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海鮮粥

好在廚房又有單子需要我下廚,我坐不到一會兒就回去了。等我徹底忙完晚飯時段的工作,谷羽早已經離開。

大排檔門外路邊,夜市燒烤攤照常架起來,鄭家寶坐鎮,鄭行和鄭好跑出去幫忙。說是幫忙,不如說是玩。

兩個小孩兒上了四年級,很快就要升上高年級,鄭智明一門心思希望家裏整整齊齊出三個大學生,所以平時不讓他們瞎跟着飯店工人玩了,只有周五放學之後和周末兩天,才不管束。

小孩子看什麽都好玩,看大人烤燒烤,自己給客人端酒送水,也覺得有趣。

我出去轉了一圈,問鄭家寶:“需不需要為師幫忙?”

“不用不用。”鄭家寶仰着臉擺擺手,笑嘻嘻地說,“你浪去吧!”

“浪什麽浪,我上哪兒浪去!”我沖他丢了個白眼,然後彎身拍了拍鄭行和鄭好兩顆腦袋,說,“別玩太晚,九點前回來洗澡睡覺,聽到沒有?”

他們口上回答“聽到了”,其實壓根沒把我的話當一回事……唉,我感受到被忽視的失落,又把兩顆腦袋各揉了一圈,回家洗澡去了。

天氣越來越熱,在廚房忙了那麽久,渾身都難受,花灑落水淋了個透才爽。我正哼着歌淋浴,聽到鄭好大聲喊我:“煦哥!”

我關小了水聲:“幹嘛?”

外面有講話聲,我聽不太清楚,喊了鄭行兩聲,小崽子也不搭理我。這讓我有些着急,趕緊草草沖了沖水,拽下一條褲子套上,就出去了。

客廳裏一個人也沒有,我有些疑惑,又朝院子裏喊了一聲:“鄭行?”

“他已經出去了,你……”谷羽跨進客廳來,手上拿着兩只剛剛烤好的鱿魚,怔怔地看着我,聲音低下去,“你怎麽,不穿衣服?”

我:“……”

他耳根發紅,貌似害羞。我看了暗笑,海寶鎮上只穿大褲衩出去烤燒烤,都是常有的事,誰也不會尴尬,也就他這種大城市來的文明人在意。

可取笑他這個也沒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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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做聲,到陽臺摘了一件襯衫披上,問他:“剛才是你和鄭行進來?”

他的目光一絲不錯地追着我,點點頭:“嗯,我想讓你帶我逛逛。”

聞言,我一愣:“逛什麽?”

他一副理所當然的模樣:“當然是逛街!”

我一臉為難。

他好像料到我不會滿口答應,早有預備地把手裏的鱿魚塞給我一條,笑嘻嘻地說:“我請你吃東西,好吧?先吃一條你們家的鱿魚,我陪你吃!”

他本來就生得偏柔美,笑起來眼角上翹更明顯,很是勾人,不知道這是不是随了他母親。我已經對他母親的模樣模糊了,只覺得看着他這副樣子,毫無辦法,心軟不已。

終究答應了。

鱿魚最後還是我一個人吃完的。他聞一聞,吃了兩條須就算吃過了,剩餘都塞給我。我們走到鎮上最高檔的商場,他的目光立即被林林總總的商鋪吸引。

事實上,我不明白這些鋪在十八線城市的品牌,有什麽能吸引他的。他身上随便一樣東西,都是國際大牌,也許還是限量款。

大約是看我興致闕闕,他抽空問我:“你是不是沒逛過街?”

我回答:“逛過超市。”

他聽了,回頭看了我一眼,目光中流露嫌棄,撇撇嘴角,說:“你都不陪女朋友逛街的嗎?”

“嗯。”我含糊其詞,“用不着。”

他問:“你是不是沒談過女朋友?”

我好像知道他想問什麽,默然看了看他的後腦勺。此刻他刻意不看我,扮作随意閑聊,可我品得出他的套路。

我不僅品得出他的套路,還品得出他緊張——他确實如自己所說,“技巧不行”。也許,那天真的是頭一次搭讪。如今,也是他頭一次撩人。

我不禁好奇,他對我見色起意到了什麽程度。

他等了一會兒沒聽見我回答,有些疑惑地看過來,與我對視了片刻,便自顧自下了結論:“你肯定是沒有談過女朋友。那,你談過戀愛嗎?”

他還算顧念我是個鄉下青年,恐怕視野狹窄、思想保守,拐了個彎問。我一邊為他這份可愛的善良憋了笑,一邊犯愁該怎麽回答。

一旦我透露出他想要的信息,他就會開心,而我算是引誘。摸摸良心,我有點于心不安。

正當我思考不語,他的手機響了。他低頭看了一眼屏幕,臉上露出不悅神色來,但還是接了,語氣恹恹的:“幹嘛?”

