妃,随即他劍眉微斂低聲道:“母妃莫哭了,兒臣這不是沒事了嗎。”

蘭妃吸着鼻子猛猛地點頭。

皇後看着蕭善,嘴邊有無數句話想說,蕭善是為了救蕭錦才變成這樣,她心裏要是一點感慨都沒有那是不可能的。

只是現在,她唯一能說的就是:“好好養身體。”

蕭善點了點頭。

皇帝把人帶走,臨走前,他像是想起了什麽回頭對蕭善道:“你快些把身體養好,要不然你這王君怕還是會放心不下,有了孩子還要沒日沒夜的照顧你。這樣下去,太傷身體。”

蕭善一開始根本沒反應過來皇帝在說什麽,等他說了句是,腦袋裏才明白有了孩子是什麽意思。

他猛然擡眼望向謝追,眼神并不如衆人所想的那般喜悅,反而是古怪的震驚。

謝追被他這麽看着,不由自主的把手放在了肚子上。

蕭善以前同他提過孩子的事,只說有了孩子吵鬧的很,沒有也不強求。

謝追一直以為這是寬慰他的言語,眼下蕭善這眼神,難不成是真的不喜歡孩子。

蕭善雖然閉眼躺了幾天,但敏感度還在那。

看謝追這神色,他就知道這人心中所想,他忙道:“不是,我只是沒想到……一閉眼一睜眼間,你都有了孩子,我有點驚訝。”

對他來說真的是非常震驚的一件事,因為他從來沒有往謝追能生孩子這一方面多想。一直以來,他和謝追在一起是在享受生活,有沒有孩子根本不是他們在一起的理由。

如果這個孩子是謝追帶來的,那他就等着這小生命的出生。

想到這裏,蕭善看向謝追道:“我聽人說有了孩子會很辛苦,你這些天是不是很難受?”

謝追點了點頭,然後又搖了搖頭。

這幾天他沒怎麽吃下去東西,稍微吃不對勁還要一個勁兒的吐,每天都要喝苦入心肺的安胎藥。如果說不辛苦,那實在就太假了。

點頭是承認辛苦,搖頭是只要蕭善在,他并不懼怕這種辛苦。

蕭善不是個朝往事看的人。

以前沒想過謝追會有孩子也無所謂這些事,現在有了孩子,那就考慮有孩子的日子該怎麽過。

皇帝聽到蕭善問謝追的話,又看了看身邊的皇後和蘭妃,突然想到,他似乎從來沒有這麽同後宮之人說過這樣的話。

每次後宮有人懷孕,他都是大肆封賞一些東西,有時間去看看,沒時間就等着孩子出世。

想到這皇帝在心裏搖了搖頭,後宮妃嫔對他和他對後宮妃嫔來說同蕭善和謝追的境況完全不同。他和妃嫔之間的利益太多,相比之下蕭善和謝追要純粹的多。

皇帝和妃嫔對此心裏都清楚,沒有什麽可比較的。只是最終不知出于什麽心态,皇帝又看了眼蕭善和謝追,才轉身離開。

知道謝追有了孩子,蕭善讓他去一旁的床榻上休息。

謝追根本不困,剛醒來的蕭善卻一臉虛弱道:“你不睡的話我也睡不着。”這話自然有假裝的成分在,不過他身體也真虛弱。

真要說也是七分真三分假。

謝追聽聞這話躺在離他最近的床榻上。

他照顧了蕭善幾天,這個時候見人醒了,他那顆提着的心終于落了下來。

他把臉的方向對着蕭善這裏,只要一擡眼就能看到這人醒着。

就這麽閉上睜開,睜開又閉上。

許久之後,謝追終于睡下了。

蕭善剛醒來還不能動,他招來吉安,讓他給謝追蓋上錦被。

如今天已寒,謝追身體特殊,萬一着涼就太過受罪。

吉安點頭,輕輕給謝追蓋好被子。

然後他悄聲走到蕭善面前低聲道:“爺,你醒來了就好。”

蕭善看他在不停的吸鼻子,打了個哈欠道:“爺都醒了你難受什麽?應該高興。”

吉安點頭:“奴才就是高興的哭了。”

蕭善實在沒力氣和他多說話,便含糊道:“別難受了,等爺回去吃碗豬蹄面去晦氣。”

吉安忙應下。

蕭善感到有些累,他閉上眼,又睡了過去。

吉安在他睡熟後才出營帳,然後出去就看到蕭錦站在營帳門口。

吉安看到他微微一愣走過去請安,蕭錦低聲問:“三弟怎麽樣了?”

