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她的解釋
杭姿吃了幾口, 抵了饑,忽然想起正經事,“從這邊坐幾路車可以到少年宮?”
周骜忽然看她一眼:“你去那幹什麽?”
杭姿:“去看一個以前的老師。”
就在這時, 周運行忙完一波, 過來問周骜:“我這邊大概還要忙個把小時, 你什麽時候走?”
周骜頓了頓, 說,:“再等會兒。”
杭姿見長輩過來, 頓時老實又乖巧的放下碗站起來:“叔叔。”
周運行沖她擺手:“沒事,他今天要出門訓練,我就問下,不耽誤你吃,不夠來加。”
說完又過去忙。
杭姿坐下,重新端起面,好奇問道:“學校今天還訓練?”
周骜眼神古怪的看她一眼, 淡淡道:“不是,和人約好了找附近的地方訓練。”
杭姿覺得他挺不容易, 順口問:“去哪兒訓練?”
周骜又看她一眼, 慢吞吞說, “少年宮旁邊的體育場。”
……
節假日的公交站人并不多,零零散散幾個人,太陽卻已經變得灼熱。
周骜換了運動鞋,背着單肩包靠在候車棚邊,目光盯着小區出口的位置。
沒多會兒, 杭姿就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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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骜眉毛一挑,從喉嚨裏溢出一聲“嗬”。
杭姿左手提禮茶,右手提茶具, 背上還背着個小熊背包。
因為怕跑快颠了東西,只能飛快朝車站走。
遠遠瞄見周骜,杭姿動作更快了,還沒到跟前,先開口:“對不起啊,等久了吧。”
周骜用手扇風,饒有趣味的打量着她,搖了搖頭。
沒等多久,車來了。
十月份的公交車已經不開空調,杭姿找了個方便下車的通風位置。
周骜扶着吊環跟在她後面,漫不經心坐到她身邊。
他把背包丢在腳邊,轉頭見她把東西好好抱在懷裏,大概是伴手禮,不想弄邋遢。
車子駛動,杭姿好奇的探頭看着外面。
彼時,整個Y市正在積極發動文明衛生城市的建設,除了大力嚴懲違反交通安全法規的車和行人,最厲害就是挖路修路了。
走了一段路後,路變得颠簸起來。
“都拆了。”到了少年宮附近的路時,杭姿忽然說了這麽一句。
周骜下意識問:“什麽?”
杭姿看他一眼,用下巴示意外面:“以前這裏有好多小店,還有小攤,都沒了。”
周骜順着她的目光看出去,是一排已經拆毀的街店。
“晚上有。”
杭姿轉過頭看他:“晚上?”
周骜:“嗯,晚上會有車載小吃攤。”
杭姿好奇道:“這不都拆了嗎?”
周骜:“晚上又不動工,念舊的人自己會找過來。”
他想到好玩的,嘴角一揚:“等到晚上你站街頭喊一聲‘城管來了’,所有車攤會第一時間發車跑路,那場景,特別壯觀。”
杭姿嘴角抽了抽,問:“你喊過?”
周骜靠着椅背,懶洋洋道:“我見過。”
那次城管真來了。
他才剛給錢,賣土豆的大叔抓起盒子裏五塊錢丢回給他,然後直接發車跑路!
他舉着兩根竹簽,感受着身邊一陣陣飄着小吃香的風卷來又卷去。
五塊錢掉在他的腳邊,而他慢慢在風中石化。
“噗嗤——”聽着周骜講述這段經歷,杭姿沒忍住笑出聲來。
買土豆都體現人品呢。
周骜冷飕飕瞥她一眼,也跟着笑了。
笑着笑着,他順口問:“你去看誰啊?”
杭姿知道他脾氣,斂了笑跟他轉移話題:“我以前的琵琶老師。”
“枇杷?”周骜一臉吃驚,“種枇杷還是賣枇杷?”
杭姿看他一眼,聲線平穩:“你無不無聊。”
周骜平時就喜歡拿裴煉玩諧音梗,裴煉為此噴了他無數次,他都不痛不癢。
可今天,他居然有點尴尬,坐姿都不自在了。
明明杭姿沒生氣,甚至連表情都沒變,但周骜就是隐約感覺到她态度裏有一絲微不可察的嚴肅。
仿佛這是個很認真的事,她不喜歡拿着個開玩笑。
忽的,周骜心頭一動,脫口而出:“現在還在學?要考特長生嗎?”
杭姿眼簾輕顫,按在禮盒上的指尖不覺使力,将紙袋按下一個窩,微微發白。
有些事情,發生的時候并沒有去長篇解釋的想法,因為覺得沒有意義。
而無意解釋的事情,也會在一個不經意間,得到開口的機會,沒有意義的事,忽然就想說上兩句。
杭姿抿出淺淺的笑,說:“差一點吧。”
周骜:“什麽差一點?”
杭姿:“小時候很認真的學過一段時間,老師說可以試着走這條路。可是我太皮了,有次參加活動之前,和小區的孩子一起玩籃傷了手,就沒去成。”
“因為這件事,我家裏覺得如果真走這條路,就像把人生押在一條很窄的路上,萬一再出點意外,對人生影響很大,之後就撤銷想法,當愛好培養。”
“至于我呢,沒當成特長生,也沒敢再碰任何球類,因為疼怕了。”
周骜眼神一亂:“我又沒問你這個。”
杭姿看了他一眼。
他剛才忽然這麽問的時候,她第一反應就是排球課的事。
那天他真的挺生氣,大概覺得她故意讓他在全班同學面前下不來臺。
雖然這段小插曲在後來被含糊揭過,但她始終欠個合理的解釋。
所以,杭姿也不扭捏,大大方方的說:“那就當是我正式向你解釋道歉吧。”
周骜不自在動了動:“什麽解釋道歉?”
