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為愛發電4
酒足飯飽, 杭姿掏出錢包。
“不用了。”周骜握着一瓶汽水在手裏晃了晃：“請你吃。”
杭姿對他的慷慨頗為意外，她看了一眼店裏，還是把錢掏出來。
“這位慷慨的小老板, 我覺得呢, 如果你想請人吃五塊錢的炒面, 那麽你最好已經先幫忙賺了十塊錢。”
周骜順着杭姿的眼神往回看, 就見父親正站在料理臺前熱火朝天的揮動刀鏟，汗流浃背。
少年眼神微動, 又看向杭姿放在桌上的紙筆，伸手拿過來：“那就……謝謝惠顧？”
杭姿笑笑：“是我該謝謝招待，我回家了。”
“你明天不去了吧？”周骜忽然問。
杭姿：“嗯，後天再去。”
周骜壞笑一下：“要是你後天再遇上來踢館的，我就要漲價了。”
杭姿愣了愣，明白他指的是什麽，赧然無語：“毛病。”
周骜欠嗖嗖的點頭：“嗯, 我毛病，可找有毛病的人擋煞不是更有毛病？”
他微微傾身, 好奇的看着她：“你平時不是挺能掰扯麽, 幹嘛讓我幫忙？”
杭姿看了他一眼, 像是想了一下，誠實道：“因為……對方是個女孩。”
周骜笑了：“為什麽是個女孩就要找我幫忙？”
杭姿：“聽說，你從進校開始就拒絕了很多女孩，所以，我覺得你應該很懂怎麽拒絕一個女孩, 并且一勞永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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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不是她的語氣過于正經，周骜幾乎要以為她在反諷，又或者是……試探。
下一秒, 他聽到自己問：“那如果挑釁你的是那個叫薛洋的，你是不是就自己上陣了？”
杭姿怔了一下，略帶疑惑的看向他。
周骜表現出漫不經心的樣子，一顆心卻隆隆加速。
他不知道杭姿說那番話是不是試探，但此時此刻，他知道，他是。
“好歹同桌一場，我的老底大概都被裴煉抖光了，你也別藏着掖着啊。你嘛……我也不能昧着良心說醜，就……長得不錯。很多男生追吧？說說，拒絕幾個了？”
周骜從沒有和女生讨論過這樣的問題。
而這種話題，本身就帶着獨屬于這個年齡的禁忌和暧昧。
然而，被問及的少女只是靜靜地看了他片刻，原本的疑惑神色裏，竟多了一絲微不可察的鄙視和不可置信：“你……還數這個？”
周骜生生一愣，一張俊臉像是被人鏟了兩巴掌似的生熱。
他對天發誓，從來沒有對這種糾纏上過心，往往是碰上一個忘一個。
但杭姿這話一出，他好像忽然變成一個把拒絕過的女孩當戰利品細數珍藏記錄在案的超級自戀狂！
周骜正了正坐姿，反駁：“誰數這個了？”
杭姿無比自然的反問：“那你還問？”
周骜忍不住扶額。
他一直覺得裴煉那個自戀狂是逼王。
但和她這種不經意裝個逼的狠角色比，還是太嫩了。
與此同時，杭姿的話似乎側面回答了他剛才的問題。
不錯，可多了，數都數不過來。
周骜的心裏，突然就堵了一下。
這種感覺實在古怪又難受，他順勢把話題繞回來：“話說回來，你今天怎麽那麽慫？”
杭姿：……
周骜覺得自己問到了點子上，開始加料：“雖然你平時也慫，但今天特別慫。”
“別誤會，我純粹是好奇，什麽原因讓你寧願‘斥巨資’找我幫你擋回去，也不願意自己回應。難道是因為學得特別爛？”
杭姿捏着個錢包在手裏反複把玩，蠻不在乎：“嗯，你就當我學的爛吧。”
周骜樂了，含着瓶口擡臂灌了一口飲料，咂咂嘴：“那你可真是心大啊。”
杭姿擡眼看向他。
