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屍鬼第九
“是敵不是友!”奚不問大喝一聲拔劍相抗。
無念擋下一個黑衣人的一擊,問道:“是薛家?”
奚不問聽了更是氣得要命,以靈力劃出道道劍光:“想捉我回去?沒那麽容易!”
黑衣人聽了也不答話,只是招招淩厲,劍氣只朝要害處而來,奚不問險些被擊中心窩,朝身後的無念叫道:“他們不是活捉,是要我的命!”
無念咬牙騰身一躍,奔到奚不問身側,二人後背相靠被黑衣人團團圍住。無念低聲道:“此處不好久戰,若引得屍鬼來……”
奚不問聽了計上心頭,忽的跳起來指着黑衣人身後,瞪大眼睛驚恐道:“快跑!是屍鬼!”無念幾乎為他的演技所絕倒,黑衣人更是唬了一跳連忙回頭去看。奚不問見機抛劍而上,卻不料黑衣人身手更快,見被诓騙立時回頭甩出一記飛刀砸在奚不問的劍身上,刀劍相拼擦出一道火花。
這劍也是個不争氣的,竟一晃将二人抛落下來。黑衣人這回見識了奚不問的狡猾,更是不容分說,提劍便朝着奚不問與無念二人的命門而來,誓要一擊奪命!
無念腹背受敵,被一個蒙面黑衣人一劍劃傷手臂,一道血光掠過,奚不問頓時紅了眼睛,聲音嘶啞道:“無念!”無念只以為是關心他的傷情,正要應一聲“無妨”,卻聽奚不問腰間鎖魂鈴叮鈴作響,奚不問大喊一聲:“屍鬼!”
無念心中一驚,低頭正看見地上一個巨大的黑影朝他撲過來,黑衣人卻笑奚不問故技重施,連頭都不回一下,仍是刀刀致命不由分說。無念當即就地一滾,那黑衣人執劍朝地面猛戳,離無念面門只差一毫,忽的整個人被撲倒在地!
四周立時響起一片凄厲的喊聲和骨骼斷裂之聲,血淋淋的手臂飛到空中落了滿地淋漓的血跡,奚不問扶起無念便跑,身後是兩只兩人高的成年屍鬼,渾身上下布滿令人作嘔的黑色鱗片,頭上長着數個碩大的紫色瘤子将面孔遮住,水腫的四肢似乎都能看到皮膚裏密密麻麻的青色血管,森白的牙齒上滿是血跡。
奚不問只覺腳下濕滑,砰地一聲像是踩破了誰的眼球,他強忍住反胃全身緊繃只顧拖着無念瘋跑。無念卻還沒忘了此行來的目的,向後抛出佛杵,正好打在俯身撕咬的屍鬼頸部,那屍鬼吃痛立刻放了身下的黑衣人,朝無念、奚不問二人狂奔而來。
奚不問心裏直恨無念多事,這又打不過,那黑衣人也活不了了,何必引那屍鬼過來,他簡直恨不能把無念扛起來飛!
那屍鬼腿長奔跑如風,奚不問看着腳程肯定是跑不脫連忙禦起劍來,剛飛到一人高,又被那雌屍鬼一把拽到地上。奚不問眼前一黑,來不及呼痛,眼瞅着屍鬼那黑色瘤子遍布的惡心面孔越來越近,無念翻身将奚不問護在身下,用杵在地上繞着二人畫了一個圈,一瞬間亮起一個金燦燦的金光罩将二人罩在其中。
這一招畫地為牢,本是用在妖魔鬼怪身上的,無念情急之下反其道而行,将自己罩住,倒也讓屍鬼一時進不來。奚不問這才呼出一大口氣,一邊看着屍鬼嘴邊的血水滴在罩上,一邊喃喃道:“這招厲害,回頭讓我學學。”
屍鬼還在外頭咆哮撕扯,無念可沒這麽樂觀,靈力只擋得了一時擋不了一世,這罩若是破了,兩人都要四分五裂。他正憂心之際,忽然一個古舊的佛杵遠遠飛來,力道頗足險些将雌屍鬼的頭頸打斷!
只見佛杵飛來的方向遠遠奔來一個和尚,腳程極快、身形高大,像是個日日修行的修士,但奇怪的是他面孔髒污,僧服衣衫也破爛不堪早已看不出出自哪座山門,又不像正經佛修的弟子,倒更像是個流浪漢。奚不問正在納悶,雄屍鬼大吼一聲轉頭朝那和尚撲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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奚不問揪着無念的袖子喊道:“快快快!把這罩收了去幫他,他一個人不行!”話音未落,只見那僧人像是見着仇人一般,兩眼猩紅提着拳頭照直朝屍鬼迎過去,他一拳砸在屍鬼的肩上,力道之大甚至将屍鬼的腳踝都砸到了土裏。奚不問張大了嘴,下巴都要掉了,不敢置信地揉了揉眼:“真的假的?”
