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1)
第56章(1)
裴铮就喜歡跟這樣心狠手辣的人打交道。
連帶着看殷長夏的目光,都滿意了幾分。
虛假的強大是故作高深,故作淡定,實則不堪一擊;真實的強大,就該像殷長夏這樣,故意裝得柔弱,實則引誘獵物的到來,露出自己尖銳的獠牙。
不錯、不錯。
裴铮:“殷長夏,我果然沒有看錯你。”
他竟然不再控制莉莉安,而是從暗夜裏走出,身上穿着遮住面容的道具,只露出一個骨相優秀的下颚輪廓。
殷長夏:“……”
哦豁。
現在深信不疑了。
殷長夏推開了莉莉安,裝出一個棋逢對手的興奮表情:“裴大佬,我還以為你會一直藏着不出來了呢?試探了這麽多次,終于滿意了?”
裴铮這個人很怪。
他是堅定的實力主義者。
殷長夏之前充滿戒備的試探,并沒讓他瞧得上。
反而這樣終于‘不裝’的得寸進尺,才讓裴铮隐隐露出欣賞。
自己可是A級玩家,殷長夏敢拿這種态度對他,想必是實力強大。
他終于按捺不住,露出自己兇惡的一面了嗎?
裴铮笑出了聲,仿佛瞧見壞人露出血腥獠牙的一瞬間,當真是令人着迷:“不愧是陸子珩的弟弟,青出于藍而勝于藍。”
這算表揚?
殷長夏有點心虛。
他不斷在內心提醒自己,不能慌!繼續演!
殷長夏散漫的說:“原來裴大佬這裏,我哥就是唯一标準?”
裴铮一步步走向了殷長夏:“當然不是,不過A級玩家當中,就他稍微有趣一點。現在倒是多了一個你。”
裴铮眼底隐隐帶着些許興奮:“你如果回家園,想要來十區,我一定歡迎。”
這家夥可是十區的看門犬。
殷長夏瘋狂表示拒絕!
可現在騎虎難下,容不得演到一半就跑。
殷長夏露出一個冰冷嗜血的表情:“好啊。”
裴铮上頭了。
叢林暗藏許多殺機,放眼望去全是綿延的林海,深綠、蒼綠、淺綠擠在了一起,根本分不清有多少種綠色。
若說A館是一小片劃區域的小樹林,這裏就是真正模拟了熱帶雨林氣候的世界。
尹越藏得更深了,再也不敢有任何的小動作。
他剛才扣着樹皮的動作太過用力,如今指縫全是血液。
他花了極大的力氣,才控制着自己,重新恢複了正常。
由于不敢湊得太近,尹越沒能聽到他們二人交談了什麽。之前還只是莉莉安在和殷長夏說話,可後來又走出來一個人。
聰明如尹越,自然反應過來那是誰。
裴铮!
那個令人聞風喪膽、放着一二區的舒适環境不住,反倒獨身一人前往十區居住的裴铮!
他再也不敢懷疑了。
就連裴铮都認同了!
殷長夏作為新人,絕不可能擁有太高的實力,他從報名場出來之後,抵達的是E級難度場,就足以說明他的身體潛力并不算高。
能在短暫時間得到裴铮的認可,一定是他被載物裏的鬼魂占據了身體!
要不然根本想不通。
尹越呼吸急促了起來,飛快向着更深的叢林裏奔去。
殷長夏仿佛有所感應那樣,對準他這邊的方向,緩緩露出了一個惡劣的笑容來。
尹越:“……”
難道是被發現了?
尹越神情凝重到了極點,再也不敢靠近他們,離得更遠了一些。
對方的洞察力也太強了!
這邊的殷長夏打了一個噴嚏,揉了揉自己不舒服的鼻子。
裴铮:“怎麽了?那邊有什麽東西嗎?”
