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最高教育”的燈箱招牌在夜色中發散着淡黃色的光。馬路對面的辛季單腳撐地，上半身壓在自行車的車把手上，歪着腦袋盯着那塊燈箱招牌。一群學生推開了門，嘻嘻哈哈的從補習班裏走了出來。
辛季伸長了脖子，在那群學生中搜尋着自己的目标。
身形高大的男生贅在末尾，他單手拎着書包，慢慢悠悠地走出門，朝右邊走了一截，拐進了旁邊的巷子裏。辛季趕忙起身蹬上自行車，追着男生的身影去了。
他并不是很有把握。
那個叫申呈南的男生一向獨來獨往，看起來脾氣很差，眉心永遠擰成一個川字型，薄唇也刻薄的封成條線。辛季對申呈南的了解只限于外表，其它近乎為零。他考慮了很久，只有先試試這個愚蠢的辦法。
他賭這個年紀的少年還沒有外表上那麽拒人千裏。
辛季那晚坐在診所裏，看着醫生為自己的腳踝一層一層纏上繃帶，腦子裏滿是申呈南笑着對他說：“你可抓穩了，別又摔了下去。”的畫面，循環往複。辛季笑着對醫生道了謝，一瘸一拐地走出診所門，深吸了口氣。
賭對了。
當時的辛季還為賭對了而開心不已。他像個贏了巨額獎金的賭徒，眉飛色舞地哼着歌，等着自家司機來接他。為了接近申呈南，他的确很豁得出去。摔一次，見申呈南冷冰冰地走了。他咬牙忍痛，爬起來扶起單車，狠狠地摔了第二次。
幸虧申呈南只是面冷，心卻炙熱，熱到以後的辛季在日日夜夜裏懊惱不已。他又像個家財散盡的賭徒，愁眉苦臉、絞盡腦汁地去想，怎麽才能扭轉乾坤。他還沒想出來，辛聯芯就跳了出來，指着他鼻子對他破口大罵。
罵得那叫一個難聽。辛季想到這裏揉了揉鼻子，有點想打噴嚏。
教授在講臺上慢條斯理地講着課，辛季沒心思聽講，他的心思都在旁邊這個人身上，他拿餘光偷瞄着申呈南。
申呈南蹙着眉認認真真在聽課。
辛季不喜歡他皺眉的樣子，申呈南之前已經不皺眉了。可現在每次見到他，他的眉頭又永遠擰在了一起。辛季很想像以前一樣，把他皺起的眉頭撫平，笑着親他一口說：“不許皺眉。”然後申呈南會笑起來，把他抵在牆上狠狠親他。
呼吸在彼此的唇齒間亂得一塌糊塗。
辛季把手裏的筆記本一寸一寸地挪到了申呈南的手邊，挨到了申呈南的手。申呈南低頭掃了一眼，筆記本上寫着“對不起”三個字，他想也沒想，直接把筆記本推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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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季提起筆在筆記本上又寫了幾個字，又往申呈南那邊挪。申呈南這次看也不看，只盯着講臺上的教授。辛季也不放棄，就拿筆記本一下一下地戳着申呈南的手。過了一會兒，申呈南到底還是低頭看了眼筆記本，這次“對不起”下面多了“我愛你”三個字，旁邊還有一顆紅彤彤的愛心。筆記本又被申呈南推了回來，這回不一樣的是，申呈南擡起右手撐住了頭，把後腦勺留給了旁邊的辛季。
辛季看着申呈南的後腦勺，笑了起來，打定主意今晚回寝室要騷擾申呈南一番。
“後面那位穿白衣服的同學……”講臺上的教授突然敲敲講桌，看着辛季的方向：“就是你，站起來一下。”
“你叫什麽名字？”教授問道。
“辛季。”
“辛季同學，”教授推了推眼鏡，說道：“能給大家說一下你為什麽一直盯着你身邊那位同學的後腦勺看嗎？”
教室裏傳來一陣哄笑聲。
辛季臉上卻露出個明媚的笑，他回答道：“因為他巨帥。”