無念沒有答話,只是皺着眉,死死盯着那僧人。奚不問見他發怔,問道:“你認識他?”無念張了張嘴,喉嚨發緊,小聲念了一聲:“玄憫師兄……”奚不問還要再問,卻見他收了金光罩,提起佛杵沖上去幫忙了。
奚不問有些摸不着頭腦,但也提劍上前算是搭把手,他早已看出此僧身手不凡,倒是與過分滄桑、風餐露宿的面容相當匹配,想來是修行了幾十年的好手,再加上那狠厲勁兒,真正是勢不可擋,倒是沒有他和無念什麽事兒了。
那僧人先是角度刁鑽地飛出一杵将雄屍鬼胸前捅了個窟窿,在飛濺如雨的黑青色血跡之中,他又從背後鎖住撲過來的雌屍鬼,硬生生将她的脊椎卸成兩截。眨眼之間兩只屍鬼齊齊躺在地上奄奄一息,身形顫抖,一雙暗黃的眸子裏似有恐懼之色。
奚不問目瞪口呆地看着這幹淨利落的幾下,莫名對屍鬼生起一絲憐憫之心,想着這屍鬼不過是無人收屍的巨人觀屍身凝結怨氣而成,成人形、有人感,更知伴侶之情,既已傷成這樣不如收服煉化,将怨魂超度了去。如此想着,他正要上前道謝相救之恩,卻見那僧人殺紅了眼,又翻身騎在屍鬼身上,狠狠地将沙包般的拳頭一拳拳砸在屍鬼的頭上,直至兩只屍鬼再也沒有一絲氣息,頭腦宛如破碎的雞蛋殼一般這才停手。
奚不問僵在那兒,似是沒想到一向寬容慈悲的佛修也會下此狠手,只悄悄拽了拽一旁垂着手站着的無念,悄聲道:“他瘋了?”無念卻面有痛色,朝站起身滿臉污血的僧人走去,恭恭敬敬俯身行禮道:“多謝玄憫師兄相救。”
那僧人的目光還在屍鬼的屍首上逡巡,過了半晌才擡起眼看了無念一眼。那是一雙怎樣的眸子,像鷹隼一般凜冽,可是偏偏從中又看不出一絲情緒,天地萬物的喧嚣都與他無關,冷得好似一汪寒潭。奚不問倒吸了一口涼氣,也俯身跟着行禮,自報家門:“我乃奚氏道門……”
奚不問話未說畢,玄憫的眼睛忽的亮起來,他一身污血神色恍惚地朝奚不問撲過來,扶着他的肩大力搖晃着:“道門?!你有沒有見過卞闌珊?!”
奚不問被晃得頭暈,只覺肩上的雙手宛如鷹爪,掙又掙不脫,只得答道:“卞闌珊是哪個?我不認識什麽卞闌珊。”語畢他只覺肩上一松,這僧人像是受到了什麽巨大打擊一般,整個人脫力地跪坐在地上又哭又笑道:“不識得卞闌珊?!哈哈哈,世人皆不識卞闌珊!是騙我!騙我!!”
剛才徒手搏殺兩只屍鬼的硬漢,此時哭得滿臉是淚,狀若瘋癫,奚不問似乎察覺出他的悲恸,以為自己說錯話闖了禍,有些無措地看向無念。無念低着頭,輕聲答道:“他是瘋了,瘋了很多年了。”
玄憫早年确實是伽藍寺主持座下的大弟子,少年英才、意氣風發,出山之後便一路歷練,除魔降妖。後來在一次除魔時偶然認識了荊楚卞氏的道修卞闌珊。
那位女修士雖門第不高、修為不深,但為人良善伶俐,二人便結伴修行,以命相托,情愫漸生。但後來因佛道不睦,二人斷了聯系,卻不料多年以後卞闌珊慘死在夜獵的路上,玄憫也不知為何恰在現場,卞氏便拿住這點指責玄憫求愛不成害人性命,還險些引起佛道沖突。
好在當時天道魔君崛起,佛道兩家最後決定一致對外,這才沒有開戰。伽藍寺一度頗受诟病,玄憫也被逐出山門,又因此大受刺激,竟瘋癫若此,見到人便只會問他識不識得卞闌珊。伽藍寺于心不忍派人尋他回去,他卻說在等一個故人,只肯行自己的路,便這樣流浪民間,無人知其所蹤。
奚不問聽了這段故事,愣了愣神,嘴角泛起一絲苦笑:“沒想到這魔君還算是幹了一件好事。”
無念擡眸不動聲色地看了他一眼:“魔君在時,魔氣彌散,妖物橫行,實乃修士共敵。”
奚不問臉色微變,不由得幹咳兩聲,指着坐在地上兀自哭笑的玄憫問道:“看他如此痛苦,那女修士究竟是不是你師兄害死的?”
無念搖頭:“玄憫師兄這段往事也是聽其他師兄所說,不知真相如何。若不是玄憫師兄所害,伽藍寺真是枉負了多年罵名。”
“想要知道,倒也不難。”奚不問挑眉。
“除非時間倒流,否則僅憑你我,如何知道?”無念一邊說着,一邊撕了一塊布去包受傷的手臂,但苦于一只手實在不便,奚不問十分自然地接過來仔細幫他包紮着,無念微微側頭,看到奚不問的烏發在月光下被鍍上了一層銀邊,還有眼下的那顆淚痣也格外生動起來。這個玩世不恭的公子哥在幫他包紮時倒顯得十分恭敬虔誠,讓他恍惚間以為這一切不過是自己的錯覺。
奚不問眉眼一彎,十分惡趣味地幫他打了個蝴蝶結,這才直起身子答道:“引我的靈附他的體,便能知道。”
這輕描淡寫的一句話,卻讓無念震驚不已,但很快,他的表情由驚訝轉為平靜,奚不問好整以暇地将他的表情變化盡收眼底。
“呵,禁術。”無念淡淡道,“我早就知道,你絕非奚家小公子這麽簡單。”
“所謂禁術,不過是反其道而行之,同你布那金光罩道理相同,用不着這樣大驚小怪。”奚不問抱着劍,語氣随便得像是在說別人的事。
“反其道而行之?”無念眼神冷了下來,“上一個反其道而行的,是什麽結果?炳靈湖畔血盡而亡,魂飛魄散,就連餘下的一縷殘魂也被鎮壓在湖底,險些不得超生!”
奚不問腦子裏還來不及反應,可全身的感官像是比他記得還牢,早已将那些痛楚毫無保留地複現給他,他的五官也不受控制地扭曲起來。