殷長夏:“那顆樹上有只鳥在求偶,我覺得好笑而已。”
裴铮:“……”
殷長夏強調:“雄鳥求偶雄鳥。”
裴铮表情陰郁:“萬一現在有人跟着我們,看到你這麽笑,保準兒會多想。”
殷長夏:“……”
那他可真是想太多了。
兩人待了已經有一陣兒了,灌木叢當中,突然傳出窸窸窣窣的聲音,而後連整個灌木叢都搖晃了起來。
殷長夏頓時戒備,捏緊了手中的匕首。
而裴铮連看都沒有看,和殷長夏戒備的模樣,形成極其鮮明對比。
裴铮反倒還覺得,是自己剛才那句話引起了殷長夏的警覺,他不想暴露自己兇戾的一面,才會繼續演戲。
一條古怪的藤蔓拽着玻璃框抵達了殷長夏的面前。
殷長夏定睛一看:“蛇鱗藤?”
它像是累虛脫了,原本放大了身體,馱着玻璃框抵達了殷長夏身邊之後,就迅速縮小成原本的大小。
蛇鱗藤大部分已經被殷長夏給毀掉,所剩下的也不過短短一截。
失去了大部分身體的它,嗜血好戰的天性也被極大抑制。
殷長夏蹲在了地上,将玻璃框撿了起來。
裴铮:“這是……?”
殷長夏:“我之前讓蛇鱗藤找的B館布置圖,被莉莉安帶到中心安全區域的時候,我晃眼看到過,在安全逃生通道上面,釘得死死的。”
裴铮:“你腦子果然轉得快,支使蛇鱗藤去拿。”
殷長夏:“……”
完蛋。
一旦對方接受這個人設,什麽事情都會往這方面靠攏。
不過游戲裏還有寒鴉的人,殷長夏并不想跟裴铮結仇,至少先穩定住他。
殷長夏取出了玻璃框裏的東西,上面備注了細密的小點,全是食材的栖息地。殷長夏和裴铮的任務範圍很近,都在靠近東邊的地方。
但那片區域,竟然……
殷長夏:“你看看這個!”
裴铮将目光放了上去:“樹屋?”
B館裏的建築本就不多,除卻中心的安全區域廚房,就只剩下這個樹屋了。
怎麽看都有些古怪。
殷長夏收起了布置圖,連忙朝着樹屋進發。
腳下仍是濕漉漉的觸感,地上堆積了厚厚的枯葉,踩上去似乎還能凝結出水來。
空氣裏彌漫着惡心人的味道,越是靠近那個樹屋,氣味就越明顯。
殷長夏走得微喘,在這裏每每邁動一步,花費的體力都要比平地來得多。
殷長夏越發擔心起唐啓澤,分散的時候不知道唐啓澤跑到了哪裏。
十五分鐘後,兩人終于抵達了樹屋。
這是一顆撐住博物館的巨樹,從一樓的A館生根,直接沖到了B館頂部。它的枝葉茂密,層層疊疊,分叉極多,猶如一朵張開的巨型花朵。
主樹幹遒勁有力,蘊含着極強的生命力。
在約莫三分之二的地方,藏着一棟樹屋。
殷長夏要取得的食材是水猴,他将手指放到了心口,啓示之書就展露出了水猴的資料。
[水猴,美洲神話的食人水怪,C級怪物。]
[半人半猴,尾部長着一只手,尤其喜歡吃人類的眼球。]
游戲對考核官還真是優待。
殷長夏大致的了解到了信息,正思索着先去樹屋,還是先去獵殺水猴。
與此同時,樹屋裏突然響起了一陣哭音。
“嗚……”
這個聲音極其壓抑,倘若不是精神高度集中,留意着四周的動靜,根本無法辨別出來。
殷長夏:“樹屋有人?”
可他的聲音,顯然無法傳入到樹屋當中。
他們能聽到裏面的聲音,裏面卻聽不到他們的聲音。
裴铮首先爬上了樹屋,他拿出了武器,一條有生命力似的絞絲,像是蜘蛛絲一樣黏在了樹幹上,裴铮很快便爬到了上面。
殷長夏眼皮直跳,總感覺裴铮所用的武器和江聽雲的很類似。
不過他的确被低級邪物入侵了身體。
也不知道那只殘疾狗怎麽樣了?