然後便是靜靜地聽那邊講,偶爾回一兩個音節。電話打了四五分鐘,他才說了一句整話:“那我就暫時不回去了,什麽時候回去的……再說吧,反正我也好多年沒有休過長假了,讓我休着吧。”

最後,以一句“哦”挂了電話。

這通電話多少影響了他的心情,先前問我的問題不在意了,逛街的興致勃勃也沒有了,二樓只随便逛了半圈,就找電梯下樓。

我們從商場側門出來,外面便是一條夜市街。

每個旅游城市都有這樣的夜市街,賣些全國統一的“當地特色手工藝品”,還有美食。他倒是在夜市上挑了點小東西買,收工首飾、石頭、織制品什麽的。然後踏上返程。

一路無話,回到飯店所在的街道,環境驟然變得安靜,海風陣陣拂來,帶着鹹腥味兒。

“我出來旅游之前,在舞臺上失誤了,差點摔傷。醫生說我是吃得太少了,心情太抑郁,導致體能和精神都瀕臨崩潰。我經紀人吓壞了,給我停了行程,讓我出來散心。我本來只是路過你們這裏,到你們店裏吃飯的第二天,原定是要去你們這邊一個山區景點的,但你做的炸醬面是我好幾天裏唯一吃到飽腹的一餐,我想留下來多吃點東西……”

他語氣平淡地對我說着,話到這裏,停頓了一下,仿佛是嘆了口氣,道:“大廚,你能不能特地為我做一些吃的,一天一頓就行,我會專門為你的心思付錢的。”

其實,得知他患了厭食症之後,我了解過這種病。聽說患病者會伴随着抑郁情緒,甚至發展成抑郁症。可他來這裏這些天,我在他身上看不到這些跡象,只覺得他十分開朗、坦率。

他忽然說了這一通,我心裏有些不是滋味。

“好。”我應下了。

今晚第二次沒能拒絕他。

我料到他會更頻繁來店裏,但沒想到,第二天一大早,他就跟着鄭家寶一起過來了。

我們大排檔供應早餐,但這種小事我一般不參與。因此,除非跟漁民出海,我平常沒有早起的習慣。他們過來的時候,我還在賴着。

八點過半,陽光透進我窗戶了,我才起來。搭一條毛巾去衛生間,路過客廳,起先還沒注意到沙發坐了個人,進了衛生間才忽然覺得不對勁兒。

退回去一看,谷羽在那裏低頭看一本書。

想必我的表情相當驚愕,他擡起頭,沖我笑了笑,說:“你起床啦!”

我自知睡相不好,頭發恐怕有傳說中的鳥窩風範,加上胡渣一片,形象跟收拾妥當還是有明顯分差的。我不好意思了,又不願表露,便眯着眼睛做惺忪狀。

問他:“你怎麽大清早跑我家裏來?”

他說:“等飯吃。”

我本想脫口讓他出去吃店裏的招牌海鮮粥,又想起昨晚剛剛答應,今後特地給他做飯,話就說不出口了。只好把把牙刷塞進嘴裏,含糊地回:“那你要等等才行。”

“沒關系,我等一個多小時了。”他說。

我:“……”

我回到衛生間,盯着鏡子裏的自己看了一會兒,端詳這張臉的分值……與此同時,我的心跳無法抑制地加快。突突突,蹦得讓我有些猝不及防。說不上是緊張,還是包藏了什麽別的情緒。

——對于抵禦他抱着心思的接近,我內心确實沒有把握能全程不動。但起碼,我要想到解決自己“良心不安”這一茬兒之後,才能把他摁上床。

這叫講究。

我胡思亂想着洗漱完,再出去,腦子裏已經把黃色廢料都清理幹淨了,道貌岸然地站在他面前:“你想吃什麽?”

他放下書,我瞥了一眼,發現那是鄭行或者正好的語文書……虧他能拿着這東西看一個多小時。

“那就海鮮粥吧,你有什麽海鮮是不能吃的嗎?”

他搖搖頭:“沒有。”

好。我在客廳放着的竹簍裏抓了一把半幹的沙蟲,進了家裏的小廚房。

海鮮粥,我們這裏都是就地取材,放什麽不固定,海貨就好了。眼下,我手裏有沙蟲幹、生蟹、小蝦,我便一面将沙蟲幹稍稍泡開,一面用瓦煲下了米。蟹和蝦都處理好之後,沙蟲也泡好了,于是起油鍋,爆到有香味兒,放入粥裏。

谷羽不知道什麽時候進來了,站在我一米開外看着,我扭頭問他:“你好像喜歡吃辣?”

“嗯嗯。”他點點頭,說,“我很喜歡辣,可能因為我姥姥是湖南人,從小給我做的菜都是辣的。”

嗯。這些我都知道,只是故意問一問,免得我直接加入辣味,惹他疑問。

瓦煲裏的粥煮得熟了,我轉為小火慢熬,才将蟹蝦加入。這樣一直熬到糯而不爛,香味四溢的時候,撒入适量胡椒粉。空氣中的粥香,又鮮,又透出胡椒的辛香,同時撩醒人的嗅覺的感受與味覺的想象。

最後,給他端上桌的這一煲海鮮粥,是店裏從來沒有賣過的品種,的的确确算是為他一人特別開發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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