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百合

第二天,是高三學生難得的星期天。

世愚和世欽早早起床,打了一套太極,方才洗漱吃飯。

世愚正準備收拾飯碗,便聽到前院聲響,世欽接過她手裏的碗洗着:“你去吧。”

婦人三四十歲的樣子,畫着精致的妝容,身材曼妙,眉宇間一片慘淡,眼窩也有些發青,但總體來說并無大礙。

世愚頓了頓,看向婦人身後的人,掀開了簾子,笑着迎上去。

婦人打量了她一會兒,才遲疑着叫道:“世愚?”

世愚一愣,應聲後重新觀摩起婦人。

婦人将頭發別到耳後,擠出一抹笑來:“我是辰辰媽。”說着拉過身後與世愚差不多大的女孩,“這是景辰,小時候經常和你還有……世欽對吧?你們一起玩兒的。”

世愚這才想起來,笑着請兩人坐下。

景辰和世愚世欽差不多大,小時候經常被世欽欺負地哭鼻子,又偏偏總愛來找她倆玩兒。想來也是因為周邊只有這兩個年紀相仿的玩伴,只是後來聽說景辰爸爸有了大錢,一家子搬到美國去了。

為此,世欽後來偶爾提起時,總是一邊和世愚調侃着哭鼻子的小景辰,一邊嘲諷美帝。

世愚先開了口:“我記得阿姨不是去了美國嗎,怎麽回來了?”

婦人的笑容頓時有些難看,叫了聲世愚,問:“你先生呢?”

看了眼沉默不語的女孩,世愚笑着回:“您也知道,先生喜歡雲游,前段日子剛走。我打小跟着先生,阿姨,您要信得過我,可以先跟我說說。”

婦人欲言又止好久,先紅了眼眶,看着旁邊的女孩,嘆了口氣:“你也看到了。世愚,不瞞你說,辰辰她這樣已經半年了,總是時好時壞。”說着眼淚大滴大滴落了下來。

世愚急忙抽出随身帶的手帕遞過去,婦人道了謝,一邊擦着眼淚,繼續道:“有時候甚至又哭又笑,淨說胡話,也有時候一整天一句話也不說,不知道在想什麽。說她幾句就生氣,不睡覺不吃飯。世愚啊!我真是……好好的孩子成了這個樣子……我就想着,讓你先生給看看。可這——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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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愚默默聽着,又看了看旁邊精神恍惚的景辰。

景辰小時候就瘦瘦小小的,長大了也依然很瘦,個子倒是不低,一張秀氣的臉沒有一絲光澤,那雙眼在瘦小的臉上顯得格外大,睫毛忽閃忽閃,眼睛卻沒有絲毫神采。

“她之前受過什麽刺激嗎,或者特別生氣?”

婦人搖了搖頭,卻忽而一頓,垂下眼睑來回掃了掃,揪着眉頭,很不情願地開口:“我們之前大吵了一架,她爸打了她一頓。”

世愚看得清楚,點點頭,心裏盤算着繼續問道:“為了什麽?”

婦人頓住了,也不再哭了,含糊了一會兒:“他病了,又不肯看。他爸也是氣極了才動得手。”

世愚疑惑地皺了眉,走過去,蹲在女孩旁邊,輕聲說:“景辰,我是世愚。你還記得嗎?”

景辰恍惚地看了她一眼,又茫然地看向別處。世愚微微笑着,問:“我看看你的手,好不好?”

景辰沒有回答,世愚小心地覆手上去,面對腕部一道道猙獰的傷疤時愣了一瞬,然後擡頭,笑着說:“景辰,讓我看看你的右手好不好?”

景辰茫然地看了她一會兒,突然站起,來回走着:“I’m not a bird in the cage.Don’t do this to me!”

婦人急忙站了起來,想要去拉她:“辰辰,辰辰。”

景辰停在婦人面前,忽然笑了:“媽。”

婦人答應一聲,哄道:“辰辰聽話,讓世愚給你看看病——”

“啪!”的響聲,婦人的話戛然而止。景辰猛地甩開婦人的手,瞪大雙眼:“我沒病!I have no disease!No!”