殷長夏也正要爬上樹,卻不如裴铮動作靈敏。
裴铮站在上方,留意到了殷長夏後方的幾顆樹木,隐隐聳動着什麽。他擰緊了眉頭,一只怪鳥忽然拍打着翅膀,猛地沖上了天空,翺翔着朝他們襲來。
裴铮:“殷長夏,快上來。”
那只鳥拍打翅膀的時候,黑色的羽毛不斷掉落。它的舌頭被拉長,不斷滲出鳥嘴裏的津液,帶着硫酸一般的腐蝕性,很快就把腐葉給灼出幾個窟窿。
裴铮的語氣帶上了催促:“快。”
原來是遇上了怪鳥,所以才有玩家不慎躲入了樹屋?
裴铮終于理順了事件的經過,也想進入樹屋探查,看看血玉的線索。
沒想到殷長夏竟然還沒有爬上來。
裴铮:“都這種時候了,你還想着刺激!?”
殷長夏:???
他漲紅了臉:“我……爬樹不行。”
裴铮一臉‘你看我好騙’的表情。
殷長夏掌心都磨破,所幸目視着裴铮:“你的絞絲呢?能不能帶我上去?”
裴铮:“絞絲上面可是有毒的。”
殷長夏:“那你帶我,我的手掌磨破了。”
他說得毫無半點旖旎,語氣裏滿是平靜,只是陳述着事實。
裴铮:“……”
早就知道殷長夏的長相極其出衆,用這樣的臉來說這種話,根本無法讓人生出厭惡的情緒。
他的目光緩緩放到了殷長夏的身上,果真瞧見他本來白皙的肌膚上,多了幾道被磨紅的痕跡。
有種讓人想要淩虐的美感。
裴铮目光幽深,他怎麽這麽……嫩?
雖然用這個詞形容不太好,但事實就擺在眼前。
只是裴铮仍舊沒有動,不知道殷長夏在搞什麽鬼。
想了半天,裴铮終于得出了結論:“你是想故意刁難我,覺得我會氣急敗壞,然後你好專心對付那只怪鳥?”
裴铮心沉了沉,沒想到殷長夏比他想象得還要瘋。
他收起了剛才的想法,看輕敵人是最大的敗筆。
怪鳥已經襲來,整個體積大得猶如人身。它的眼睛根本不像是獸瞳,反倒和人類的眼睛很相似,就連鳥頭上的耳朵,也是和人類的一模一樣。
這一幕無疑是令人膽寒的。
殷長夏催促了起來:“快點!”
裴铮沒有行動,可伴随着殷長夏的情緒波動,身體裏那只邪物又醒了。
它在啃咬着自己的靈魂。
裴铮萬般僵硬,立即失去了身體的掌控權。
媽的!
向來不爆粗口的裴铮,此刻也忍不住暴躁了起來。
殷長夏是主人嗎?
怎麽主人一叫喚,它就搖着尾巴過去了?
裴铮依舊陰暗的想着,絞絲并不是所有人能夠操控的,這是他好不容易得到的A級道具,幫助他多次死裏逃生。
絞絲已經和他的靈魂綁定。
可那只邪物操控着身體,動用着絞絲,飛快将殷長夏抱起,動作簡直行雲流水,完全沒看出任何的操控困難。
裴铮:“……”
臉疼。
況且殷長夏要求的是拉,在它這裏反倒成了抱!
