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冷淡

車裏暖氣開得很足,圍着圍巾的脖子微微有些發汗。陸明臣專心開車,宋書華胳膊肘抵在車窗沿,撐着下巴看窗外,兩人慣常沒什麽話說。

可能是再也沒有什麽陰暗秘密,也決心不再背叛家庭,今天的沉默令陸明臣舒适。暖風呼呼吹出來,讓他想起小時候冬天外婆家裏取暖用的煤爐子,上邊那壺水一直咕嚕嚕響,白霧和熱氣一起冒出來,整個房子就都暖和了。

一旁沉默的丈夫好像也有了一種平日沒有的溫度。

“阿華,我們結婚七年了……”

聽到這話,宋書華轉過頭,詫異望着陸明臣,等待他的下文。

“這些年,你對我們的生活還滿意嗎?”

宋書華眨了眨眼,對這沒頭沒腦的問題有點慌:“滿意啊,怎麽了,明臣?”

陸明臣牽起嘴角,笑着伸手摸了摸宋書華的臉:“沒什麽,要是有我做得不夠好的,你要告訴我。”

“沒有,你很好。”

“那就好。”

回到家,陸明臣把那一堆包裝袋放在玄關。宋書華把外衣挂上衣架,就要去收拾,卻突然被對方一把從身後抱住。

陸明臣貼在他耳邊說:“明天再收拾,先看紀念日禮物……”

他吓了一跳,陸明臣的呼吸直往他耳朵裏鑽,癢得他汗毛都快豎起來了。這時低頭一看,腰間的一只手掌裏躺着兩枚鑽石耳釘。

“……喜歡嗎?”陸明臣又問。

情之所至,男人突然咬住他的耳垂,舌尖代替手指,把那團肉球頂在牙齒上揉。

宋書華頭皮有些發緊,偏着頭躲:“……嗯,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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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你有耳洞,我給你戴上好不好?”

“……戴不上……小時候不懂事打的耳洞,裏邊已經愈合了……禮物我很喜歡,我先把它收起來吧。”

他從陸明臣手裏拿過耳釘,對方卻不讓他走,直接把人打橫了抱起來,幾步走到客廳沙發邊,把他一把抛進柔軟的沙發裏,男人扯開領帶,就按上去熱烈親吻。濕熱的氣息在他臉上蔓延開,像一張張開的網,蒙住了他的呼吸。

陸明臣很激動,少有地亂了分寸,毫無章法。

宋書華被迫接受着這樣的唇舌交換,清晰地感受着他無限膨脹的情欲,這讓他害怕,讓他下意識想要躲避。

“……明,明臣,我先去洗個澡吧……”

陸明臣哧聲喘息,嗓音低啞:“不用洗。”他一手把男人的兩只手腕按在頭頂,另一只手開始解他的腰帶。

“……髒,我想先去洗澡……”

皮帶扣咔一聲解開,宋書華已經忍無可忍開始用手把身上的男人往後推。

陸明臣愣了愣,再擡頭去看男人漲紅的臉,瞬間清醒了不少,從他身上下來了。

宋書華提着褲子逃似的跑進浴室,關上門,撐在洗漱臺上好一陣才緩過來過快的心跳。反應過來,才發現裝耳釘的首飾盒把他手心硌紅了。

宋書華洗完,陸明臣又去,等他再回到房間,心頭燒開的水也已經冷卻到了溫吞的狀态。

程式化的前戲,到最後一步時,宋書華要求關燈。

黑暗籠罩下來,手掌下面的皮膚也像是逐漸失去了溫度。陸明臣在靜悄悄的夜裏,眼睛只能看到虛晃的影子。身體的需要還在,但已經對這重複的機械動作感到了無聊和厭煩。

為了盡快結束,他只好回想起一些和黎閱歡愛的細節,想象對方竭盡全力取悅他的樣子,他想把那張臉換成自己丈夫的,但嘗試過後發現做不到。

他沒辦法想象丈夫放浪誘惑的模樣。

所有情人的臉在他腦海中雜亂浮現,也同時迅速模糊起來,随着快感的疊加,心裏的空洞逐漸變大,最後一刻,直至被黑暗填滿。

燈亮起的一剎那,宋書華猛地扯過被子把自己整個包裹起來,包括頭。

陸明臣下了床,他才伸出一條胳膊,把散在一邊的睡衣抓進被子裏。在被子底下胡亂穿好衣服,他又要下床,卻陸明臣一把抓住了手腕。

“明臣,我先去洗洗……”他用一種失措又無助的眼神看着陸明臣,剛剛那下突然開燈,已經讓他夠慌亂了。

陸明臣十分不悅,但看到丈夫這種神情又不忍心,手上松了勁兒,語氣也盡量柔和:“沒那麽髒,你先坐下。”

宋書華在床邊輕輕坐着,不怎麽敢坐實,他低着頭,像在等待一場審判。

“阿華,我們都是男人,我就直說了。你是不願意做下面那個,還是不願意做這檔子事?”