周骜伸出另一只手跟她比劃：“這麽說吧，如果我們訓練和比賽都特別爛，出去了可沒臉說自己是哪個教練教的，你倒好，學的爛還能大搖大擺去看老師，我要是你老師，肯定拿你當反面教材，看到你就繞道走，你喊一聲老師我都覺得是詛咒。”
杭姿：……
還說她講話一套一套是毒雞湯，他才是單口相聲優秀演員。
周骜這番半開玩笑半試探的話，讓杭姿想起剛剛跟高芸的那通電話。
吃飯之前那股堵堵的感覺又回來了。
周骜挑眉：“是要給你上盤花生米嗎？”
杭姿交錯的思緒凝了一下，噗嗤一笑，是被逗得。
周骜見她實在沒有談興，也不問了，主動幫她圓場：“行吧，憑你的作風，大概率上是覺得這種行為不入流又無聊，就不比了呗。”
他已經打算結束，誰料杭姿忽然搖頭，否定了他：“不是，情況剛好相反。”
周骜起了一半的身體慢慢坐回去，眼睛看着她，靜候下文。
杭姿一邊回憶一邊講：“其實，我以前和她們一樣，甚至更嚴重，對樂器有一種高低心理。”
周骜挑挑眉，沒有打岔。
杭姿陷入回憶，唏噓感慨：“那時候，真是集無知、天真、愚蠢和虛榮于一身，覺得除了琵琶，在座的各位都是垃圾。”
最後一句，杭姿眯起眼，伸出一只手潇灑的橫擺兩下，是個睥睨衆生的姿态。
周骜第一次見她這麽耍寶的樣子，忍着笑，穩重的點點頭，嗯。
杭姿收起表演姿态，語氣恢複正常：“後來，偶然間認識一些很厲害的朋友，第一次認識到自己所在的是一個什麽樣的圈子，而這個圈子又是什麽樣的存在。我不止技不如人，連思想境界都拉垮，那時候我就想，以後可不能再這樣了。”
“噗嗤——”少年實在沒忍住，發出不受控制的嘲笑。
杭姿面無表情的将眼神平移過去，含着幾分死亡的凝視。
周骜：“我差點以為你是什麽隐世高手，因為和對手有類似十六年內不能動手之類的約定，所以忍辱負重求助別人……”
他雙手互擊，繼而攤開：“原來是菜雞被大佬啄了！”
杭姿盯着周骜，唇瓣緊抿成一條線，艱難的凹出一個微笑，點了點頭。
話說的沒錯，可是，真的好想打死他啊。
周骜看着杭姿的眼神遮掩不住的惱火和尴尬，新鮮之餘，也懂得見好就收。
他動身坐直，“好吧，明白了。”
杭姿懶得和他計較，正準備結賬回家，周骜偏頭：“生氣了？那這樣，為了表示公平，我也給你爆個料！”
爆料？
杭姿挑眉，眼中生出的興趣取代了惱火和尴尬，剛剛離開坐板的屁股又貼回去。
“什麽料？不猛不給錢啊。”她半開玩笑的擡擡下巴，指向桌上吃完的殘骸。
周骜又拿了兩瓶新的飲料開瓶，還講究的抽了個一次性杯給她滿上。
“來，請。”
杭姿看着他這幅樣子，好氣又好笑，很給面子的喝了一口，碳酸飲料的尖刺感在舌尖炸開，爽！
放下杯子，她催促道：“說吧。”
周骜看她一眼，臉上的玩笑漸漸淡了，回頭看了一眼自家的小鋪子。
“小時候老師讓我們寫父母的職業，我也不知道怎麽想的，亂七八糟編了一篇作文，吓得老師差點報警。”
“報警？”杭姿好奇：“寫什麽了？”
周骜漫不經心回憶：“大概是——別看我爸是個平平無奇的中年男人，其實他是這條街的老大，所有人見到他都要喊一聲大哥。這條街也很厲害，大家白天做生意賣小吃，晚上會聚集砍人，争地盤，曾經還砍死過人，就處理在這條街的下水道裏。”
“噗——”杭姿一口汽水噴到桌上，氣泡細密炸開，活像電視劇裏被打翻的毒酒反應。
周骜輕輕挑眉，看着她不說話。
杭姿飛快抽出紙巾擦了擦桌子，又用手掩唇，藏住忍不住上揚的嘴角，凹出一本正經的樣子：“所以，叔叔是不是還有個外號，叫山雞？”
周骜的面無表情只堅持了兩秒，在和杭姿對視瞬間，兩人同時觸發笑點，一起抖着肩膀笑開。
杭姿：“後來呢？”
後來嗎？
周骜眼神微動，想起後來的事。