宗昙:[……]
不知道為什麽突然很想切了這只手。
礙眼,不爽。
兩人終于抵達了樹屋,在怪鳥即将襲來的最後一刻,殷長夏拿起匕首朝着前方刺擋,刀刃劃了過去,直接将怪鳥的耳朵給切了下來。
怪鳥疼得叫了起來,眼底帶着怨毒,鳥嘴裏的津液随着舌頭飛濺而出。
江聽雲直接拿手一擋,那些津液就落到了他身上的衣衫上面。
衣衫具有防禦功能,并未使肌膚受傷,但還是灼出了幾個小洞。
裴铮:“……”
麻了。
怪鳥似乎還想反擊,用那尖銳的鳥爪,快要抓傷殷長夏和江聽雲。
江聽雲操控着絞絲,把它的身體捆住,而怪鳥的力氣極大,竟然在想方設法的掙脫。
絞絲即将斷裂!
與此同時,殷長夏終于打開了樹屋,拽着江聽雲鑽到了裏面。
怪鳥氣急敗壞,可它卻不敢靠近樹屋,仿佛這裏有什麽令它恐懼的東西一樣。
怪鳥盤旋在樹屋附近,凄厲的喊叫起來。
“叽……!”
也許是在殷長夏這裏吃了虧,仇恨值瞬間拉滿,令怪鳥不肯離開。
殷長夏冷汗涔涔,站在樹上戰鬥,整雙腳都是虛軟的。
他喘了一口氣,這才努力站起身來,瞧見了躲在角落當中的時瑤。
她的眼瞳空洞,蹲在角落裏不知道在吃什麽。
殷長夏走進了她,将手放到了她的肩膀上:“……時瑤?”
時瑤緩緩轉過頭,手上還滿是鮮血,嘴裏也塞滿了什麽肉類,還有許多白色的絨毛,沒有處理幹淨,只是一味的‘吃’。
殷長夏被吓了一跳,恍惚間瞧見了牆角擺着的死兔子。
她在生吃兔子?
內髒、腸子、肉、還有兔毛,此刻全都塞在她的嘴裏!
在看到殷長夏的時候,時瑤完全沒有任何的反應,反倒繼續咀嚼着嘴裏的東西,發出令人腮幫子發酸的咀嚼音。
殷長夏厲聲喊道:“時瑤!”
時瑤這才醒了過來,眼神逐漸變得清明。
她正準備喊出殷長夏的名字,卻發現自己的嘴巴被堵住,滿滿都是血腥味。
時瑤眼瞳緊縮,蹲在一旁劇烈的嘔吐了出來,生理淚水也一并掉落下來。
殷長夏拍了拍她的後背,表情也變得凝重。
等到時瑤總算是恢複了些平靜,殷長夏才看向了他:“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時瑤劇烈的喘息着,胸口上下起伏。
她的眼睛也有些迷離,牙齒不斷的打架,碰撞時發出咯咯咯的聲響,張嘴的第一句話就說:“殷考核官,我能湊近點看你嗎?”
殷長夏:“……”
你是有多執着我的臉!
瞧她實在太過害怕,時瑤的腦子裏又被種了白色蟲卵,殷長夏嘆了口氣:“随你。”
時瑤又害怕又蒼白的露出一個笑容:“殷考核官,您真是個好人。”
殷長夏:“……”
是什麽蒙蔽了你的心!
時瑤不斷的擦着嘴裏的血污,總感覺那股惡心人的味道一時之間無法出去。
但眼下明顯有比害怕更重要的事。
她開始向殷長夏報告自己的所見所聞:“我本來和鄭考核官一起,想盡快找到食材,可剛剛走到一半,就發現了一件讓我們恐怖的事情。”
殷長夏表情凝固,陷入了沉思。
時瑤是新人,能讓她感到恐怖,并不是一件難事。
但鄭玄海經歷了多少場游戲了?他的資歷恐怕早就夠C級玩家了!只是因為載物的問題,遲遲沒敢接受考核官任務而已。
能讓鄭玄海都感到恐懼,這件事情可想而知。
殷長夏有些擔心:“那鄭玄海和柯羽安呢?”
時瑤:“……我們走散了。”
以鄭玄海的實力,只要成功逃走,應該就不太需要擔心。
殷長夏詢問:“你看到了什麽?”
時瑤低低的喊:“是上一批玩家的屍體!”