這麽多年了,陸明臣才終于挑明這件事。但等了一陣,宋書華抿緊嘴角,只是沉默。

陸明臣揉了一把臉:“你要是不願意在下面,我們也不一定非要分上下,獲得快感的方法有很多,一定也能找到讓你也可以接受的,下次我們試試用嘴怎麽樣?”

男人像是被這麽大膽的提議給吓到了,漲紅了臉,嗫嚅着開了口:“我沒有不願意……在下面……”

“那你就是不願意做了?”

陸明臣心往下沉:“為什麽?”

“……”

“性冷淡?”

“……”

“我給你約一個醫生……”

話未落音,宋書華少有打斷他的話,冷冷回答:“我不去看醫生。”

“這不是什麽……”陸明臣看到他的臉,勸導的話突然說不出來了。

剛剛漲紅的臉,此刻血色已然褪盡,白得像一張新拆出來的打印紙,男人只是木讷而低聲地重複請求:“我沒有生病,不用去看醫生。”

“……”陸明臣只好改口,“那就不去吧。你去洗澡,洗完睡了。”

第二天一早,陸明臣去公司前吃到了熱氣騰騰的海鮮粥和蒸餃、煎包等小面點。

他每天固定七點起床,洗澡、拾掇,七點四十分準時出門去公司。這個時間宋書華一般都還在睡覺,他也從來沒有要求過丈夫給他做早飯。

他不知道宋書華幾點起的床,也不知道他現做這些東西花了多少時間。對方把第二碗粥放他手上,問道:“吃得慣嗎?”

“嗯。”

得到肯定的答複後,宋書華像是松了口氣:“以後都在家吃早飯吧,總在外邊吃也不健康。”

陸明臣看着丈夫柔和又體貼的神情,緩緩點了頭。再把一勺粥送進嘴裏時,突然有點食不下咽。

這是宋書華給的補償,因為他昨晚的某種“失職”。

看着他放松下來的神情,陸明臣覺得他天真得可笑。如果這也算是補償,如果自己真的需要他這點補償,他又把自己置于什麽位置?

“吃好了,你把碗收了。”

宋書華無知無覺,快速把桌子收拾幹淨,又跟上去不厭其煩地叮囑:“路上開車慢點,晚上想吃什麽給我打電話……”陸明臣穿好鞋子,又拿了圍巾要替他戴上,“外邊降溫了……”

陸明臣在圍巾套上自己脖子之前伸手接住,随意裹了兩圈,有些不耐煩:“我不是小孩,別總是這麽啰嗦。”

男人有些難堪地住了嘴。

今天出門晚了一刻鐘,陸明臣提了車速。車子拐上主幹道後,又恰好遇到早高峰,一走一停有些堵車。駝絨的圍巾柔軟溫暖,這會兒卻捂出了汗,讓人有些喘不上氣來,他索性摘下來扔到後座。

路過公司附近的小區,他降了車速,繞着小區開了一圈。

離他上次來這裏和黎閱提分手已經半個月了,不知道小孩走了沒。這麽想着,他已經來到了公寓的門前。

如果黎閱還在,他們有極大可能會吵上一架,再睡一覺,然後重歸于好。然而這種重歸于好則意味着自己的退讓,接受黎閱下一次試圖破壞他家庭的挑戰。他真能接受情人鬧到丈夫面前這種事嗎?結論仍然是不能。

他當然想象過丈夫發現他出軌。據他的了解,宋書華也做不出什麽驚天動地的事,甚至大吵大鬧都不會,但難免也會受傷。陸明臣自然有肆無忌憚的資本,他之所以沒這麽做,相反在隐藏這一切上花了些功夫,他自認這是出于對伴侶的尊重。

這是一個矛盾,他暫時還沒想好要怎麽處理,但很多事情在沒有設身處地的時候往往不會有答案,陸明臣打開了公寓的門。

撲面而來的是一股淡淡的灰塵味兒,房子裏靜悄悄的,黎閱已經搬走了。

陸明臣走進房間。生活本身往往會準備适合的答案,這就是。

房子裏翻得亂七八糟,地上都是垃圾。他撿起地上的相框,玻璃面碎了,男孩貼着他面頰的笑容也變得支離破碎。踩過半年來同居生活留下的殘骸,陸明臣往卧室走去。

床單上布滿了腳印,衣櫃和床頭櫃前散落一些衣物,以及各種各樣的情趣用品。陸明臣找來一個袋子,把各種動物的尾巴和耳朵、項圈和手铐……依次丢進袋子裏,包括那個已經破碎的相框。

他拎着一袋東西下樓,在走出小區之前塞進門口的垃圾桶,又給物業打了電話,讓他們找人來把房子收拾幹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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