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自作自受
陸明臣的辦公室在二十八樓,有一整面玻璃牆。他坐在辦公桌前,手裏握着一支鋼筆,旁邊好些不重樣的印章,面前是一沓厚厚的等着他簽署蓋章的文件。而他人卻入定了般,眼睛盯着牆外那些漂浮的雲,一動不動,已經坐了很久。
手機在桌面震動,他回了回神,拿起電話機械應道:“你好,哪位?”
“……我是蘇晗,你不會不記得了吧?”
“我記得。”
人是還記得,不過自從那晚從QUEEN回來,丈夫的事情攪得他一團亂麻,早就把這新勾搭的情人抛之腦後了。
“記得就好。”對面沒好氣地問,“你最近都做什麽,發信息也不回複。”
“忙。”
“……行。今天呢,晚上有空見面嗎?”
“今晚不行,不好意思。”
陸明臣又看向窗外的雲。那些雲朵看似靜止,但這麽一點時間,實際上已經飄離它原來的位置很遠了。
“……你到底什麽意思,能不能給個準話?那晚我把你送的手表丢到臺上是我不對,後邊我也給你解釋和道歉了,你還想怎麽樣?”
蘇晗這話又勾起陸明臣不好的回憶,那晚丢到宋書華腳下的絕不止錢和手表,還有五顏六色的安全套。
“我沒想怎麽樣。蘇晗,我暫時有點亂,過段時間我再聯系你好嗎。”
電話那頭一時無言。
片刻後,蘇晗才說:“陸哥,你是不是誤會了什麽。我是想睡你沒錯,但也沒到你能召之即來揮之即去的程度吧。
“我答應和你在一塊兒不和別人約,但你這樣吊着我,是準備讓我替你守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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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明臣捏着眉心:“抱歉,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收回之前那些話,你就當沒遇見過我這個人吧。”
聽陸明臣的語氣不是很對勁,蘇晗順口關心了一句:“你怎麽了……被你老公知道了?”
“……”聽到這話,陸明臣突然有種茅塞頓開的感覺。
蘇晗有點苦惱,繼續道:“我們之間可什麽都沒有,到目前為止都還是純潔的友誼,你可以和你老公解釋……”
“Tita什麽時候上臺的?”陸明臣打斷蘇晗,他突然有了點猜測。
“什麽?”
“我是說那個變裝表演,Tita,他從什麽時候開始在QUEEN登臺表演的?”
“這個我不是很清楚,不過我是在兩年前開始看他表演的,咋啦,你也看上他了?我跟你說沒戲,他不接客……”
蘇晗的絮叨逐漸變成背景音,但兩年前,正是陸明臣耐不住寂寞,開始出軌背叛他們婚姻的時間。所以丈夫做出這樣極端的事情,是真的發現他出軌,然後以此報複也好,尋找心理平衡也罷,總之做出了這樣的事情?
“你說他不接客,你确定嗎?”
“……”
“你是說他從來不接客,都不會搭理那些男人,是嗎?”
“……據我所知是這樣,但他是不是私底下有自己固定的客人我也不知道。據說QUEEN的老板很寵他……”
陸明臣眉頭深皺,不自覺提高聲音:“QUEEN的老板是誰?”
“……姓周,我也沒見過,聽說他是直的……我說,你是不是有點誇張了,迷上Tita很正常,但人家都不知道你誰,你去關心這些,也沒有意義啊。”
陸明臣一手抓着手機,一手抓着額前的頭發,面頰繃得死緊。
“要不咱倆還是互删吧。”蘇晗又把話題扯回他倆身上,“你給我個地址,我把你送我的東西寄給你。”
“不用,送你的就是你的。也不用互删,或許以後可以做朋友。”
“我無所謂咯,主要是怕你老公誤會。”
“不會的。我有事忙,挂了。”
蘇晗的話點醒了陸明臣。他自以為隐藏得很好的出軌和背叛,其實壓根經不起推敲。他以為自己的話丈夫都信,是出于對信任,卻沒想過對方或許早就知道,只因承受不起離婚的後果,所以不曾點破。丈夫只能選擇不去深究,而去相信。
宋書華雖軟弱好欺,但從不愚笨。陸明臣想起新年在丈人家,被宋家親戚纏住要往公司塞人。他不好開口拒絕,一旁的老丈人更拉不下面子,最後是丈夫暗地叫來丈母娘這個最合适的人,才解了圍。
總是這樣,無論事情關己還是不關己,宋書華總能像一個旁觀者,冷靜地看着發生的一切,看似不動聲色,實際心裏有數。而陸明臣卻從沒想到這點,把丈夫當作一個傻子愚弄卻還自以為天衣無縫。
他能如此自以為是,說到底是宋書華的表現實在過于平靜,對他的态度和他出軌前一模一樣。如果不是看過丈夫撒着彌天大謊還那樣泰然自若,陸明臣都絕對不會相信,丈夫能夠在知道這一切後仍那樣鎮定。
如果他一直都知道,只是因為承受不起離婚的代價而隐忍不說,陸明臣想起這些年的點點滴滴,內心懊惱而苦悶。宋書華現在這種樣子,很可能是被他逼到了絕路。而他如今的痛苦,只能說是自作自受。
陸明臣狠狠給了自己一耳光。
晚上回家,廚房裏照例是丈夫系着圍裙忙碌的背影,而不是穿着暴露的衣衫,将三分之二的身體露給所有人看。而房子裏的煙火氣讓他如此溫暖踏實,陸明臣突然鼻子發酸。
如果他的出軌是他給宋書華的噩夢,那麽宋書華那樣的演出也是他的一場噩夢。未來的時間他會好好彌補,希望這一切能到此為止。
陸明臣第一次走進廚房,洗了手,打算幫忙。
宋書華趕緊阻止:“就快好了,你出去歇着吧,上一天班夠累了。”
陸明臣撸起袖子:“我幫你。”
宋書華的視線從鍋裏移到陸明臣臉上,有些詫異。丈夫仍看着他,并沒有罷休的意思:“還有哪些是需要要做的?”