此言一出,那裏面的血腥和危機,頓時猶如巨浪般撲面而來。
殷長夏:“說仔細一點!”
時瑤強忍着恐懼心,回想了起來:“我們之所以能猜出他們的身份,是因為他們的腳踝都有傷痕,正好是計步器的寬度!而他們都被剝了皮,一具堆着一具,還成為了水猴的食物。”
水猴是殷長夏所要尋找的食材,鄭玄海應當是路過。
可沒想到……看到了這樣的場景。
時瑤顫巍巍的從懷裏掏出了一張許可劵,上面沾染着血,根本還沒用過。
她将東西遞給了殷長夏。
殷長夏将那張許可劵攤開,上面一行血字赫然映入他的視線之中——
“控制玩家死亡數量。”
這是上一批玩家拼死留下的信息,一定有什麽隐藏含義!
還未等殷長夏深想,時瑤便閉了閉眼,開始講述起自己在博物館墓碑上面發現的東西。
“關于伥鬼……”
“他們穿上玩家的皮之後,所有的思維模式,都會變得和玩家一樣。”
“所表現的表情、思想、性格,都不是他們的僞裝,而是真真切切的玩家!”
“就跟賈誠一樣,被蝸牛奪走了頭顱,竟然還能醒過來。”
“那些伥鬼也一樣,內裏雖然已經被伥鬼占領了,但他們會認為自己活着,甚至還在為了游戲不斷掙紮,和大家一起想方設法的通關。”
“可活着的,只有‘皮’。”
這無疑是最好的遮掩,可對于那些玩家,卻是最殘忍的行為。
殷長夏的身體有些僵,也許是蹲在地上太久,和時瑤對話,令他快要支撐不住。也許是時瑤的話裏的內容太過瘆人,令他産生了不适。
但不管是哪一種,都讓殷長夏冒出了冷汗。
時瑤眼神微閃,仍在繼續陳述:“墓碑上寫着的話,我一直百思不得其解,只有最簡單的一句——活着的皮,是賈誠的事,讓我一下子回過神來了。”
“如果皮還是活着的。”時瑤空洞的眼神,終于敢和殷長夏對視,“那我們如何能判定這具軀殼的內裏,不是伥鬼,而是我們自己呢?”
殷長夏:“……”
的确無法判斷。
好一個魔幻世界!
時瑤眼瞳裏綴滿了淚水:“一想到這裏,我就不敢接近時鈞,我害怕自己早已經被剝了皮,等到每天淩晨一點,把皮一脫,就成了伥鬼。”
“不要混亂。”殷長夏只說,“你晚上被伥鬼襲擊過,你覺得伥鬼會襲擊自己的同伴嗎?”
時瑤搖了搖頭。
殷長夏:“你現在需要擔心的是,時鈞成了伥鬼。”
時瑤立即站起身:“不會的!”
殷長夏道出了她內心最大的恐懼。
她抓撓着自己的頭發,一遍又一遍的陳述:“不會的不會的不會的。”
這樣的話,仿佛不是為了反駁,而是為了給自己植入這個意識。
殷長夏沒有說話,這種事情只能靠自己渡過去。
況且他也是猜測,并沒有拿到實質證據。
殷長夏想起自己剛剛說的話,表情頓時凝固。他仿佛是想到了什麽令人恐懼的東西,大口大口的喘着氣,像是缺氧那樣。
他死死的扶着自己的額頭,才沒讓自己倒在地上。
汗水打濕了發絲,順着他的下颚滑下:“時瑤……”
他聽到自己的聲音,像是隔了層霧氣一樣,虛弱的飄向了那邊:“我剛才說,伥鬼不會襲擊同伴,對吧?”
時瑤點了點頭。
殷長夏:“可……伥鬼也不會做無用功啊。”
時瑤怔在原地,內心一個可怕的想法湧了出來。
殷長夏一字一句道:“伥鬼的目的是減少玩家,王昆早就已經中了腐屍毒,他為什麽還要把第一目标選為王昆!?”