後來，在老師的詢問下，他坦白撒謊，老師沒有報警，改成了家訪。
再後來，他慢慢長大，回憶起這件事只當成笑話，與此同時，父親也變了。
他堅決不允許周骜插手店裏的活兒。
一個人忙不過來的時候，頂多讓他幫忙送食材，來了就走，又或者在後廚做裝盆分類這種輕便的活兒。
如果是和花錢有關的需求，只要周骜開口，父親絕對給到最足。
再遇上學校需要家長出席的活動，那更誇張，平時五大三粗的中年男人，會在那一天光鮮講究到吓人。
他交到了關系不錯的朋友，想趁周末帶店裏嘗嘗父親的手藝。
結果，周末的晚上，父親放着大好生意不作，早早關店讓他回那邊的家，一個人在廚房忙活，大魚大肉準備一桌，活生生把幾個朋友都鬧拘束了。
他終于開始懂事，也意識到父親的變化并不是毫無緣由。
童言無忌，卻是大人眼中過不去的坎兒。
“後來，知道自己錯了呗。”周骜輕聲開口，“所以，同樣做餐飲，華麗漂亮的餐廳有它的長處，充滿煙火氣的小店也有它的特色，和你們的樂器一樣，東西不分高低，是人有高低心理而已。”
少年音色低沉溫潤，語氣平穩，娓娓道來。
杭姿聽得一怔，若有所思。
入夜也喧嚣的街頭，周骜看着杭姿，眼中映着的橙黃燈色蓋住了眼底的思索之色。
他心裏忽然生出一種很微妙的感覺。
周骜從來沒有和誰吐露過這份心事，可在這一刻，他竟清楚的察覺出自己話裏隐含着的那份諱莫如深的小心機。
有意識的靠攏話題，将內容勾扯關聯，觸發共情共鳴。
他為自己的這個發現感到十分不适。
一只盛了一半飲料的塑料杯舉到他面前。
周骜眼珠輕動，看到了端着杯子的手，漂亮白皙。
她完全沒有留指甲，修剪的很幹淨。
順着手一路往上看，漂亮的少女以夜色為背，燈盞點綴，輕淺露笑。
杭姿端着杯子，作敬酒姿勢，“那就，恭喜你甩掉高低心理的包袱，祝生意興隆！”
她似模似樣的壓低杯沿，在他直接對瓶吹的瓶口下方碰了一下。
周骜黑眸輕動，溢出笑來，拿起瓶子：“也恭喜你重建三觀，祝學習進步，技藝高升！”
然後學她的樣子，把瓶口壓得更低，在她杯身上碰了一下。
兩人對視一眼，都被這做作的敬酒禮逗笑了……
談話的氣氛似乎才剛剛打開，杭天成的電話就來了。
杭姿接起，“爸爸，你們回來了嗎？”
杭天成：“我剛把車開出來，你吃完沒？你媽剛還念叨着給你打包一份雞湯回去。”
回來了！
杭姿人都站起來了：“吃完了，我這就回去！”
周骜看她一眼，默默起身往店裏走去。
杭天成：“行，你回去把門鎖好，困了就先睡。”
挂掉電話，杭姿才發現面前位置已經空了，剛起身，周骜從店裏走過來。
“回去嗎？”
杭姿點頭。
周骜兩手插兜：“走吧，一起。”
杭姿看向店內：“你回家？”
周骜：“這用不着我，平常我也是在家看書。”
杭姿點點頭，和周骜一起進小區。
老小區到了晚上連路燈都昏暗，兩人一路往裏走，杭姿家所在的樓棟近在眼前。
周骜忽然問：“你現在還會練琵琶嗎？”
杭姿搖頭：“時間緊張，應該很長一段時間不會碰了。”
周骜：“我們要是幾天不練骨頭都得松，歇個一年半載，大概就直接歇廢了，你這個應該是一個道理吧？”
杭姿眼角一跳，忽然福至心靈，想到周骜接下來要說什麽了。
果然，他話題一轉：“你現在的文化成績其實挺适合考特長生，聽裴煉說學校每年都有這種例子，前兩年拼文化分數兼顧特長，最後一年狂補特長，特長生文化分低，保三争一，你……”
“我家到了！”明明還有幾步路，杭姿直接打斷周骜的話：“走啦。”
周骜看着少女的背影消失在樓梯拐角，在原地站了片刻才往自家樓棟走，邊走邊嘀咕：“急什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