“沒有。”宋書華示意一旁的菜簍子,“我都備好了,這個青菜炒完就吃飯。”
看丈夫還沒有放棄的意思,宋書華被他這莫名其妙的固執弄得有些好笑,只好指着竈臺上的湯:“把它端出去吧……燙,戴上隔熱手套。”
他以為這就算把陸明臣給打發了,卻沒想到很快人又進來,他就把剛炒好的牛肉遞過去。陸明臣再次折返,沒有要端的菜了,他就站在宋書華旁邊。
“西紅柿排骨湯,泡椒牛肉,都是我愛吃的。”
“嗯。”
“你愛吃什麽?”
“我?”
“是啊,你總是做我愛吃的菜,你愛吃的菜呢?”
“我……沒有特別喜歡和讨厭的。”
“是這樣嗎?”
“是啊,我騙你做什麽。”宋書華微微蹙眉,有些莫名其妙。
吃過晚飯不久,兩人洗漱上床。照例兩條被子,一人占據大床的一邊。宋書華背着身,已經快要睡着了,被一只突然伸進他被窩裏的手驚醒。
那手從被縫鑽進來,但還算規矩,在他肚子上摸到他的手,握着便不動了。陸明臣也是一個側身的姿勢,擁抱着他,但沒有貼緊。
黑暗裏,宋書華睜開眼睛,有些茫然地叫丈夫的名字:“明臣……”
“把你吵醒了?”
“還沒睡着。”
陸明臣從手背扣進他的指縫:“我想拉着你的手。”
“……嗯。”宋書華翻身平躺,把手放在身側,方便丈夫握着。
兩個男人手牽手直挺挺地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各自沉默的樣子,實在有些滑稽。
過了好一陣,陸明臣終于低聲開口:“阿華,我們以後都好好過日子。”
實在很反常,而宋書華只覺得更茫然:“是我哪裏做得不好嗎?”
“不,你做得很好,是我不夠好。以後我都會好好對待你一個人,不會再讓你難過委屈,過去是我……不夠好。”
“……”
“阿華……”陸明臣突然翻身湊近,從被子外将宋書華整個抱住,把臉埋在他肩窩裏。
他很想問丈夫這些年是否愛他,是否還愛着他。可是這種懦弱的話到了嘴邊,終究沒有說出來。
宋書華咽了咽口水,以為這是丈夫求歡的前兆,剛想說他再去洗個澡。
周五那晚他沒提前做準備,而丈夫大概是受了什麽刺激,有些粗魯地闖進來,不管不顧地,把他有些弄傷了,接下來好幾天無論是走路還是坐凳都不舒服。
但今晚丈夫似乎并沒有這個打算,只是抱着他,依偎着,很快呼吸綿長起來。
而他自己卻少有地開始失眠。
陸明臣的反常,他今天的剖白和承諾,再加上那晚的氣急敗壞,都讓他猜測丈夫應該是從新找的情人那裏受到了什麽刺激。
以往換了新人,丈夫都有一兩個月的熱情期。那段時間甚少回家,他也難得空前的自由,可以去表演,也能從夫妻生活中解脫出來。兩個月的新鮮感過去,丈夫回家的頻率就會高一些,直至膩了換下一個。
但這次只出去呆了一晚就回來了,該是失敗了。
原來陸明臣這樣的男人也還是會有失敗的時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