如果沒有記錯,王昆是第一夜被襲擊的對象!
時瑤渾身一震,突然倒吸一口涼氣:“我打倒了宋香如,就、就是穿宋香如皮的那只伥鬼,如果伥鬼的數量是兩只,為什麽沒有叫同伴來救他?”
蹊跷了。
殷長夏連忙站起身,不顧久蹲而發麻的腿部,找出了紙筆,将桌子上的東西拂開,開始了信息整理。
一、上一批玩家拼死留下的信息——控制玩家數量。
二、莉莉安多次分化玩家和考核官,把考核官的地位捧到極高,這是其他游戲裏從未有過的。
三、地獄是天堂,天堂是地獄。
殷長夏細想了游戲公布的任務,和莉莉安公布的任務。
有一定範圍的重合,他們便下意識的覺得是游戲的代言人了嗎?
可游戲卻從未把考核官的身份捧到這樣畸形的地步啊。
殷長夏停下了筆,摸摸在心裏加了第四條和第五條。
四、四位考核官将在夜晚扮演boss。
五、館長所畫的那幅畫,天堂是地獄,地獄是天堂。
作為考核官,只能在白天捉出伥鬼,晚上并不能殺他們。
但殷長夏推測出,這是指的前三天而已。第四夜他會成為boss,就可以做到。
什麽是反派boss?
反派針對的是什麽人?
殷長夏想,他大概明白了。
如果真的按照這個流程下去,第四夜将會是伥鬼的天堂,玩家的地獄。
而且伥鬼所穿的玩家的‘皮’還活着,作為反派boss,如果對伥鬼下手,的确算得上是屠殺玩家!
解出來一部分了。
為什麽考核官的行動時間,會和伥鬼一樣。
這就是答案。
或許到了第四夜,被吓的不光是伥鬼,還有沒有被伥鬼禍害的玩家。
畢竟考核官的任務,不能告知他人。
殷長夏腦子發甕,好像有一種思考過度的餘韻,伴随着答案的浮現,又有種解開謎團的爽快。
殷長夏掃視四周,樹屋裏塞滿了各類書籍和研究資料,地面上擺放着水晶球、無數幹枯的藥材、将草藥碾碎的石質藥碾子、以及地上被蒙了灰塵的類似法陣的圖案。
他蹲了下來,用手碾開厚厚的灰塵,地板上的圖案才展現了一部分。
“你們說,這裏像不像招魂現場?”
血紅的、幾乎要刻入木頭裏的血痕。
時瑤:“……”
兩人開始搜尋了起來,企圖找到更多的線索。
之前殷長夏還沒來的時候,時瑤已經在這裏面找了好一會兒,只是不知道為什麽,她開始蹲在地上生吃兔子。
一想到這裏,時瑤整個人又不好了。
時瑤将一本書遞給了殷長夏:“上面有關于血玉……”
這兩個字一說出口,終于拿到身體的裴铮,立即走到他們的中間,将那本書搶到手裏,迅速的翻閱了起來。
裴铮眼神陰郁,他一定要解決身體的問題!
“血玉……”
“D館……”
裴铮緊抿着唇,看了良久,終于将所有線索理清。
他就說怎麽中古式的背景,連怪物也是類似腐屍、煉金人偶一類的,卻還有中式恐怖的伥鬼和血玉,原來是這樣。
殷長夏:“上面說了什麽?”
裴铮本想把那本書給燒掉,他向來獨來獨往,還沒适應身邊有什麽同伴。
可轉念一想,自己的身體裏栖居了一只邪物,還死活趕不出來……
有殷長夏在,得到血玉的機會才能被大大提高。
裴铮不情不願的說道:“拼圖上面是有點信息,不過卻是講述了一段記錄罷了,得結合剛才發現的東西來看。”
裴铮背出了拼圖刻下的字——
“我的妻子,路易莎,我無比想念你。得知你去世,我悲痛欲絕。”
“所有人都在勸我,讓我走出去,可我總能聽到你日日夜夜的哭泣,這讓我如何忍心?”