說着不再管婦人“辰辰”的叫喊退後幾步,過了一瞬又沉靜下來,抱頭蹲下,輕輕說道:“Philsith,What should I do”

不久,又轉而開始隐忍且痛苦不堪地抽噎,景辰猛地擡頭看向婦人,站起身,雙眼發紅:“為什麽?我只是愛她而已。Mom,I just love her,and that’s all.Why”

話音落,世愚愣在當場,連慣常的溫和也沒了。

“I just love her,and that’s all.”這句話被一遍遍放大,像是一塊巨石,在平靜的湖面炸起驚天動地的水花。

世愚忽然起身,不顧婦人尴尬的神色,轉身就走,卻在掀開簾子的那一瞬間停住了。

世欽的眼神依舊,自信地沖世愚笑笑:“百合病?”

走廊遮住了夏日的陽光,蟬鳴聲聲,世欽的眼底在世愚看來格外清澈,唇角挂着的笑不經意帶着誘惑人心的力量。

如果世欽是個男孩子,或者自己是個男孩子……

如果真是這樣……可,就像景辰說的,I just love her,and that’s all.

多想就這樣對面前的人說,I just love you,and that’s all.

世愚看着,伸手想要替她撥開那幾縷遮住眼睛的頭發,卻忽然回神,輕輕淺淺地笑了。

俄而,世愚別開目光看向曬在院子裏的陽光,說:“世欽啊,我一直想,我們這樣能待在一起多久呢?”

世欽一愣,靜靜聽着。

“到時候你會結婚,會有孩子,會有自己的家庭……”

“然後我就想,那樣又有什麽?我們還可以住在一起啊。”莫名地,世愚的語氣低落下去,“我們可以做鄰居。”

說着世愚終于擡頭,直直看進世欽眼底,說:“我們找一個地方做鄰居,偶爾給周圍的人看看病。我嘛,錢也不用太多,夠用就好。然後,到老了,我們再埋在一起。你說,好不好?”

世愚的眼神定定的,眼底卻波瀾不定,微笑的雙唇不覺抿得緊緊的。

世欽有些不明所以,卻還是點點頭:“好啊。”

世愚一下子低了頭,強撐的笑容裏轉為滿滿的苦澀,卻還是再次努力笑着點頭:“我們說好的,誰都不許反悔。”說完不等世欽有所表示,便轉身掀開簾子又進去了。

世欽有些莫名,站了一會兒,盯着眼前的簾子嘟囔:“這是怎麽了?”

百合、生地、丹參……猶豫了一下,世愚又将丹參推了回去,拿出三張方紙,将藥分好之後卻再一次猶豫了。

世欽終于掀起簾子進來,與正在照顧景辰的婦人打了個招呼,走到世愚面前,低聲問:“怎麽了?”

世愚渾身一顫,将手中包了一半的方紙掉在了桌子上。

世欽皺眉撿起來,聽世愚輕聲問:“你剛才聽到景辰的話了嗎?”

“什麽話?”世欽包好兩包,又接過世愚手中的邊包邊說:“我剛才一看她的面色症狀就大致曉得了,只差切脈确診,所以去後院摘了枚果子吃,回來就碰到你了。她說什麽了?”

“沒什麽。”世愚把藥遞給婦人,“這些我也不知道有沒有效,您先讓景辰吃着,算時日先生就快回來了。”

婦人接過,又聽世愚道:“先不付錢,等下次先生回來了再說。”

婦人想了想,便點點頭,扶着景辰離開了。

“世欽。”世愚忽然開口,垂下眼簾,有些心不在焉,“我變壞了。”

世欽一愣,旋即想到方才世愚開得方子,于是說道:“這世界沒有真君子,誰心裏都有些不可說的龌龊。何況,你這樣根本不算什麽。”

世愚怔了一怔,想搖頭,卻只是看着逆光中她瘦削的側臉,想:如果你知道了我對你存着怎樣的龌龊心思,還會這樣說嗎?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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