申呈南擡頭看向辛季，正好撞上辛季一雙帶着笑意的眼睛，只見對方沖他暧昧地眨了眨眼。是同樣的一張臉，同樣的一雙眼睛，更是同一個人。申呈南覺得這麽說很別扭，辛季和季寧的的确确是同一個人，但他們又分明是不同的人——一個是辛家的大少爺，臉上神采飛揚，舉止間盡是得意，可以高昂着頭顱，對身邊的所有人頤指氣使。而另一個不過是巷尾中的小可憐，臉上最生動的色彩都是單純的、天真的、幹淨的，總有很多好奇、很多疑問，總是不設心防，傻傻相信別人，笨拙地讨別人的好。
沒有辦法把這兩個人重疊在一起。申呈南曾經試過，發現行不通。他只能把他們拆開看，他喜歡着季寧，厭煩着辛季。
但辛季現在正把申呈南認識的、喜歡的、吻的那個季寧撕裂。
他在明明白白告訴他，季寧是他扮演的一個角色，是他為了網住他撒下的網。季寧在這個世界上，是因為辛季的存在和他一時的心血來潮才存在。
南城的秋天在十一月終于露出蕭瑟的樣子來了。四周的樹木簌簌地落着葉，晚風也不再微涼，開始凜冽了起來。申呈南在這個時候收到了季寧送給他的圍巾，圍巾包裝盒上閃着銀光的英文标志讓他搖着頭把東西扔回了季寧懷裏。
“你怎麽又不要！”季寧接住盒子，對着申呈南不滿地嘟囔。
申呈南叼着煙，靠着牆，看着面前的男孩道：“你把我當什麽？”
“什麽當什麽……就……”季寧別開臉，摩挲着手裏的盒子道：“就……朋友啊……”
“我還以為你想包養我，”申呈南吐出口煙：“三天兩頭跑來給我送東西。”
“我喜歡……我喜歡送禮物給朋友，不行嗎？”
“每個朋友都送這麽貴的？”
“不貴啊，”季寧撓撓頭：“這些小東西不值多少錢。”
申呈南微微彎腰敲敲他懷裏抱着的包裝精美的盒子：“我的小少爺，這個，夠普通人一兩個月工資了。”
“那……是普通人嘛……”季寧的臉紅了，他把手裏的盒子給申呈南遞過去：“我家可有錢了。”
申呈南也不伸手接，擺明了拒收的态度。
“你！”季寧輕輕踹了他一腳：“我每次給你買的東西你都不要！我又沒讓你和我幹什麽！你收下又會怎樣？”
申呈南伸手搭在他的肩膀上，逗他道：“你想和我幹什麽？”
“幹……幹什麽！和你能幹什麽！”季寧明顯惱羞成怒：“我……我……我……”他在那兒“我”了半天，把臉憋得通紅，都沒憋出下一個字來。他眼睛紅紅地看向申呈南，頓時又好似洩了氣，嘴巴一撇，不說話了。
“小少爺生氣啦？”申呈南看得好笑，伸手要去掐對方的臉：“要不要我親親、哄哄、抱抱啊？”
話音未落，“啪”的一聲，申呈南的手被季寧用力打開了。
秋風席卷而過。
季寧埋着頭，吸了吸鼻子，給申呈南道歉：“對不起。”
“你哭了？”申呈南聽着他帶着濃濃鼻音的聲音，訝異道。
“沒哭……”季寧把臉埋得更低。
申呈南拿手去擡季寧的下巴，強迫着他仰起臉來。昏黃的光投在季寧的臉上，只見他眼睛濕漉漉的，眼角劃過了一行眼淚。申呈南感到心頭一緊，啞着聲音去哄季寧：“怎麽說哭就哭，我就是嘴賤，逗着你玩呢，你送我東西我開心得很。”說着他就去拿季寧手上的盒子，拿過來，三兩下打開了，把圍巾往自己脖子上一挂，湊到季寧眼前說道：“很襯我吧。”
季寧輕輕推了他一下，道：“還不到圍圍巾的時候……”
“你這不送我了嘛！”
“我送的衣服、鞋、錢包也沒見你收……”季寧把申呈南挂在脖子上的圍巾扯下來，一邊疊圍巾一邊說道：“這個是我實在不知道送什麽了……每樣給你的……我都認真挑的……衣服……鞋……你不要……買的都是你的碼……每次都拒絕我……”
“哎，”申呈南從他手裏把重新裝好的圍巾拿了過來：“我錯了，你明天都拿來。”
“難道我以後每次送你東西還得哭一場？”季寧問他。
“不是，你老送這麽貴的，我拿着手抖。”
季寧破涕為笑，道：“你別手抖，我給你，你就拿着。”
“小少爺，”申呈南聳聳肩：“你這樣交朋友可不行。”
“別人才不值得我這樣。”季寧含含糊糊地冒出這樣一句話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