“我看守着博物館,偶然間得到了一塊從東方而來的血玉,得以保存了你的屍體。”
“可我回來得太晚,你的屍體已經開始腐化。你那麽愛美,如果複生之後,一定會嫌棄這具身體吧。”
“放心,我會為你打造一具更加完美的肉身。”
殷長夏頓時惡寒:“那莉莉安他們……”
裴铮:“他們四具身體,都藏着妻子的某一片軀體。妻子的屍身被分散在他們的身上。”
有些人得到的是下肢,有些人得到的是手指,有些人得到的是軀殼,有些人得到的是頭顱。
館長執着于完美。
殷長夏:“……”
血玉是從屍體身上挖來的。一般是在人剛死的時候,将玉塞入他們的喉嚨裏,在墓裏經過幾百上千年,受怨氣滋養,再拿出來的時候就會成為血玉。
這口血據說是他們死前的最後一口血。
上不去、下不來,最後就進到了玉裏。
這枚血玉帶着上個屍體的怨恨,又被塞到了另一具屍體當中。
殷長夏不自覺的抖了兩下,這種執着可真是令人發指。
殷長夏:“D館就是存放妻子屍體的墓室?”
啓示之書一直沒寫D館有什麽,只說A館是植物,B館是動物,C館是人外生物,現在這個謎題終于揭開了。
裴铮低笑了起來:“我真是迫不及待的想要去D館了。”
他一定要解決身體的問題。
沒有血玉,他會和所有鬼怪的契合都極高。
俗稱……
極其容易鬼上身的體質。
看裴铮對血玉如此執着,反倒讓殷長夏産生了幾絲好奇。
裴铮似乎察覺到了他的想法,陰冷的警告道:“殷長夏,我倒是挺欣賞你的,但這種欣賞是建立在你是個聰明人上面。”
殷長夏絲毫沒有被他吓到:“我也挺欣賞你的,但前提是我們能愉快的合作。”
裴铮:“……”
殷長夏的反應倒是有些新奇,從來沒人敢在他面前得寸進尺還提條件。
不僅沒有被警告到,反而要求愉快合作?
裴铮沒有發怒,反倒笑了起來:“敢說欣賞我的,你倒是第一個。”
一旁的時瑤渾身僵硬,生怕殷長夏翻車。
畢竟眼前這個人,全身都散發着不好惹的氣場,時瑤的态度莫名變得小心翼翼起來。
然而令她震驚的是,這兩個人竟然很快就達成了共識?
時瑤一時間傻了眼,突然佩服起了殷長夏的交流能力。
殷長夏莫名收到了一旁的小迷妹目光,還躍躍欲試的想喊六六六。
殷長夏:“……”
他有什麽辦法?
不都是老婆鍛煉出來的?
饒是裴铮這樣的大佬,氣場都不一定有宗昙可怕。
殷長夏:[苦難磨煉人的意志!]
宗·苦難·昙:[……]
[不滿?]
宗昙的語氣輕飄飄的,又有種落入耳膜裏的酥麻感,既危險又充滿了誘惑力。
讓殷長夏忽然想到誘惑船只觸礁的海妖。
就算明知道是危險,也會有人不斷向前。
殷長夏:[怎麽可能?我那是自豪!]
宗昙語氣驟然變沉:[我可看不出來。]
殷長夏:[你不懂,這叫內斂,我深沉着呢。]
宗昙突然就笑了。
殷長夏沉默,覺得這笑聲真讓人心裏發涼,他現在是不是刀尖上來回蹦跶,都已經習慣了?
甚至想握住那刀尖,就算有些疼也是可以忍受的。
一而再、再而三,步步試探,得寸進尺。
三人在樹屋待了二十分鐘,沒有找到更多的線索,便打算等外面那只怪鳥離開,他們就離開樹屋。
然而怪鳥沒離開,殷長夏反倒生出了些許不适。
喉嚨很渴。
他吞咽着口水,總感覺自己全身的水分都在被蒸發,喉嚨起初只是發癢,而後渴得竟有種砂礫摩擦般的疼痛感。
殷長夏眼前有些發黑,竟突然間瞧見,時瑤已經把手緩慢的伸到了角落裏的兔子身上。
不妙!
