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計策

◎請君入甕◎

直到如今, 初瑾仍舊沒有回過神來。

不管是從前還是現在,她都沒有着急孩子的事兒,如今這孩子來了……她說不上是高興還是不高興, 當下這種情況,她哪裏還顧得上肚子裏的孩子?

太福晉見她這般模樣, 也知道她心裏想些什麽, 不免是勸了又勸,直說天塌下來有個子高的頂着,她上面還有自己和皇後娘娘等着, 有什麽可怕的?

因為傅恒一事,富察一族上下的人都在出力,富察一族從前雖事事力求低調, 但這并不表示富察一族沒有根基, 日日納谏的大臣們還在繼續, 甚至連民間都開始議論這事兒……于情于理, 皇上都不該不放人的。

初瑾微微皺眉, 倒是想出個法子來。

***

三日之後, 初瑾有孕一事就傳到了紫禁城, 皇上在長春宮聽聞這事兒半晌沒有說話。

皇上有皇上的打算。

這些日子因為傅恒一事,他也是愁眉不展, 太後念叨, 群臣納谏,就連百姓也議論紛紛, 就差點名道姓說他是個昏君了……饒是皇上臉皮厚如城牆, 也覺得快有些遭不住。

皇後照着太福晉的叮囑, 并未在皇上跟前說什麽, 就連高貴妃等人打算煽風點火, 她也是拿出以往賢淑的做派,說皇上這樣做定是有皇上的道理,她一個婦道人家不便插手前朝之事。

這讓皇上很是欣慰。

城門失火殃及池魚,皇後越是這般,皇上就越是對她愧疚,再加上有和敬公主奮力邀寵,皇上來長春宮的次數倒是比從前更多,隐隐有種叫衆人瞧瞧的架勢——哪怕傅恒觸怒了自己,自己也是十分敬重皇後的。

這日皇上發現皇後心情大好,不免多問了幾句,知曉初瑾有孕,卻是笑不出來。

皇後就像是什麽都不知道似的,輕聲道:“……從前阿瑪在世最喜歡的就是春和了,若是知曉春和要當阿瑪,不知道有多麽高興。”

“只是可憐這孩子一出生就不能瞧見阿瑪,不過不要緊,臣妾相信額涅與初瑾會教好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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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難得沒有接話。

回去禦書房後,就連批閱奏折時他都是心不在焉。

若換成從前,汪德肯定要上前說道幾句,可自從他一件件差事都沒有辦妥之後,皇上跟前的第一大紅人又變成了李玉,就連皇上都覺得,相較于激進莽撞的汪德,還是沉穩妥帖的李玉辦事更得他心。

就連初瑾這麽一樁子事兒,皇上都讓李玉接受了,好似這事兒交給穩妥的李玉,就能成了一樣。

殊不知李玉已是傅恒的人,見着皇上愁眉不展,他自然知道皇上到底在煩惱什麽,低聲道:“……皇上,奴才倒是有個主意,如今傅恒大人執迷不悟,不願成全皇上,若是知曉納蘭氏與他并不是一條心,奴才覺得他定會放棄的。”

皇上眼睛一亮:“你這話是什麽意思?”

李玉笑容溫煦,聲音又低了些:“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臨頭各自飛,從前納蘭氏嫁入富察一族,人人都道她是飛上枝頭變鳳凰,如今傅恒大人被幽禁,前途未蔔,奴才也在富察府邸安插了人,說是納蘭氏知曉自己有了身孕之後并不高興,反倒憂心忡忡。”

這話一說皇上就懂了。

是啊,他一開始只想着從傅恒下手,卻沒想過初瑾的意思……趨利避害乃人之常情,初瑾說不準有自己的打算?若沒有孩子,傅恒有個什麽三長兩短,就憑着初瑾的容貌,想要再嫁入高門那是易如反掌,可有了孩子,豈不是一輩子就被牽絆起來?

皇上神情舒展,只道:“繼續說下去。”

李玉含笑道:“所以奴才想着,不如皇上說将納蘭氏也送進小院陪伴傅恒大人,一來可顯示出皇家天恩來,二來若是納蘭氏不願意……正好也可以叫傅恒大人死心,到時候就算是納蘭氏想要留在富察家,也得看看傅恒大人願不願意。”

“破鏡難重圓,這夫妻間啊一旦生了嫌隙,想要和好如初就沒那麽簡單的。”

皇上只覺得這法子甚好,當即就要李玉下去領賞。

等着聖旨到了富察府上時,領頭接旨的太福晉面上勉強還有幾分笑容,剩下的那幾個兒子,沒一個心裏沒在罵皇上的。

因為傅恒的事兒,初瑾這一胎并不穩固,這馬上又要過年了,被送進那等苦寒之地,這不是要了初瑾母子的命嗎?