杭姿:“之前排球課上發火的那個人不是你嗎?”
周骜怔住,然後撐足底氣,調子拔高:“你還好意思提排球課的事?哦,敢情是我不知道隐情,錯怪你了呗。你現在知道解釋道歉,早幹嘛去了?”
杭姿四平八穩:“就算我那時候解釋,你大概也會覺得是矯情借口吧。”
“我……”周骜語塞。
忽然間,他覺得杭姿挺了解自己的。
他本來就不喜歡女生一運動就哼哼唧唧的樣子。
在當時那個情形下,就算他知道隐情,也會覺得這就是矯情借口。
不是痊愈了嗎,玩個球還能玩出心理陰影了!?
甚至很有可能還會強迫她必須打過一個球,借以嘲諷這種矯情。
他就不是什麽耐心溫柔的性格。
可更微妙的是,同一件事情,在換了情景後,感受就不一樣了。
好比他在此刻聽到杭姿遲來的解釋,腦子裏第一反應不是矯情,而是種豁然開朗的了然。
——原來如此,怪不得。
以及一絲微不可察的慶幸。
還好她當時沒解釋,否則以他的狗脾氣,肯定要強行心理治愈,和她沒完。
等等!
周骜眼神一變:“可後來你不是打過去了嗎?”
杭姿爽快承認:“對啊,打過去了。”
周骜調子再拔高:“那你叽叽歪歪一堆幹什麽?哦,我教你的時候就是有隐情做不到,老師教的時候就是沒大事能克服?”
杭姿包容的看着他,露出和藹的微笑,然後暴擊:“這就是為什麽——老師始終是老師,而你是你。”
這句話翻譯一下就是,你大爺始終是你大爺。
周骜差點一口氣沒提上來:“你……”
車剛好入站,廣播報站,杭姿眸子一亮:“你說的就是這站吧?我們到了!”
話畢,她提起東西,游魚一般竄下了車。
周骜:……
……
一下車,周圍入眼一切終于都熟悉起來。
少年宮已經開設了很多年。
除了一般的琴棋書畫才藝課,還包括後來才流行起來的跆拳道及各類體育球類運動。
體育場是少年宮建的,和少年宮大樓挨在一起。
裴煉有親戚在這當老師,所以他們可以在這裏找地方訓練。
高老師的琴行就挨着少年宮。
杭姿眺望一番,和周骜劃定路線:“我老師的琴行就在那邊,你要往這邊走吧。”
周骜淡淡的“嗯”了一聲,手挽着帶子把包往背後一甩:“走了。”
他只負責帶她下車站,又不是她的保镖。
杭姿目送周骜走遠,自己也提着禮物朝琴行走去。
裴煉已經在門口等着了,一看到周骜就跳起來:“這邊!”
周骜聽着裴煉的聲音,目光卻往另一邊瞟了一下。
杭姿已經走到琴行門口,她似乎熟得很,直接進去了。
周骜看了一眼琴行的名字,這才收回目光,跟裴煉彙合。
……
見到杭姿第一眼,高老師差點沒認出來。
她長高不少,臉也長開很多,小時候粉嘟嘟的萌,轉眼變成了水嫩嫩的豔。
高老師高興的不得了,把她帶到辦公室說話。
琴行已經運營了很多年,又因為背靠少年宮,資源一直很好,現在高老師只負責行政事務,其實不忙。
對于杭姿和高芸在B市認識的事情,高老師格外感嘆,最後也只能不斷念叨着“緣分”。
聊了一會兒,高老師想趁午休時間帶杭姿出去吃飯,杭姿委婉推拒。
“沒打招呼就過來已經很耽誤您了,還是選個您空閑的時間,我邀請您好好吃頓飯。”
高老師看杭姿的眼神便又多一層感慨。
“當年你剛入學那會兒,邊哭邊吼還邊練基本功的樣子,我是沒給你拍下來的。現在長大了,禮數也都跟着講究起來了。”
杭姿笑笑:“看您說的,不是應該的麽。”
高老師忽然認認真真看了杭姿一眼,若有所思的點點頭。
杭姿說請吃飯,可不是“下次一定”的寒暄,而是很認真對了高老師的日程表,避開了國慶高峰期和琴行忙碌的時候,選了節後第一個周六的晚上。
離開的時候,高老師親自把杭姿送到門口。
她親昵的拍一下小丫頭的肩膀:“下次可不許再帶禮物了!”
杭姿甜甜笑着,乖巧應下。
末了,高老師拉着杭姿的手,不可避免的囑咐:“現在時間很緊,努力之餘也別給自己太大壓力。等高考過了,你手技還沒生疏,再過來這邊,我給你補補課!”
從見面開始,杭姿就有意避開了這個話題。
畢竟,當初是高老師第一個建議她走特長生的路子。
可是,老師終歸是指導建議的角色,當杭姿家裏撤銷這個打算的時候,她也只能表示遺憾,繼而鼓勵,不管走哪條路,走得好就行。
上綱上線點說,放棄一條路選擇另一條路,就像是背叛了原先的選擇一樣,也會覺得辜負了老師的栽培和期望。
可現在,高老師主動提起,言辭間仍然是鼓勵寬慰居多,杭姿眼眶有些發熱。
她咬咬唇,憋出個笑來:“您放心,它一直在跟我做伴兒。”
這說法過于感性,但對于本就感性的高老師來說亦是一份感動。
她笑着點頭:“好,那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