殷長夏立即說道:“快離開樹屋!是精神污染!”
時瑤被這個聲音驚醒,發現自己的手又伸到了兔子那邊。
那可是被她啃了一半的兔子啊!
時瑤臉色泛白,像是觸電一樣猛地收回了手,喃喃的念了起來:“精神污染,難怪我剛才……”
她的話說到一半,完全不敢在裏面了,想要立即離開這個鬼地方!
怪鳥還守在外面,殷長夏拽起角落的半只兔子,正準備丢出去吸引怪鳥的注意力,卻被裴铮攔住:“不夠。”
他伸出手,借過殷長夏手裏的匕首,割破手掌後捏成了拳,使勁兒用力,鮮血便順着拳頭的縫隙滑落到兔子身上。
裴铮拿起了兔子,朝着窗口猛地朝外一丢。
怪鳥果然中招,一聲悠長而急迫的鳥鳴響起,便直直的追了過去。
三人不敢再浪費時間,抓緊着每一秒,連忙從離開那顆巨樹。
裴铮等在巨樹下方,不自覺的朝着殷長夏伸出了手,想要扶他下樹。
可剛一伸出手,兩人都沉默了。
殷長夏:“……”
裴铮:“……”
裴铮的臉頰一陣青一陣紫,只留下了莉莉安做聯絡,飛快的鑽入到了叢林當中。
是那只邪物!
它到底做了什麽!?
—
裴铮的離隊,早就是他計劃好的。
還是以于志成的模樣出現,更容易引出伥鬼。
殷長夏和時瑤一直朝着水猴栖息地而去,那裏有着時瑤所說的,前幾批玩家的屍山。
他們既要完成B館的任務,又想從前幾批玩家的身上,找到一些線索。
裴铮獨身跟随,離他們極遠。
在走到一半時,裴铮突然間停下了腳步,這幾顆石頭……似乎剛剛才遇到過。
裴铮冷笑:“呵,道具。”
在這種空曠的地方模拟鬼打牆,想必難以維持多久吧?
裴铮:“還藏什麽呢?有話就直說。”
尹越等待了良久,總算是看到裴铮落單,他絕不可能放過這個機會。
殷長夏和裴铮聯盟,那将會是巨大的威脅。
他是算準了裴铮這種不合群的性格,不會願意和殷長夏為伍,更不會把他們之間的交談說出去。
如果不在這個游戲殺死殷長夏,等待他的也是死路一條。
在這種危機之下,尹越選擇了冒險。
尹越操控着道具,飛去了一只機械鳥,穩穩當當的停在了樹枝之間:“裴大佬想拿到血玉,為什麽不選擇跟我們合作?”
裴铮緩緩擡頭看向了那只機械鳥。
“跟你們合作?”
尹越心髒狂跳,如果可以他絕不願意跟裴铮打交道,畢竟裴铮常年待在他們人人厭惡的‘深淵’十區裏。
尹越:“對,我們,寒鴉。”
裴铮:“說來聽聽?”
尹越松了一口氣,寒鴉好歹也是家園最龐大的組織之一,連裴铮也不得不給他們這個面子。
尹越:“殷長夏絕不可能甘心只當一個幫手,他也對血玉有所圖。”
裴铮:“我已經猜到了。”
尹越更加高興,有了裂痕就好,想必裴铮主動脫離隊伍,也是因為某個原因。
他顯然不願意受控制。
裴铮不合群,難以被馴服,也是A級玩家中的異類。
尹越借着機械鳥傳話:“陸子珩接手寒鴉,并不是所有人都信服他,底下遲早會爆發出來。我的目的雖然也是血玉,但并不會動用太久……”
裴铮似乎真的考慮了起來:“不會動用太久是多久?”
尹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