為首宣讀聖旨的太監正是李玉,如今拂塵一甩,輕聲道:“……皇上聖明,不願見傅恒大人與納蘭氏夫妻分離,可若是你們家中不便,亦或者有別的隐情,納蘭氏也可以不用進去,一切都看納蘭氏的意思,畢竟如今納蘭氏也是雙身子的人。”

“太福晉您也是知道的,皇上向來仁慈,總不好做強人所難之事。”

太福晉連連稱是,派人送走了初瑾,就下令道:“……如今初瑾正在養胎,今日這事兒就不必告訴她,皇上既然說了初瑾可去可不去,我老婆子就替她拿這個主意好了,若初瑾真的要進去陪着傅恒,起碼也得等着孩子生下來再說。”

她老人家活了大半輩子,不是不知道皇上的心思,可就算如此,也不敢将初瑾的性命開玩笑。

女子生産無異于在鬼門關走一遭,更不必說那院子裏缺衣少食的,連熱飯熱菜都沒有,大冷的天,不光屋內沒有地籠,連碳盆子都沒有一個,初瑾進去,這不是送死是什麽?

大爺廣成還要說話,太福晉一個眼神掃過去,他就乖乖閉嘴。

幾個兒子不敢忤逆太福晉的意思,可架不住幾個兒媳婦心裏卻是七上八下的。

大福晉與二福晉向來不對付,卻也因為這件事走到一起去了,“……我總覺得吧,這件事沒這麽簡單,聖意難為,皇上哪裏是那般好說話的人?若初瑾真的有的選,大費周章要人來宣讀聖旨做什麽?”

二福晉點點頭,很難不贊同:“我和大嫂想到一起去了,我看定是皇上想借着這件事試試咱們家的态度,想看看是不是因為軟禁了傅恒,咱們家對他心生怨怼,連他的話都不放在眼裏。”

“不成,額涅糊塗,咱們不能跟着糊塗,咱們可都是拖家帶口的,總不能因為一個未出世的孩子,連累着一家老小都拖累進去了吧?”

兩人一合計,覺得這事兒沒這麽簡單,商量一番後,就故意把這事兒傳到了初瑾耳朵裏去了。

初瑾身子一直很好,這些日子如此憔悴不過是旁人要她歇着,這越是歇着越是喜歡胡思亂想,繼而就愈發憔悴。

一聽說能進去陪着傅恒,初瑾自然是願意的。

她也不顧衆人反對,直接去找了太福晉。

太福晉一聽這話,哪裏會答應?冷着臉說不成。

誰知初瑾卻是直挺挺朝着太福晉跪了下來:“……額涅,我知道您是為了我好,可我并不是小孩子,知道自己在說什麽,在做什麽,小院裏過的是什麽日子,我更是知道,但是再難再苦我都不怕。”

“如今我雖是錦衣玉食,仆從環繞,但每時每刻心裏都在惦念着九爺,想着他如今在做什麽,冷不冷,餓不餓……若我去了小院,也能有個人陪陪他。”

“況且民間老百姓不都是這樣過來的嗎?我不比別人差,別人受得了,我為何會受不了這苦?況且,時不時您也會托人捎東西進去,對我而言,這一點不算哭。”

“額涅,我平素最讨厭有人使苦肉計逼人的,但今日我卻要當這一回壞人,您若是不答應,我就長跪不起。”

太福晉沒辦法,只能松口答應。

初瑾面上這才露出笑容來。

她既要去小院,免不得要進宮謝恩,皇上的恩典,哪怕是賞你一杯毒酒,你也得含笑接着。

相較于從前,初瑾入宮時總是心生忐忑,但是這一次,她卻覺得很安心。

如她所料,剛進紫禁城,就碰見了納蘭舒瑾。

納蘭舒瑾還是一如既往的得寵,如今已被皇上封為了舒貴人,瞧見初瑾時面上更是無比得意,一開口更是道:“喲,這不是我那好姐姐嗎?怎麽,我聽說你有了身孕,馬上要被送進小院去了?”

“我說姐姐喲,從前我怎麽沒發現你這般糊塗?凡事得三思後行,你們兩口子一輩子被困在那巴掌大的小院兒倒是不要緊,可別連累了孩子連外頭的風景都見不着,真真是可憐!”

初瑾含笑道:“舒貴人這話我怎麽就聽不懂了?這是皇上的旨意,是恩賜,怎麽落在舒貴人嘴裏,反倒成了禍事一般?”

說着,她更是朝前兩步,低聲道:“莫不是舒貴人對皇上積怨已久,要不怎麽來的這麽大的怨氣?”

納蘭舒瑾萬萬沒想到初瑾膽子這麽大,當即臉色就變了:“納蘭初瑾,你可別忘我頭上扣屎盆子,你想死,我可不想,我這好日子才剛開頭了!”

說着,她這才意識到如今兩人身份有別,一個是皇上寵妃,一個是階下囚的妻子,當即就冷聲道:“納蘭氏對我不敬,來人,掌嘴!”

她是個糊塗蛋,如今雖知道皇上對初瑾的那點心思,可想着皇上既然要把人送進去,肯定是因愛生恨,索性上前踩上兩腳。

自關思柏出宮後,她這腦袋瓜子啊,是一日不如一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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