吉安低聲道:“太子殿下,王爺醒來說了一會兒話,剛睡着。”

蕭錦道:“那孤進去看看。”

吉安自然說不出阻止的話。

等蕭錦進去後,吉安和常安站在一起。

常安搓了搓有些發涼的手低聲道:“太子爺早就來了,比皇上他們還早一步呢,就是在王爺醒着的時候沒敢進去。”

吉安納悶的看着他,不明白為什麽。

常安嘆了口氣道:“太子爺的心結我也知道,王爺是因為太子爺受傷的,這幾日太子爺除了審案,就沒怎麽睡過,一直在擔着心。今日乍一聽王爺醒了自然高興跑得飛快,可來到之後又不敢進去,看到皇上來了都想着避開,估計就像書裏說的那樣有些‘近鄉情怯’了呗。”

吉安道:“這也沒必要啊,王爺又不會因此埋怨太子。再說了王爺心裏向着太子爺,看到太子爺有危險肯定要救,受傷的事是誰都沒想到的。”

“太子要真心裏過不去,日後多照看着點我家王爺就是了。”

常安哎了聲道:“太子爺心思重,這事誰勸都沒用,只能他自己想開。”

兩人在外面小聲嘀嘀咕咕,裏面蕭錦坐在蕭善床邊,給他輕輕掖了掖被角。

看着蕭善憔悴的模樣,他心裏也說不上來是什麽滋味。

他們是兄弟,經歷生死,說謝有些太輕,可一個字不說又太過沉重。

蕭錦想見蕭善,可知道人醒了,又怕見他。如果當日,他沒有神思恍惚心神不寧,也許蕭善根本就不會受傷。

都怪他被東宮的消息晃了心神,在危險來臨時腦袋還是一片空白,更不用說去躲避。

“二哥在想什麽呢。”蕭善的聲音突然響起。

蕭錦聽得心中一驚,擡眼看到蕭善不知道什麽時候醒了,四目相對間,他恨不得起身逃走。

不過他到底是太子,心裏就算這麽想,卻穩穩的坐在那裏,面上沒有表露出一分。

他道:“我把你驚醒了?”

“沒有。”蕭善氣息還是有些虛:“是我沒有睡得太沉,怕二哥因我受傷之事心神不安,在外面站着不想見我,在那裏死鑽牛角尖。”

睡得淺,有人坐在身邊,自然就感覺到了。

蕭錦被他說中心思,他也沒有不自在,而是道:“我沒有,我只是不敢看你受傷的模樣。這會提醒我,我當時有多蠢。你別想太多,我沒事。”

“二哥你了解我,我也了解你。”蕭善道。

蕭錦身體微微一震,看着他沒有說話。

蕭善卻不想在這個話題上繼續聊下去,他道:“當日二哥腰間受傷,現在可好了?”

“一點皮外傷,換了幾次藥,無礙。”蕭錦道:“父皇命我審問刺客,我已經找到頭緒了,敢做下這事的人,就等着承擔後果吧。”

蕭善道:“你就是操勞命。身上有傷慢慢審就是了,刺客被看管着難道還能跑不成?”

蕭錦:“那可不一定,萬一有人協助他們逃跑呢。這些事你別操心了,好好養身體才是。”

蕭善應了聲又道:“二哥,當日我去救你時,有人在身後狠狠推了我一把,我沒有什麽防備所以才會受傷,要不然那舞女豈能傷我?只是當時形勢太亂,我眼睛也沒長在後面,也沒看到人。也不知道是誰想趁亂置我于死地。”

“什麽?”蕭錦愣了下道:“我一定會禀告父皇查清此事。”

蕭善嗯了聲:“所以說二哥,你不要想太多了,我這傷同你一點關系都沒有。”

蕭錦自然知道他這是在安慰自己,眼圈有些熱。

看蕭善有些疲倦,他道:“你撐了這麽久,快睡一會兒吧,多休息身體才能好的快。”

蕭善也實在是撐不住了,便閉上眼睡了。

蕭錦坐在那裏又等了一炷香的時間,才緩緩離開。

***

而後發生了很多事。

先是蕭錦告訴了皇帝蕭善被人推了一把的事,皇帝自然震怒,想要追查到底。可當時情況實在太過危急,又是在夜晚,燈火之下,宮女內監亂成一團,就算想查一時也查不出什麽。

然後就是太子妃柳靜宜産女之事,蕭錦告訴皇後,東宮除了柳靜宜産女外,許良娣因涉嫌謀害太子妃被暫時關押了。

這些事就等着回京處理。

當時蕭錦就是聽到這個消息後才走神的。

他剛說了柳靜宜産女的事,變故就發生了。這些天,為了刺客的事還有東宮這些亂七八糟的事,他可以說是心焦如焚。

皇後知道這件事,自然是盛怒。

不管誰對誰錯,只要有人把爪子伸向東宮,那就是找死。

這期間蕭善的傷好得很快,到他能起身走兩步的那天,關心的人才徹底放下心。不過蘇禦醫也說了,到底是傷到過內腑,以後每逢秋冬寒冷之際都要格外注意不能着涼。

要不然就容易咳嗽,進而引發肺熱等症。

蘇禦醫說這些時謝追很仔細的記在心裏,還詢問了不少如何養生事宜。

謝追自打蕭善醒來後,胃口好上不少,也沒怎麽吐過。蕭善還是很擔心,找了秦太醫前來,從他嘴裏聽到一切都平安幾個字後,他才徹底放下心。

看到孩子沒有鬧騰謝追,蕭善說謝追肚子裏的肯定是格外乖巧的小哥或者丫頭,要是個破小子肯定不會這麽乖順。

蕭善無所謂孩子的性別,只覺得小哥也好,兒子也行,丫頭也罷,只要是他和謝追的孩子,他都喜歡。謝追也是這想法,将來孩子無論是什麽性別,都好。

蕭善能起床後,蘇禦醫再三給他診斷,然後皇帝終于開口讓人收拾行李返回京城了。

有關刺客的事蕭錦查的差不多了,已經把有所證據都遞交給皇帝。

皇帝看了并沒有動作,想必是準備回京之後再處理這件事。

至于東宮發生的事,也等着蕭錦回去處理。

出京時,衆人性子高昂,回去時,可以說是一片蕭瑟。

蕭善和謝追坐在馬車裏,兩人把簾子一拉,避開了所有人的視線。

騎馬走在一旁的蕭榮有些生氣。

蕭善醒來之後,他和蕭藝還好心的去看望他一番。

結果蕭善狗口嘴裏吐不出象牙,見了他之後,寒暄的話剛說上兩句,蕭善就望着他幽幽道:“大哥,我這次受傷,要好生休養一段時日,大哥這次可以在刑部安心呆着,也不用看見我就覺得厭煩了。”

蕭榮當時被噎的瞬間說不出來話,這話傳到皇帝耳中,免得不了要被人懷疑蕭善受傷同他有關。這人就算是鬼門關走一遭,也比不上他那張讓人讨厭的嘴。

沉默許久後,蕭榮那是忍着惡心笑着說道:“三弟這是什麽話,你就算天天跟在大哥身邊,大哥也不願你受這份罪。你昏迷的這幾天,大哥天天祈禱,希望四路神仙都能保佑你早日醒來。”

蕭善睜大眼,有些不可置信道:“真的嗎?”

蕭榮心想,真個屁,他沒祈禱他一睡不醒已經是留情了。結果倒好,他留情,蕭善嘴上卻不留德。心下雖這麽想,蕭榮嘴上卻道:“自然。”

自然是假。

“我就知道大哥舍不得我,等我休養好了身體,一定繼續和大哥同甘共苦。”蕭善很高興,最終還這麽總結了句。

蕭榮很想把藥碗摔在他臉上,一旁的蕭藝看着兩人針鋒相對,只想把自己縮的小一點再小一點。他想,以後自己絕不能和蕭榮一起看蕭善。

他夾在兩人中間很難受。

蕭榮知道蕭善這性子,嘴上占點便宜也無所謂,他恨的是,這事傳到了皇帝耳中。

皇帝當晚就把他單獨叫了過去,賞賜沒一分,話裏話外都在說蕭善身體虛,他這個當大哥的不要去惹他。

蕭榮都快冤哭了。

他什麽時候惹蕭善了,他惹得起嗎他?

作者有話要說:  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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